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新皇的表白
自辭別元宵節的花燈,到烈日炎炎荷花盛開,衛仲遠及各路督查小組才陸續回到上京,宋炔對這次大清查中出現問題的官員一律削職,不再錄用,對認真執令的官員大幅提拔,破格升任,這讓中間衆多随波逐流看不清方向的官員迅速清醒,對新法的執行變得踴躍起來。
陶疏桐向宋炔建議,以後禦史臺巡查應變成慣例,宋炔在征求了衛仲遠的意見後便定了下來。
後燕的老皇帝終于在一口渾濁的嘆息中很不情願地死去,這個靠武力陰謀奪位建國的一方枭雄,終究敗在了歲月的蹉跎裏。
幕容垂看着眼睛浮腫,臉皮像松樹皮粗糙的父皇,想起小時候使勁仰望高座上那個威風凜凜的王,像森林裏的小鹿仰望不可一世的獅子王。
對這頭衰敗如敗絮的老獅子,幕容垂給了他後燕建國以來最為隆重的葬禮。
後燕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定在了七月初十,作為大楚列席大典的外事禮臣,梅楠到達後燕的時候,正是七月初七。
梅楠走在後燕都城寧城的街頭,街上商販明顯地多起來,熱情洋溢地向年輕的男女兜售着一些七夕禮物,梅楠瞅了瞅一個笑成菊花的老頭手裏的一串同心結,在心底裏大大地翻了個白眼,想着自己此時若是在上京街頭,向自己砸下的哪一個同心結不比這個做工精致一千倍一萬倍。
他背着雙手,手裏無聊地擺弄着一把折扇,漫不經心地向前走去,在經過一個拐角的地方,一個年輕小夥子閃了出來,擋住梅楠便利落地向他行禮,小夥子擡起頭來時,梅楠吃了一驚,他依稀記得這是給自己送黑玉折扇的那個跟随幕容垂的士兵。
小夥子又向梅楠做了個邀請禮,順着他的手臂方向,梅楠看到了一輛華美的馬車靜靜地停在前面,不知為什麽,透過那厚厚的幔布,他感受到一雙眼睛,絲毫不落地逡巡着他全身每個角落,熱烈而又克制。
看他不動,小夥子又彎腰執了個重請的姿勢,梅楠朝他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過去。剛到馬車跟前,車門從裏邊被打開,一只修長健美的手伸出來,溫柔而堅定地把他拽進了馬車。
幕容垂坐在對面,手裏拿着一只比剛才老頭手裏的還醜一千倍一萬倍的同心結,低着頭,雙手還在笨拙地編着。
氣氛很是怪異,梅楠就這麽靜靜地看着,看着這個還有三天便要登基為帝的男人,花了近三刻鐘的功夫編了個無比醜陋的同心結,拉過自己的雙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向個等待表揚的孩子一樣。梅楠扯開僵硬的嘴角,無比真誠地贊美道
“這個東西是我收到的最與衆不同的一個,殿下好手藝。”
幕容垂了然地笑了笑,掀開車簾朝前面擺了擺手,馬車便飛快向前駛去。
車內,梅楠看着那個醜醜的同心結,幕容垂看着梅楠。
馬車行駛了很久,停下的時候,幕容垂跳下車後,伸出手來扶梅楠下車,感到一陣撲面而來的寒意,梅楠擡起頭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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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雪山,一座散發出神秘氣息的雪山高聳入雲,如一個立于天地的神坻,了然地俯視着天下萬物。
“這是後燕的大雪山,它沒有名字,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凡人可以有資格給它取名字,它是我們後燕的神山,後燕男子在神山面前發的誓言,永生永世,不會毀諾。”
梅楠忽然想到他在後秦太後面前提到的在雪山面前立誓與意中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心裏有一點點想法慢慢變大,在看到那雙熾熱的雙眸時,變地确定。
那個人,幕容垂立誓的那個人,是自己。面前為什麽明明是那麽寒冷的雪,自己的心為什麽那麽燙?幕容垂對自己那近乎膜拜的癡戀讓自己全身顫抖,他不明白到底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害怕,抑或是那深埋在心底的壓抑不住升騰的情愫。
看着全身發抖的梅楠,幕容垂拉過披風,把梅楠摟進了懷裏,看到梅楠嘴唇微啓想說話,他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麽,他不會給他說不的機會,低下頭,虔誠萬分的吻上了那夢過千百回的性感的唇。
他很想溫柔地碰觸它,但體內翻滾的激情嚣張地吞沒了他的理智,他瘋狂地吮咂着那令人癫狂的誘惑,啧啧地水聲在寂靜的雪山腳下更加令人情亂,健壯有力的臂膀緊緊地掴住懷中不安分掙紮的人,幕容垂咬住梅楠的耳垂,用沙啞顫抖的聲音,輕輕地安撫着:“梅楠,梅楠,讓我抱一會,我不會再做什麽,讓我靜靜地抱你一會可以嗎?”
