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公主

雄壯的大殿、美酒、歌舞、慶賀太後生辰的宴會正在熱鬧處。

高座上的太後面上挂着得體的微笑,眼風卻時不時探究般掃過殿中衆人。到席中坐着的幕容垂時,看他臉上還是平淡無波,不由想起前天後燕太子拜見自己時,對自己提出的結盟攻楚反應平淡,只謹慎地說會考慮,便再無回應。

蕭太後有點焦慮,在秦楚實力差別不大的情況下,後燕的态度至關重要,畢竟誰也不想當那兩敗俱傷的鹬蚌,而讓別人當了漁夫,在得不到後燕的結盟承諾下,那大楚優厚的和談條件就變地對後秦有利多了。

酒過三巡,一群熱情奔放的女子走了進來,挨着各位貴賓身邊坐下,為客人侍酒茶。坐在梅楠身邊的女子熱情潑辣,雙手端起酒杯,含情脈脈地遞到梅楠嘴角,梅楠也不伸手接過,只微微俯身,就着女子的手,喝幹了她杯中的酒,擡頭朝女子溫情一笑,女子的臉便紅紅地低了下去。

忽聽得對面北燕太子的桌上傳來一聲輕微的碎裂聲,擡頭看去卻見幕容垂面色沉靜地坐在那裏,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看見梅楠看過來,幕容垂眼光淩厲,冷冷地瞪着他,不知是不是錯覺,梅楠竟覺得裏面有一絲警告的意味,也無心情再喝風騷酒了,只正身而坐,目不斜視。

幕容垂看了看變得規規矩矩喝酒的梅楠,不可察地笑了笑,站起來,端着酒杯,面向太後道 “本王恭賀太後生辰,祝太後千秋萬歲。”

“謝過後燕太子。”太後溫聲道。

“聽聞大楚遣使梅大人來秦和議,此乃兩國百姓之福,本王樂見其成,後燕已和大楚簽訂結盟協議,望燕楚秦三國永罷刀兵,永世和平。”

梅楠心頭一震。

太後睑下眼中的失望之色,開口道“太子殿下說的極是,願天下永世和平。”

梅楠起身向太後行禮:“太後娘娘英明。”

又向幕容垂行禮“太子殿下英明,楚燕永世和平”。

在出宮的路上,梅楠走向了幕容垂,輕聲道“外臣謝過太子殿下”。

幕容垂心情似乎不錯,瞟了梅楠一眼,“梅大人,美人端着的美酒,醉人否?”

梅楠又被噎住了,怔怔愣住,沒答上話。

與後秦的續定協議簽地很順利,與後燕補簽的結盟協議簽地也很順利。

Advertisement

三天後,太後又設小宴,為二位使臣送行,席間,太後看着幕容垂道“太子殿下鳳章龍目,儀容不俗,今陛下親姐長公主與殿下年齡相仿,不知殿下有意乎?”

梅楠心下微動,看向幕容垂。幕容垂也回看了他一眼,好心情道“本王多謝太後美意,只是心中已有良人,已在大雪山神廟前立誓,一生一世一雙人,永生不負!”

太後笑道“太子殿下長情之人,是我兒無緣。”也不惱不怒,非常灑脫。

梅楠心下暗道:“原來他心中已有相愛之人,多次撩撥自己應是風流之舉了”。心下竟隐隐有點不忿。

梅楠抵達上京時,已是六月荷花香了,在知了聲聲的三伏天裏,王修容生下了大楚的長公主,年輕的父親非常激動,抱着小嬰兒親了又親,臉色慘白的王修容看了一眼宋炔當成寶貝似的小嬰兒,心下惋惜:可惜是個丫頭。

累極了的她不禁又閉上了眼睛,這一閉上,就再也沒再睜開。

王修容懷孕後被當國寶般對待,吃的千奇百怪,什麽稀罕吃什麽,除了宋炔陪着去散會步,其餘時間就躺在榻上養胎,最終胎兒過大,引發了大出血,香消玉隕。

這個女人莫名其妙地寵冠後宮,短短的一生享盡了榮華富貴,卻在最終帶着自己制造的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

宋炔抱着女兒,心疼地無以複加,他不顧朝臣反對,給了自己女兒的生母最後的尊榮,她心心念念的皇後之位,王修容死後被追封為章英安皇後,女兒被封為遠陽長公主。

現任皇後還在世,按理說是不能出現兩後并立的,衛仲遠等一些重臣紛紛進谏,要求皇帝撤銷封賞,遵從禮法,敬重皇後。

這次皇帝沒有接受谏言,固執地堅持着自己的意見,在第三次進谏時,衆臣們愕然發現,這次宋炔不是一個人,他抱着那個小嬰兒,那個剛失去母親的小公主,孩子在宋炔懷裏醒來,哇哇大哭,聲音裏盡是悲傷,朝臣們跪下行禮,沉默地退出,到嘴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宋炔抱着孩子來到了鳳儀宮,崔清宛迎了出來,雙手接過嬰兒,輕輕地抱在懷裏,宋炔低聲道“朕對不起皇後”。

