第27章 晴天

通往雙橋的鄉間小道兩側種植着成排的楊樹,樹幹筆直而挺拔,樹蔭如蓋。斜陽之下,林蔭小道樹影斑駁,細碎的影子像是流年停下的腳步。只是在四月,這樣的美景對雙橋未管所來說簡直是災難,春風一裹,掀起滿地“雪花”,漫天飛舞的楊絮直往人鼻孔裏鑽。

楊帆不停地打着噴嚏,像是有根羽毛撓着他鼻子,同樣過敏的還有顧超。顧警官高挺的鼻子像打開了水龍頭,紙巾擦得鼻翼通紅,連眼角都泛着紅,看上去可憐兮兮。

這段時間,連楊帆都看出了顧超跟張潦在鬧別扭,原先每天熄燈前顧警官小手指在背後勾一勾,張潦就心領神會地跟着出去。可這幾天,顧警官例行公事點完名就把手插在褲兜裏走了。

這個發現搞得楊帆興奮不已,他顧不上自己發癢的鼻子,搖晃着何小飛的肩膀問自己的機會是不是要來了?

“傻子。”何小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在楊帆猛地要打噴嚏的那一刻,使壞地捏住了他的鼻子,憋得楊帆滿臉通紅。

兩人自從陳強那件事情之後,關系好了不少,連上廁所都要一起去。何小飛任由楊帆掐着自己的脖子,調侃地問,“你怎麽這麽純情?沒談過戀愛嗎?”

楊帆舔了口棒棒糖,嘟起嘴說,“沒談過,你有意見?”

“不敢哈哈。”風刮來幾團楊絮,何小飛伸手替楊帆擋了擋。

楊帆連打了幾個噴嚏,有點憂傷地跟何小飛講起了故事。他說自己以前是在一個信用卡詐騙團夥裏混的,團隊分工明确,前端有人通過竊錄器盜取信用卡信息,後臺有人制作僞造卡,末端有人利用pos機刷卡大量套現。

楊帆說自己就是前端的“小魚餌”,那時他混跡在嘉海市各個酒店夜總會當服務生,利用客戶刷卡消費的機會,迅速地用竊錄器刷卡盜取信息,每條信息可以拿2000塊錢。

他就是這樣碰上那個大學生的,只是可惜楊帆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大學生幾乎每晚都會來,買楊帆一瓶酒,算他當晚的業績。但點了酒又不怎麽喝,搞得楊帆差點以為他是條子來卧底的。某天楊帆坐在他身邊時,看到他手機上跳出一條信用卡消費短信,突然吓得半死。

只見大學生若無其事地删掉短信,然後看着楊帆很認真地問道,“你是不是真的很缺錢?別幹這些了,以後跟着我,給你零花錢用。”

喧鬧的蹦迪聲掩蓋住了楊帆劇烈的心跳,他用低得像蚊子一樣的聲音說,“如果你明天還來的話,我回答你。”

說完,楊帆起身匆匆而行,還碰倒了桌上的一杯紅酒。只是可惜,再沒有明天了,他晚上回到群租房之後,他們的老巢就被偵查已久的警方一鍋端了。

“唉,我差點就能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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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那叫包養。”何小飛敲了敲楊帆的腦袋。

“差不多嘛。”楊帆鼻頭一癢,又打了好幾個噴嚏。

“那你為什麽喜歡張潦呢?”

楊帆用手搓了搓鼻子,想了想說,“好像也沒為什麽,就想找個人愛一下,再不談場戀愛我就過了早戀的年紀,太遺憾了。”

正是放風時間,操場上的廣播放着周傑倫的老歌《晴天》,那年的年初,王子和公主在古堡裏舉辦了一場浪漫至極的婚禮。風吹過兩人的劉海,楊帆跟着音樂輕輕哼唱—

為你翹課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間,我怎麽看不見,

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

楊帆輕輕地攬着何小飛的肩膀問,“小飛,偶爾你會不會後悔?就算成績再差,再被老師罵,還有機會坐在教室裏就好。”

“說不定某天中午會聽到校園廣播裏有人說,下面這首歌送給最可愛的楊帆同學,希望他喜歡。然後,我們可以偷偷牽手,再躲起來接一個甜甜的吻…”

