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竟然是我舅

蘇幕白走出大理寺,看到那輛馬車還停在門口,嘴角不由地浮上一個溫柔的笑,擡腳向馬車走去,一只手伸出來,把他拽進車裏。

剛坐下,便聽道了一聲如蜜糖般的埋怨“這回可放心了吧,養好傷之前,可不能再亂跑了。”

蘇幕白目光灼灼,盯着姑娘生機勃勃的臉,突然想起一事,便開口道“都是要向你提親的人了,竟然還不知道姑娘姓名、家住何處、可真真是失禮之極呀”。

姑娘紅了臉,回道“誰要嫁給你了,人家才跟你見過幾面呀,而且每次的你可都是狼狽之極呢,一點也不好看。”

蘇幕白聽了,俯身向前,咬住姑娘的耳垂,輕輕地吐了口氣,問道“那現在呢,現在覺得我好看嗎?”

“不好看”姑娘回答地幹脆,臉卻紅的像五月的石榴花。

馬車裏一片甜蜜的靜默,過了好久,姑娘才輕輕道“送我去雲疏胡同,我帶你去認認我家的門。”

“雲疏胡同?”蘇幕白覺得有點耳熟。

當馬車停在雲疏胡同一家高門大戶門口時,蘇幕白跳下車,在看到府前挂着‘張’府的巨大燈籠時,蘇幕白全身僵住,一動不動。

車內姑娘也跟着往下跳,奇怪地看了一眼發呆的蘇幕白,心想是不是太緊張了。

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從門內走了出來,白白淨淨的,看到從馬車裏跳下的紅衣姑娘,便高興地喊道“姐姐回來了,姐姐”,紅衣姑娘親昵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尚兒乖不乖?不乖的話姐姐可不教你武功了噢”。

待回頭去看蘇幕白時,哪裏還見半個人影。

“只是個十歲大的小屁孩而已,用得着那麽緊張嗎?”姑娘低聲嘟囔了一句,便牽起小男孩的手,走進院子去了。

蘇幕白沒走遠,他躲在街道的拐角處,頭緊緊靠在冰冷的牆上,用那雙已被篡得發白的拳頭絕望地錘打着牆壁。

雲疏胡同張府,自己年前還來過,給長姐回禮,而那個小男孩,正是姐姐的親生兒子張尚。而那個姑娘,在張尚那一聲姐姐中,他便明白了她的身份。張府的長女,姐夫和小妾的女兒張玲。自己小時候,見過的。

張玲大概是大楚所有的官員子女中,最不安分守已最不淑女的一個了,她看不慣張府裏的妻妾争鬥,看不慣自己的妹妹們天天悶在房裏繡着多少年才用得着的出嫁用的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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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了出去玩,天天去廟裏上香,也許是感動了上天,在她八歲時,她終于上香上出來一個師傅,師傅能神奇地把瀕死的小乞丐救活,能把歪嘴斜眼的姑娘變得重新端正漂亮,能打跑欺負弱小的惡棍,能跑起來像風那樣快,這太神奇了,張玲覺得若不拜師傅為師,簡直對不起她的天縱奇才,因為師傅曾望着她說“這孩子骨骼清奇,是練武的好料子。”

就這樣,在絕食抗争了三天後,她背起包袱,追上師傅,到了神醫谷,谷裏自由而又幽靜的氛圍讓她如癡如醉,在跟師傅學了八年後她便也像師傅那樣縱馬江湖,行俠仗義,行醫救人,日子過地潇灑狂放。

小小又壓抑的張府,除了過年回來呆一天,她基本不回來,府裏也好像忘了有她那麽個人,即便回到府裏,除了膩着自己的弟弟張尚,她誰也不想理,包括她那天天跟大夫人争得死去活來的生母。

牽着弟弟的手來到正廳,在上面的父親母親大夫人像看着天外飛仙一樣意外的目光中,張玲揚了揚頭,朝父親說道“明天會有一個人來咱府上向我提親,他叫蘇幕白,你不要難為他,我們已私定終身,父親應下便是了。”

在一片靜地快要爆炸的空氣中,張玲疑惑地擡起了頭,一只白色的茶盅帶着滾燙的熱水向自己直直飛來,張玲偏頭閃過,剛想要譏笑父親幾句什麽時候學了這麽爛的功夫,卻看到了上座上那三張鐵青的臉。生母于氏率先開罵:

“天下男人都死絕了嗎,你看上了人家蘇家的男人。”

“我們蘇家男人好的很,只是你們沒這個福氣”大夫人不屑道。

“夠了,孽障,不顧禮義廉恥了嗎?”張大人目龇欲裂。

在一片越罵越讓自己糊塗的吵嚷聲中,一道清亮的童音卻讓張玲瞬間明白了。

“蘇幕白是我們的小舅舅。”張尚同情地望着她,

“小舅舅?”張玲的腦海裏驀地浮上了個清秀的影子,她小時候見過他一次,不過她留給他的印象實在不怎麽雅觀,因為那時候剛遇到師傅,對新事物的好奇正是燃燒到沸點的時候,于是父親本來要送給上司的一棵老參便被碾碎了摻上土元粉做成了丸子,喂給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老狗。

