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險情

雨勢愈來愈大,風雲變幻的天空像是被閃電豁開了一道大口子,暴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之下,雨中沉寂許久的遠山竟像是卧龍怒吼着要破雲而出,恍惚間如末日一般。

此時在雙橋的犯人們尚不知曉,周邊的村鎮正經歷着洪水過境,農田已變成一片汪洋大海,水流湍急,被洪水沖道的樹幹橫躺着直沖而下。已有一處民房在洪水中發生傾斜,面臨倒塌。

整個村鎮道路、農田、電力設施均被損壞,村民孤立無援地聚集到屋頂等待政府的救援。

雙橋未管所一樓的宿舍正面臨着雨水倒灌的局面,由于外界道路已全部癱瘓,雙橋如一座被困滞的孤島。

形勢太突然,管區人員轉移疏散已不可行,所裏領導緊急決定将全體人員往樓上搬遷,一樓淹了去二樓,二樓淹了去三樓。市武警總隊已經臨時調集了大量警力向雙橋方向救援。

顧超沖進三班宿舍時,整個頭發都被雨水淋濕了,滴滴答答往下直流,襯衣褲子也都濕透了,整個人狼狽不堪,顯然是剛從雨裏抗洪救災回來。

他拍了拍手,把人員召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這層沒多久要淹了,大家趕緊收拾下要緊的東西,往二樓撤。別緊張,救援人員已經在過來了。”

大家一下子炸開了鍋,楊帆緊張地抓住何小飛的手臂,像是才感覺到危險的到來。

顧超還要繼續說,整個頭卻被一塊幹燥的毛巾徹底兜住,連頭帶臉被張潦抱住輕輕地揉着。

“沒那麽急,你去換件衣服,出不了事。”張潦在他耳邊小聲說。

顧超嗯了一聲,微微有些臉紅。

“你自己小心點。”張潦悄悄地捏了下顧超的手。

“你也是。”顧超側過頭看着張潦,兩個人像是達成了一種無聲的默契,暫時把常石這件事情放一放。

顧超捏了捏張潦修長的手指,交代道,“有貴重的東西随身帶着,這層鐵定要淹了。”

小閻王靠着牆,反手和他十指相扣,在心裏想最貴重的東西就在眼前,他确實是日日夜夜想随身帶着。

就在顧超要離開宿舍時,何小飛輕輕地拍了下他濕漉漉的後背,小聲說,“顧警官,我有話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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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站在監道裏,水已經淹上來沒過了腳踝,何小飛聽到顧超說讓大家把要緊的東西帶上,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常磊留給自己的舉報信。

“有什麽事?”顧超襯衣貼着後背,涼飕飕的。

“顧警官,你還記得之前我給你的那封信嗎?”何小飛說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

顧超愣了下,半天才想起好像确實有這回事情,何小飛暫存了一封信在自己這裏。

“顧警官,你可以幫我個忙嗎?”

“你說。”

何小飛墊起腳湊近顧超耳邊說,“這封信很關鍵,你能幫我随身帶着嗎?”

顧超有一絲疑惑,剛想說要不還給他好了,何小飛又靠近說,“顧警官,如果你想看的話也可以,因為這是一封舉報信,關于蔣警官的。”

顧超匆忙回宿舍時從窗口看見那片葡萄田,支架已經全部被風刮倒了,橫七豎八地躺在田裏,原先長得好端端的葡萄藤全部淹了。

顧超心裏有些遺憾,等不到明年葡萄開花結果了。

雙橋未管所是第一年碰到這種緊急情況,也沒有應急方案,整個管區的獄警亂成了一鍋粥。更危險的是,圍牆上的高壓電網設備系統老舊,由于暴雨襲擊已經徹底失靈了,領導下了死命令嚴禁獄警透露出半句,同時派人嚴守監控。

