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微服出訪

慶歷四年的春節,便在這一片繁忙中如約而至。不同的是,過完除夕,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在上京官員沉浸在假日休沐悠閑熱鬧的氣氛中時,一輛馬車悄然駛出了上京,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宋炔和陶疏桐坐在馬車上,黃怡和衆侍衛們都喬裝改扮成商人護衛的樣子,他們要去情況最為複雜的西南,去民間私訪,看看新政實施情況。

宋炔一身天藍色長衫,倚靠着馬車裏的背枕,英眉俊目,神态閑雅,活脫脫一個富貴人家的少爺。陶疏桐一身嶄新的淡青色長袍,眉目舒朗,看起來心情極為放松。兩人在馬車天南地北地聊着,無一點拘促,好像認識了好幾輩子那樣默契。

馬車外北風乍起,大片的雪花随風狂舞,天地間立刻變得灰蒙蒙一片。驟然下降的溫度讓馬車內有點冷,宋炔扯過一塊純白色的由狐貍皮制成的長毯,擡手招呼陶疏桐挨着自己坐下,然後把長毯蓋在了兩人的腿上。

宋炔抻過身子幫陶疏桐掖毯子角的時候,大腿緊緊地貼上陶疏桐的大腿外側,一陣酥麻的電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大腿根一直向上,直至大腦,陶疏桐用盡全身的力氣抑制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呼吸,慌亂地閉上了眼。

宋炔感覺到陶疏桐身體微微發抖,以為是凍的,忙又把身上的厚披風解下來,伸長胳膊幫陶疏酮披上,使勁往前包了包,兩手在陶疏桐的下巴前系上帶子,那細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不經意間擦過陶疏桐的喉結,恍然感覺到那裏動了動,好像聽到一聲壓抑萬分的呻/吟,他詫異地擡頭看向陶疏桐,發現後者緊閉雙眼,面容沉靜,好似睡着了。

宋炔無奈地笑了笑,“這麽快就睡着了,剛才是做夢了嗎?”,第一次離陶疏桐這麽近,宋炔歪着頭,認真地看向陶疏桐的臉,這其實是一張非常耐看的面孔,舒朗的額頭,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優美的唇線,此時,平日裏那雙深沉不可見底的眼睛閉着,埋在柔軟披風毛領的臉微微潮紅,看起來竟有些脆弱的風流的意思。

有什麽在心底輕輕滑過,像風夾着雪花一樣打個旋轉瞬即逝,宋炔沒抓住,一陣鋪天蓋地的疑問湧上心頭,“他在夢裏見到了誰,是他的那個意中人嗎?”按下略微煩悶的心,宋炔第一次非常不君子地不想成人之美,要是單相思變成不相思該多好啊。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陶疏桐是自己的肱骨之臣,是一見便心生信任的知己,是作得了實用的國策寫的了漂亮的小隸的自己萬分仰慕的大才,他的生活裏,應該不能只有自己,他終究要有自己的妻,自己的家,自己的子孫後代。但想到此,又覺得心頭失落,喉間緊得很,便甩了甩頭,也閉上了眼睛,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聽到身旁綿長的呼吸,陶疏桐驀地睜開了眼睛,解下披風,輕輕蓋在了宋炔身上。

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下來了,黃怡有點着急,看了看漫長的官道 ,一眼望去空空蕩蕩,當下果斷下令讓車隊拐上了一條小道。

果然,走了不到二裏,便望見了一個小村落。黃怡打眼望了一下整個村子,便打馬向村中間一個寬闊的院落走去,下馬在門上叩了三下,不一會便見一個黑臉青年嘩地一聲拉開了門。

黃怡忙拱手行禮道“在下雲貴商人,此去上京采買物品,歸來途中路遇風雪,打擾府上想借住一宿。”

青年點了點頭,同情地說“出門不易,快進來喝杯熱茶”,又一邊高聲朝院內喊“父親,有客來。”

宋炔跳下馬車,又回頭伸出手,卻看到陶疏桐也學着他的樣子,也跳下了馬車,便朝他笑了笑,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好像那輪明晃晃的月亮躲在梧桐樹枝後,俏皮地露出一小輪月芽。

一老者領着兩個年輕漢子迎了出來,見客人衣着排場不俗,便笑着說:“寒舍簡陋,怠慢貴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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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炔打量了一圈,見老者家中房屋寬敞,屋內家俱雖不名貴,但也是桌椅幾凳,樣樣俱全,便知這是一戶中等人家了。忙笑道“老丈太客氣了。”

側頭示意黃怡,黃怡忙從腰間掏出一小袋銀子,放到老者手中,說道“還請老丈幫忙備些吃食。”老者接過沉甸甸的錢袋,推辭了一番,見客人誠心誠意,又一身富貴,便接了,急忙吩咐兒媳給客人準備飯菜。

