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做你的靠山

陶疏桐生活過得很有規律,每天騎着他的老白馬去樞密院,忙完公務後打馬回家,自己做飯,看書,練習他的小隸。三個月後,他對皇朝各地的軍事要塞,将領士官及戰時運作機制已經非常了解了,此後,每天晚上他不再看書,而是用他那一手漂亮的小隸開始寫一份長長的奏章。

十五天後,這份長長的奏章出現在天子的南書房裏,皇帝坐在龍案前,神态嚴肅,眉頭輕皺,細細地讀了好幾遍,沉聲道,“傳陶疏桐南書房見駕”。

陶疏桐穿着嶄新的淡藍色從五品的官衣,跪在南書房內對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這是臣子第一次謹見天子時的禮儀。

“陶愛卿平身,快請座”皇帝起身扶起陶疏桐,兩人分別坐在一條立幾兩側,黃怡端上茶來,拱身退出。

“愛卿呀,你的折子朕看了,看完恍覺全身發冷,惶惶然也,我大楚軍隊竟至如此嗎?”

“陛下,自神佑八年起,我朝與西北後燕大小戰事三十二起,無一勝跡,想我朝八千萬人口,軍簿在冊兵丁一千六百萬,財稅收入之四十用于供養軍隊,卻為何對總人口區區三百萬的後燕屢戰屢敗,束手無策?原因無出其他,一我朝軍隊雖號稱一千六百萬,王候将相後代子孫府軍領虛職者去之十之有二,剩者八中有六為戰時臨招兵丁,戰鬥力幾可忽略不計,有二為戰鬥兵源,卻經年缺乏操練,各州區将領固定,無名将統帥,更莫談軍氣,反觀後燕,地處苦寒,莫談財富,饑飽難達,三百萬人口幾乎全民皆兵,更有骁勇戰将無數,對我大楚財富虎視耽耽,雖無軍氣,但狼子野心卻也是勢不可擋。”

“朕當如何”皇帝以手支額,看向他道。

“陛下,我朝急需要一場勝利,只有在得勝的情況下,種種改革才能順利進行”

“卿可為朕去西北主持大局?”

“得陛下如此信任,臣本甚感榮興,但臣的職務和資歷恐難服衆。”

“無防,朕來安排。”

随後的幾天,陶疏桐一直陪王伴駕,與皇帝形影不離。他們一起去達官顯貴雲集的明賢居吃了個飯,皇帝笑語晏晏地不斷地為陶疏桐夾菜;他們在夕陽西下時,一起打馬悠閑地在上京十裏柳堤賞花,溫潤的皇帝還時不時輕輕地幫陶疏桐撫去肩上落葉;不出三五天,陶疏桐成了皇帝陛下面前大紅人的消息便在上京強勁的八卦風中,傳遍了皇朝的角角落落。

事件的當事人正坐在南書房悠閑地喝茶,兩人商量着變革的一些細節,一小內侍進來請道

“美人娘娘來探望陛下,正在門外候旨”。

“傳”

陶疏桐垂首,面色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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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紅衣美人走了進來,手裏小心地端着一白瓷小盅,“陛下,這是臣妾細火慢慢煨了半日的珍珠蓮子羹,快趁熱嘗嘗”芍藥花鮮豔的面龐滿是期待。

“哎,晖晖有心了,怎麽只有一盅?”皇帝眼風掃過陶疏桐,端起輕嘬了一小口,伸手遞給陶疏桐,“陶卿,賞你了”。

謝過,陶疏桐接過白盅,專注而認真地喝起來,好像在喝仙人湯般陶醉,喝完,一擡頭看到美人睜着一雙大眼睛瞪着他,呆了呆,明白過來喝了人家對皇帝的心意了,忙拱手道“臣謝娘娘的湯”。