崔清宛淡淡一笑:“斯人已故去,萬事皆散,臣妾怎能與之計較虛名”對小嬰兒關懷備至,猶若親生。

呂少英第二次看到了皇帝的倔強,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個跪在太後殿外那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呂少英是大楚朝最奇葩的官員之一,他是唯一一個歷經兩朝卻能得到更加重用的大臣,對太後朝的官員,除了幾個确實不像樣地得到了降級,大部分也是在原地踏步,并沒有像陶疏桐梅楠崔衡等受寵,而呂少英不僅位居首輔,還得到了皇帝無比的信賴,有人說他圓滑,有人說他善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麽地了解陛下,他做了太傅四年,對這個無比純淨溫柔的少年,他毫無保留地教授他帝王心術,他知道,即便是最殘酷的帝王駕馭之術,宋炔也只會用出八分,他永遠不會對自己的臣子舉起屠刀。雖然對心中在意的人沒有底線的維護,但他只有十九歲,誰還不是一年一年變得成熟的,自己的十九歲時不也是沉溺于少年情愛的迷茫之人?

呂少英回府時,看到自己的管家精神萎靡,對吩咐的事情恍恍忽忽地,覺得奇怪,夫人在一邊看着管家的背影說“真是人在花前死,做鬼也風流”沒想到管家不惑之年竟還有如此豔遇,路遇孤女,一見鐘情呀”。呂少英聽完,盯着管家的背影略有所思。

“嗯,有意思,以後你們官眷圈裏有奇怪的事情常跟我說說”

夫人意外地看着他,心想“平時不是最嫌我叨叨嗎?

宋炔最近來小院很勤,他覺得宮中很壓抑,看到小公主即心疼又傷心,看到皇後的大度又覺得對不起她,他總覺得皇後是個矛盾的女子,在有些事上大度地連自己都吃驚,比如對王修容的孩子,比如往自己宮裏大方地選進美人,但在對某些事上又刻薄地要命,對下人教條寡恩,手段太過殘忍。最終他得出結論,她不在意他,只在乎皇後之位。

陶疏桐望着面前的年輕人,看着他日益消瘦迷茫的面龐,心裏一陣陣地心疼,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他,那個如花般的女子,在他心裏應是無可替代的存在吧。他只是溫柔地看着他,給他煮茶,給他煮粥,用他那手漂亮的小隸給他寫一首又一首排解心情的詩。宋炔每次都把寫詩的紙帶回去,放在書房睡榻的枕旁,睡前一遍一遍地讀,心情慢慢地放松,直到沉沉睡去。

在崔衡接到第二枚金元寶的時候,他看到了一份名單,上面寫着幾位王爺寵姬的名字。崔衡按兵不動,悄悄安排“鴿哨”的人盯死了。

等秋風起的時候,陶疏桐向皇上請旨,去巡查邊關,他要親自檢查軍隊的改革情況。

在上京城外的十裏長亭,陶疏桐殷殷叮囑着黃怡要細細侍候陛下的膳食,看着宋炔傷感的臉,臨走前回頭看了又看,直到那人再次變成一個小黑點,再也看不到,他突然打馬狂奔起來,一騎絕塵,滾滾遠去。

兵士們從沒見過一直平平穩穩地陶大人怎麽會突發少年狂,連忙急急跟上,追了大半日,才看到陶疏桐騎馬站在一條河中間,盯着河水,一動不動,忽然一個鹞子翻身,直直地撲到河裏,濺起一朵巨大的水花,然後又直直地站了起來,用水抹了把臉,臉色潮紅,滿臉懊惱,兵士們面面相觑,恍然覺得今天的陶大人好像一個在愛情上失意的人呢。陶疏桐看了眼張着嘴的兵士,沉了沉臉,挺了挺腰,又恢複了那個平平穩穩,整整齊齊的陶大人的樣子。

梅關城內,一場武試正在火熱地進行中,在騎馬、射箭、障礙、工事、兵法五關考核過後,最後的三個勝利者站到了臺上,看神情氣質,應是兩個寒門弟子,一個官家子弟。士兵們也分成兩派,寒家的子弟看不慣官家子弟的目中無人,官家子弟也瞧不上寒門子弟的言語粗鄙。整個兵營竟弄地像兩只鬥雞似的,相看兩厭。

陶疏桐到的時候,看到兩群人正在打鬥着,親兵大聲喊道“兵部尚書陶大人到”。

陶疏桐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将軍呢?”

一位中年将領急步跑來,跪倒在地“偏将軍張興見過陶大人”

“張将軍請起,給本官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兵士間打鬧嬉戲,大人不必動怒”

“是打鬧嗎?是嬉戲嗎?我大楚的軍隊只有一個,将士平等,不分貴賤,一體合心,才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同在一軍,本是過命的兄弟,背對背,拳頭只向外對準敵人,永遠不要對準自己。力量,合則聚成攻天之勢,散則猶如流沙片刻消失。諸位來到軍營,可能為了光宗耀祖,可能為榮華富貴,但人不分貴賤,地不分南北,在破敵立功面前,在家國天下面前,大楚軍隊,人人平等。”

衆人連忙跪倒,高呼“大楚萬歲,陛下萬歲。”

張興面露愧色,重新跪倒“末将軍紀不嚴,請大人責罰,但請留守邊關,戴罪立功”。

“起來吧,進帳回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