她被綁在板凳上,上下翩飛的板子正打得她呲牙咧嘴的時候,一道清澈而溫暖的聲音響起“對女孩子怎可如此粗魯,快快住手。”

也許是跟新夫人新婚燕爾,在這個風華灼灼的小舅子面前不想表現地過分粗魯,張鵬放過了玩劣不堪的女兒。

在飯桌上,張玲知道了這個少年叫蘇昧,是新夫人的弟弟,後來,聽說他父母相繼去世,跟着叔父讨生活,心裏還很是難過了一陣,因為那是自己的整個少女時代,唯一一個為自己出頭的人。

“那是你的小舅舅,不是我的”,張玲狠狠地跺了跺腳,跑了出去。

她跑出大門,往前追去,她要追上蘇幕白,她要弄明白,她的蘇幕白不是蘇昧,不是和自己同歲,名義上的小舅舅。

她跑了沒多遠,就停了下來,因為,她看到了那個人,那個倚着牆壁,滿臉淚水的男人。

“你是蘇昧還是蘇幕白?”

“八歲前叫蘇昧,跟了叔父後改名叫蘇幕白。”

“你是張尚的小舅舅,不是我的。”張玲大喊道

“別自欺欺人了,我的親姐姐是你的嫡母,我是你的小舅舅,是世人認為的名符其實的小舅舅”

“為什麽要管世人,我們相愛,管世人什麽事?”,望着眼前這個人,張玲的淚水終于洶湧而下。

在受到父親責罰時,她沒掉一滴眼淚,在游歷時誤入絕地時,她沒掉一滴眼淚,但是,蘇幕白,他是自己少女時唯一的溫暖的那束光呀,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相逢中心房打開,傾心相戀的人呀。她死死地盯着那張蒼白絕望的臉,心疼地用顫抖的手指撫了上去,感受到那好像帶着電流的手指。

蘇幕白別過頭去,張玲的手指就這麽呆呆地立在空氣中,執着而孤獨。

“不管你是蘇昧,還是蘇幕白,只要你肯,我便願!”

“天下之大,無我們立身之地”

“我們可以隐居神醫谷,我們可以浪跡江湖,我們也可以遠走他國。”

“好”

“你回家安排一下,三天後,在城外的折柳亭,我等你。”

空氣中好像被注入了新鮮的力量,蘇幕白覺得停滞已久的呼吸終于又順暢起來,他伸出手臂,深情地把眼前這個如烈火般熾熱的女子擁到懷裏,輕輕地在她耳邊說

“三天後,不見不散。”

冷冷的風銳利地一遍又一遍地從這對緊緊擁抱着的戀人身上刮過,好像在用那冰冷的無形的長手撕開那雙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一樣。

蘇幕白回到府裏,在書房裏撕了寫,寫了撕,直到子時才分別給叔父,給衛仲遠分別留了一封信,在信中表達了自己愧對叔父的養育之恩,不能給蘇家帶來榮耀,是蘇家的不肖子孫,而對自己的上司衛仲遠,更多的是表達了不能再在一起共事的遺憾,請衛大人代自己向陛下請罪,辜負了陛下對自己的恩寵。寫好信後,回房收拾了幾件衣服打了個簡單的包裹後,躺在床上卻是睜大眼睛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草草吃過早飯的蘇幕白剛想去禦史臺交待一下公務,卻在門口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大理寺中丞劉文傑。

眼眸明亮儀容整潔的劉大人瞟了眼蒼白憔悴的蘇幕白,清清冷冷地開口道“看蘇大人一身疲累,滿腹心事,本不應打擾,但事情緊迫,還請蘇大人去本官馬車上敘話。”說罷,擡手請了個勢,蘇幕白跟着他上了停在門口大柳樹下的一輛馬車。

馬車內非常整潔寬敞,兩人坐下後,劉文傑也不客套,直入主題。“昨日本官已把蘇大人的證據呈報給陛下,陛下震怒,要求立刻查辦,中丞衛大人不在京中,禦史臺能有足夠分量的,只有閣下,還請蘇大人即可上折,彈劾江陵知府範青。依律,我大理寺便可據卿之彈劾,對此案展開調查。”

“謝大人信任,下官即可趕往禦史臺。”說完便要下車

“不要下車了,路過禦史臺,順路地很。”說完,也不等蘇幕白回話,便靠着馬車,閉着眼睛,好像在思考着什麽。一直到禦史臺,蘇幕白臨下車時也沒睜開眼睛,蘇幕白也不敢出聲打擾,便悄悄地跳下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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