何小飛看着楊帆的側臉,聽着他的描述,微微地揚起了嘴角。

他想起了和常磊初見時是在一家游戲機廳,想起了常磊替他抓了一懷抱的娃娃,想起了自己辍學跟着常磊在社會上混。然後畫面一轉,何小飛又想起了躺在病床上植物人一般的常磊,還有那個痛苦萬分的女孩子。

何小飛的嘴角漸漸垂下來,下意識地靠近楊帆,像是很害怕。他不知道如果這是審判的話,那自己的報應有沒有結束?

楊帆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後來那天晚上他還是去找了張潦。臨睡前公共衛生間裏沒啥人,張潦一個人在水池前洗衣服,楊帆看着他生人勿近的背影,吸了口氣抱着臉盆站到張潦身邊。

楊帆放下臉盆,一聲不吭地從張潦那裏拎起件衣服放到自己盆裏,打開水龍頭搓了起來。

直到張潦冷冰冰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楊帆才鼓起勇氣說,“哥,你跟顧警官是吵架了嗎?我看他這幾天都不理你。”

“哥,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楊帆轉過頭看着張潦說,“我們出獄時間差不多,到時你要接着混我就陪你混,你要好好過日子我也陪你,我們搭個伴。”

“你為什麽非得吊死在顧警官這棵樹上?你們沒結果的。從近的說,犯人跟獄警搞同性戀,你倆得藏着掖着,一旦被發現,你加刑他撤職,圖什麽呢?遠了說,就算你倆現在好了,出獄那天你們就得分手,異地戀沒幾個能長久的。是,顧警官是雙橋這幫條子裏最好看的,但出去了呢?哥,你能保證受得了這花花世界的誘惑?”

“再說,顧警官在相親,以後肯定得找個正經姑娘家家結婚的,哥你別害他。我耐操,還是咱倆合适,你放心,日後你就是要分手,我一不哭二不鬧更不會上吊。哥,你考慮考慮?”

楊帆小嘴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其實心裏是沒底的,他怕自己一說完小閻王一拳就揮了過來。

但張潦沒有,只見他關了自己這邊的水龍頭,沉默無言。

自從那晚沖動地親了顧超之後,某人确實在躲着自己。他原本以為忍耐并非難事,卻在面對顧超時一次次破功,想抱抱他,竟然就抱了,想親親他,竟然就親了。

所有的一切,情難自禁。

因為讓張潦破功的這個人,明明自己肚子餓得咕咕叫,卻非得替張潦忙前忙後;明明自己過得也很苦,卻非得時刻想着讓張潦吃上口甜的;明明自己也沒什麽未來,卻非得幫張潦畫一張美好未來的藍圖。

這樣的顧超,其實讓張潦心疼地不得了。

顧超吃過的苦、受過的傷,并沒有讓他憎恨這個世界,反而加倍奉還地付出自己的真心,這世界投他以木瓜,他報之以瓊琚。

顧超說起過,其實長這麽大好像沒人愛過自己。理智上,所有的利害關系張潦都明白,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抱抱顧超,親親他,早一點點告訴他,這麽好的你不會沒人愛。

但現在自己好像把某只小兔子吓跑了。

其實顧超前幾天确實是在躲着張潦,但當他看到張潦又回到以前那副冷到極點的模樣時,心裏挺不好受的,可就是開不了口。

這個人是自己千辛萬苦從黑暗裏拉出來,見了沒幾天陽光,仿佛現在又被自己一把推了回去。

看着張潦悶悶不樂的樣子,顧超怕他誤會自己是惡心他、嫌棄他,怕傷了他自尊。其實這個吻除了感覺有點怪,顧超隐隐約約在心裏是喜歡的。

但顧超琢磨不清張潦的心思,這人本來就喜歡把話悶在心裏,現在不清不楚地親了自己,又沒聲音了。

對于同性戀,在顧超的認知中就是何小飛跟楊帆那樣的,自己和張潦算什麽,他還真的不清楚。只是沒空等顧超弄清楚,他爸就出事了,顧超請了幾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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