不到半日,宮裏就傳遍了,大紅人陶疏桐的恩寵超過了豔冠後宮的王美人。

南書房內,陶疏桐拱手對皇帝道,“臣多謝陛下連日來的用心良苦,臣出于白門,無顯赫門遞背後支撐,讓陛下為臣籌謀,臣備感不安。

”無防,朕就是卿的靠山”天子看向他,目光堅定溫暖。

當今天子宋炔生下來就是太子,皇宮中除了三個年長的姐姐,就他一個男孩,說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一點也不為過,他沒經歷過兄弟間的儲位之争,在幾位德高望重的師傅教導下,和風細雨地長到了十五歲,那年,發生了一件很小的事,但對溫柔純淨的太子來說,可謂九天驚雷了。那年冬天的十一月初一,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後宮的安修容病故了,太子照常下學後去探望母後,剛出育英殿不久,便被一個宮女有意地引到了安英殿。順着宮女的指引,他來到了一間房內,看到榻上整整齊齊擺了六十雙新鞋子,做工精致 ,那淡金色的龍紋行雲流水,跟自己腳上從小到大穿過的鞋子一模一樣,自己的鞋子都是母後送給自己的,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他轉向宮女,用眼神詢問,宮女向他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溫柔似水的宮女,無可求藥地愛上了溫文爾雅的皇帝,而皇帝死心踏地地愛着一個如火如花的女子,并立她為後,但皇後無法生育,看中了她的善良和知進退,借了她的肚子生下了太子,宮女沒有任何怨念,她甚至感念皇後,讓自己那綿綿的愛慕有了結果,她從未想過認回兒子,她看着兒子萬千尊榮,看着兒子與皇後母子情深,她高興,她滿足,她把對兒子的所有的愛一針一線地縫到了每雙鞋子裏,她捧着鞋子,進獻給皇後,說是自己孝敬給太子殿下的,皇後盯着她,嘆口氣,收下了。她的愛就像那翠綠的竹子,無關春秋冬夏,永遠用一抹綠色表達着那不求回報忠誠的愛。

太子是聰明的,他聽懂了這個故事,也明白了自己一直的困惑,自己的性子跟母後一點也不像,母後的強,母後的烈,母後聽政時的鐵腕手段,自己天生不會,也學不會。

他雙手掩面,淚水順着指縫流下來,為自己與生母的咫尺天涯,為生母那落花流水的一生,他哭了一個下午,宮女捧出一個錦盒,裏面是一枚淡青色的玉佩,“這是娘娘的祖傳之物,娘娘臨走前囑咐奴婢找個合适機會交給殿下。”他收下玉佩,放在了貼身的衣兜裏。

第二天,太子便病倒了,昔日的陽光少年變得越來越憂郁,時任太傅的呂少英建議他微服出游天下,換個環境,他懇請母後後,在外漫無目的地游歷了一年,直到父皇駕崩,自己登基。三年後親政時,他下的第一聖旨便是追封他的生母為安烈皇太後,陪葬在父皇左側。

他找到了唯一在世的舅舅安清姚,以外甥的禮儀跪在他面前,熱淚長流,透過舅舅的臉,他好像看到了母親那溫柔的雙眼 。那枚淡青色的玉佩随着他一年,直到在那個夕陽西下的傍晚,遇到了那個如青松般挺拔的男子,他看到陶疏桐的第一眼,他就認定,這個人,會像青松那樣,無論春夏秋冬,都會像保持青青綠色一樣保持忠誠。

陶疏桐出發那天,呂少英親自把敕命欽差的聖旨和自己的一封親筆信交到了他手中,并拔給了他遠超級別的親衛。

把老白馬托付給馬市的老馬夫,他騎上了一匹年輕健壯的棗紅馬,一路疾馳出城而去,剛出城不久,聽到身後黃怡扯着嗓子喊陶大人留步,他停下,回轉身,看到皇帝騎馬快速向自己馳來,快到跟前的時候,伸手從路旁的柳樹上折下一根翠綠的枝條,從馬上利落翻身躍下,行雲流水,潇灑至極。

“古人都道折柳相送,依依惜別,今兒送陶愛卿,願一路順風,得勝歸來。把柳枝伸出遞向陶疏桐,神色端方,非常認真。

“臣謝陛下,願為陛下萬難”!

“去吧,平安歸來。”

拱手拜別皇帝,陶疏桐翻身上馬,絕塵而去,皇帝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他遠去的方向。

“陛下,該回宮了”,黃怡提醒道 。

皇帝也不答話,翻身上馬,向皇城疾馳而去。

回到南書房的時候,發現早有一人在候駕了,是自己的伴讀崔衡。

崔衡出身百年名門清河崔氏,與梅楠的急言善辯,儀态灑脫不同,崔衡為人非常端方,可以說是所有上京的名門公子的典範,行不逾步,目不斜視,不逛青樓,不聽豔曲,做事嚴謹,胸有大局,皇帝對這個伴讀是很欣賞的。

“噢,是清遠來了,快賜座”

“謝陛下”崔衡行禮答謝,舉止清雅,賞心悅目。

皇帝松松地坐着,挑眉看向崔衡,眼神詢問。

“臣無要緊事,只是皇後娘娘前天賞了物事給祖母,今兒特來謝恩”

聽了這話,宋炔的臉色終究是變了變,他明白了,崔衡是來提醒自己來着,別忘了後宮還有個皇後娘娘。

想起皇後那張平凡平常普通的臉,心裏暗嘆,同是兄妹,長得哪裏像了?

皇後崔清宛,崔衡胞妹,名門淑女,同崔衡一起教養在長陵平公主即是崔府的老祖宗的祖母膝下,在崔府時便以嫡長女身份把諾大個崔府管理的滴水不漏,要城府有城府,要手段有手段,有不輸于男子的胸懷和氣度,除了容貌平庸,可以說是名門貴女的典範了。宋炔十六歲登基時,帝後大婚,起初也是相敬如賓,不過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帝後的矛盾完完全全激化了,後來又來了王美人時不時地插一腳,前朝重臣對自己寵愛王美人的不滿進而為皇後鳴不平的勸谏,都把事情推向更複雜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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