功夫不大,熱氣騰騰的飯菜便被端上了桌,除了白菜蘿蔔等家常菜,中間竟還擺了一盆炒雞,一壺冒着熱氣的當地白酒。

宋炔忙邀請老者一起坐下,老者也不客氣,看起來也是好酒之人,兩杯酒下肚,言語間便輕松熟絡起來。交談中宋炔了解道 ,老者有三個兒子,原先家中也有百多畝地,但六年前江陵遇到大旱,地裏顆粒無收,為了湊齊要交的稅賦,不得已賣掉了祖上傳下來的四十畝地,這幾年全家十幾口人靠着剩下的五六十畝地,日子過得很是緊巴,直至前兩月官府重新官賣土地,這才把全家辛苦攢下的銀錢全部購置了四十畝地,想着明年開春把這百十畝地精耕細作一下,以後三個兒子也有點依靠。

老者談興很大,大約是看兩個年輕的貴人能這麽謙虛認真地聽自己說話,更是天南海北,無話不談。說到這次的官賣土地,老者捋捋胡子,眯着眼睛高深地說道“唉,經是好經,可惜和尚不是好和尚啊。皇上他老人家是為了老百姓好,重置土地降低租金,但那些當官的可沒這麽好,就憑他們,手裏壓着賣地所得的千萬兩白銀,不貪才怪。唉,可惜皇上他老人家遠在京城,不知道這裏邊的道道。”

陶疏桐朝老者笑道“俗話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人家不必擔心,皇上他老人家肯定會有辦法讓和尚好好念經的。”宋炔側過頭,朝陶疏桐眨眨眼,無聲地說了三個字,陶疏桐看他口型應是“我老嗎?”忙朝他萬分真誠地搖了搖頭。當小兒子進來說客人的住處都收拾妥當了,讓客人早點休息吧,老者才意猶未盡地站起來,招呼他們回屋休息。

老者家裏雖有八間大房,但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便占了六間,只收拾出來兩間來供宋炔他們休息,黃怡忙領着侍衛們住進了那間由雜物間收拾出來的大點的屋子,幾個人就胡亂地擠在一個簡單的大通鋪裏睡下了,宋炔和陶疏桐來到那稍小的一間,看着那窄窄的小床,陶疏桐朝宋炔說道“陛下一天下來累了,快早點休息吧,我去找黃怡他們擠一擠。”宋炔一把拽住他的手,說“他們那裏比我們還擠,在天青山的時候,我們不也是抵足而眠嗎?一起睡吧”。兩人都想着讓對方寬敞點,所以都側着身子朝反方向躺着。宋炔突然轉過頭來,看着陶疏桐問

“愛卿有表字嗎”

“臣沒有表字”

“朕給你想一個吧”

“好”

“梅遠,如何?”

“臣謝陛下。”

半晌無話,陶疏桐在以為宋炔睡着了時候,又聽到宋炔輕輕地問了一句

“梅遠,梅遠,卿可知這兩字從何而來嗎?”

也沒等陶疏桐作答,便又聽宋炔接着道

天色漸晚

風雪至

人惆悵

小徑彎處

一樹寒梅如玉

香滿路

別來春半

柔腸斷

陶疏桐猛地轉過頭,看向宋炔,卻聽到對方綿長的呼吸,竟是睡着了。

他想起了那個下雪的夜晚,在那一樹梅花下對宋炔做的那個旖旎的夢,不禁全身燥熱無比,盯着宋炔的後背,他忽然想一把扯開那軟軟的衣領,狠狠地啃咬宋炔那性感而優雅的後頸,他睑了睑心神,把頭蒙在被子裏,好半天才壓制住了那差點吞沒噬掉自己理智的沖動,睜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屋頂。

自己是什麽時候對宋炔有這種心思的?是天青山小院門口的一眼萬年?是桃花汛時霸水邊的溫柔注視?還是元宵節時那一樹花燈前的默契執手?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他是自己的君王,是自己發誓要效忠一世的人,他有要守護的江山,有要繁盛的子孫後代,他怎麽可能接受自己的感情,一個男人的感情。

透過窄窄的窗戶,他看到那個皎潔的月亮,發出淡淡的清冷的光,是那麽高遠,那麽地遙不可及。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直到四更天的時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陶疏桐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沒看到宋炔,他急忙穿好衣服,快步走了出去。

到院子的時候,看到宋炔正在和一個侍衛對拳,侍衛很高大,出拳也是又快又猛,相比之下,宋炔的出拳卻是灑脫輕快地多,兩人你來我往,看起來不分上下,突然,宋炔高高躍起,像一頭年輕的豹子,身上灑滿點點金色陽光,潇灑利落地揮拳直沖侍衛面門,渾身充滿了力量的美感。侍衛閃躲時腳下一滑,身子向後仰去,宋炔抓住他的肩膀,笑着拍了拍,說,“下雪地滑,你手下放水了。”

說完便轉身向屋內走去,一擡頭看到陶疏桐直直地定在那裏,眼睛裏有對他的欣賞,更多的是不可言說的驚豔。不禁心情大好,上來握住他的手,仔細看了看,說“梅遠的手,不像是練過武功的樣子。”陶疏桐從那燙人手心裏抽出自已的手,行禮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梅遠可不是百無一用的書生,文可定國,武可□□,雖做不了沖鋒的将軍,卻做得了不世的帥才。至于武功嘛,梅遠想學,我抽空教你便是,走,咱們先回屋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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