顧超就是在監控室裏碰到蔣雲峰的。

他回去換了套幹淨的制服,順便拿了何小飛那封信。顧超其實是知道蔣雲峰收受犯人賄賂的,但他只以為是金額不大的紅包,犯人家屬托蔣警官關照裏頭的人。

也是想着蔣雲峰家中的窘境,顧超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他萬萬沒想到涉及金額這樣大,蔣雲峰還幫常磊違規報了減刑。

蔣雲峰一個人在監控室內抽着煙,煙霧缭繞中,顧超覺得這個人有些陌生。

“蔣哥好。”顧超叫了一聲走進來。

“是小超啊。”蔣雲峰回頭看了一眼,口中吐着煙圈,“人都撤二樓去了嗎?”

顧超嗯了一聲,向蔣雲峰讨了一支煙,也抽了起來。恰好蔣雲峰手機響了,顧超就倚在桌子邊聽他打電話,是女兒欣欣打來的。

蔣雲峰囑咐女兒把門窗關好,照顧好媽媽。

“市區情況還好嗎?”顧超見蔣雲峰挂了電話,開口問道。

“比我們這兒好。飯菜我都給她們留好了,欣欣微波爐裏打下就行,這個她會。”

“欣欣真能幹。”

蔣雲峰深吸了一口,鼻孔裏散出煙來,無奈地說,“又有什麽辦法?我們家這種情況,她只能早點長大。”

“欣欣上了哪所中學?”

“就家附近的,方便些、公立的學費便宜。”蔣雲峰說道,其實當初常志軍有向他許諾,替欣欣出贊助費上嘉海最好的私立實驗初中,“家裏又沒什麽積蓄,都用在她媽媽身上了。”

顧超沉默了,他抽完了一支煙,在煙灰缸裏狠狠按滅,“蔣哥,上次碰到欣欣,她說長大了要像爸爸一樣做警察,像爸爸一樣維護公平正義。”

蔣雲峰苦笑一聲,抽完煙的嗓子有些啞,“警察有什麽好?收入低、幹活累,有什麽意思?”

“蔣哥,再給我支煙吧?”

蔣雲峰從兜裏掏出香煙盒子,丢了顧超一根,“平時不是不抽,今天怎麽了?都讨第二根了。”

“因為心裏有些不好受。”顧超湊近了借火,擡起頭盯着蔣雲峰,“蔣哥,這幾年很感謝你關照我,我拿你當親哥一樣看,也拿欣欣當親侄女。我只是沒想到…”

蔣雲峰也盯着顧超,看了會兒偏過頭去,說道,“小超,是聽說什麽事情了嗎?”

“是。”顧超直說。

“那你信嗎?”

整間監控室充斥着劣質香煙的味道,熏得人嗓子生疼,顧超說道,“蔣哥說的話,我就信。”

“小超,你還沒結婚成家,你不知道有時候生活真的很難。”蔣雲峰啞着嗓子說,“不交錢他們就不給做手術,你說我能怎麽辦?這些年我拿的錢都是為了你嫂子,全用在藥上。我沒多要一分錢去買車子買房子,我們這個家只是想生存,小超你說,我錯了嗎?”

顧超沒有說話,連抽兩支煙讓他有些難受。腰間的對講機突然響起來,召集空着的管教都去宿舍樓看管犯人。

“可是蔣哥…”

“小超,我不想跟你争。現在有事快走吧。”蔣雲峰打斷他。

對講機裏響着噪音,顧超卻執着地看着蔣雲峰說,“蔣哥,嫂子的病我很遺憾。我讀書不多,但我知道貧窮和疾病都不是借口,這世上更糟糕的人都在堅強地活着,過得再苦再難,他們都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監控室裏很安靜,顧超的一字一句顯得格外清晰,蔣雲峰看着顧超年輕的臉,最後沉着聲音說,“小超,你今晚當心。有人可能要越獄。”

而與此同時,人滿為患的監區二樓上,楊帆慌張地拽住張潦的手臂說,“哥,不對勁了。小飛跟常石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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