“我知道你是梅家的獨子,你要背負家族的榮耀,你要娶妻生子,我知道你是大楚皇帝陛下的重臣,前途無量,我還知道你熱愛自己的富庶家園,不喜歡貧瘠的後燕,梅楠,這些我都知道,但我更知道的是,我愛你,這愛,在臨仙居的驚鴻一瞥,到落英居的桃花灼灼,到無名旅店裏的雨夜同醉,越燒越旺,我曾試過忘記你,但你卻每夜固執地走進我的夢裏,我曾試過接觸過別的女子,但眼前晃動的總是你的臉,梅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梅楠停止了掙紮,仰起頭,感到兩滴溫熱的淚滴到了自己的臉上,他看到
幕容垂別過了臉,緊抿嘴唇不想讓自己看到流淚的樣子,一陣鋪天蓋地的心疼猛烈而銳利地襲擊了他的心髒,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愛自己愛的是多麽的熾烈而又卑微。
自少年時起,向他表白或暗示的姑娘不知有多少,他總是禮貌地笑着拒絕,心裏平靜無波,看起來風流潇灑的俊美公子,實際上并未經歷過令自己心動的愛情。幕容垂的癡情令他動容,令他無波的心蕩起滔天巨浪,但,為什麽,他會是個男人?他不知道說什麽,自己的境況幕容垂比他自己了解地還清楚,他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掰過幕容垂別過的臉,然後,溫柔地幫這個男人擦拭着滾滾而下的眼淚。幕容垂猛地趴到梅楠的脖子裏,喃喃地說道“梅楠,你過你的生活,但請允許我愛你,好嗎?”
“我能說‘不’嗎?”梅楠哭笑道
“不能”,幕容垂擡起頭,無比霸道地在梅楠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綿長而虔誠的吻。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又要去哪裏?”
“一個只有你和我才能去的地方。”說完也不等梅楠說話,拉起他的手便飛快地跑起來,像一個追風的少年,拉着自己的情人,追逐着一個不願醒來的夢。
當馬車再次停下的時候,映入梅楠眼簾的,是一大片桃林,走入桃林深處,是一座有着江南風情的精致小院,幕容垂從随身的衣兜裏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那把精致的銅鎖,推開門,梅楠看到屋內的東西時,驚訝地微張了嘴巴。屋內看起來是個陳列室,架上擺着很多做工考究的盒子,打開的盒子裏,擺放着各種各樣幕容垂淘來的各種寶貝,有雪山之巅神鷹蛻落的尾翎,有千年不遇的天山雪蓮,有極北寒潭出産的珍稀寒玉,有潔白無暇的純色狐貍皮毛,還有各種各樣做工和成色的折扇,放在最近的一個盒子裏,是四個比幕容垂今天送還要醜的同心結。像個獻寶的孩子,幕容垂甚是愉悅地向梅楠說道“看,這些都是這幾年我為你收集的,看看,你最喜歡哪一個?”
梅楠壓下喉間微微的幹澀,朝幕容垂露出一個毫不在乎的輕笑,拿起手邊的四個醜醜的同心結,說道“嗯,這幾個小東西嘛,有點可愛,我喜歡。”看到幕容垂驚喜的目光,忙又加了一句,“不知道把如此好做工的同心結帶回上京送給追我的姑娘,會不會挨打?”說完還朝幕容垂眨了眨眼睛。
幕容垂看到梅楠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輕松愉快的樣子,驀地覺得好像春天來到了自己面前。
走出院子的時候,梅楠看到一群健壯的鴿子在桃林裏咕咕叫着,想到應該是後燕的信鴿,便沒太在意。
後燕皇帝的登基大典與大楚不同,後燕以武建國,平日裏也幾乎是全民皆兵,所以皇帝登基時穿的不是龍袍,而是一身淡金色的铠甲,幕容垂本身長得肩寬細腰,清雅健美,趁着高貴華麗的淡金色铠甲,在一片細碎的陽光閃爍中,竟有種天界武神下凡的俊美挺拔。
梅楠站在外臣所在的貴賓席位上,随着禮官的引導向後燕新帝行禮,擡起頭的時候,看到那個淡金色的身影面朝自己,笑意盈盈,便也朝他笑了一下,高臺上的人便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歪頭向侍衛吩咐了些什麽,便又繼續站在那裏接受朝臣的禮拜。
大典結束後,按照後燕的風俗,新帝要帶群臣去獰獵,展新朝威儀。與以前不同的是,這次也邀請了前來朝賀的外事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