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奪情
少年面上冷冷清清 ,看樣子也沒覺得六根百年老山參有什麽稀奇。只是淡淡開口問:“我怎麽在這裏”?
“哎呀,小公子,你可是運氣好的很呢,暈倒在城外的觀音廟,被我家大人碰巧遇見,一路抱回來的。”
少年斜眼看了看那個瘦削的身影,疑惑道:“是他?抱我回來的?”
“可不是嗎,當然,衛大哥去接了一下。”
陶疏桐站在床前,眼睛看向少年的肩膀。
少年看到他的目光,不在乎的揮了揮那條還纏着白布的胳膊,說道:“小家賊砍的。”
受傷的少年就這麽理所應當地在陶府住了下來,他不說走,別人也不好意思趕他走。
少年冷清的很,兩個暗衛多次想從他嘴裏套話,不是不吭聲,便是那一句“出游,路遇壞蛋。”
但少年舉止,絕非凡人。
當吃飯的時候,自然萬分地坐在了主桌主位上,讓一直站着侍侯的兩個暗衛很是不爽。
吃完飯,他唯一的興趣,便是坐在陶疏桐身邊,看着那一本本标注着密密麻麻小隸的書。有時會向陶疏桐提一兩個問題,陶疏桐也都耐心回答。
但當每天清晨看到陶疏桐練那套長拳的時候,才少有地在臉上出現少年該有的不服氣的表情。終于有一天,少年走了過來,拔出腰間的軟劍,行雲流水地在陶疏桐面前耍了一套劍法。收劍後,滿臉薄汗,殷殷地看向陶疏桐。
陶疏桐看他雖年少,但劍法明快狠絕,招招相應,連綿流暢,顯然是從小就是個練家子。便笑着誇了句:“好功夫!”
少年竟高興地哈哈大笑起來,第一次看到少年臉上出現如此大動作表情的兩個暗衛,不禁驚得呆了。
就這樣像個主子一樣的少年,在陶府呆了半個月後,在又一次到書房找陶疏桐時,發現書房空無一人,一呆,便向後院找去。
走進後院,發現了那個淡青色的影子,正向一間上了鎖的屋子走去,小心地從衣兜裏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去,又輕輕地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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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突然感到有點緊張,他手腳不聽使喚地走到那間屋的窗前,用手在窗紙上戳了個洞,望了過去。
那人正站在一個箱子面前,小心地取出一個淡金色的火籠子,像個寶貝一樣的抱在懷裏,良久,一動不動。
就在少年感到莫名期妙的時候,他突然看到,平日裏那個平靜地深不可見底的人,全身微微顫抖,閉上眼睛,深情地吻上了那個火籠子,像吻着心底無限愛戀的情人。
少年臉色越來越紅,手握得越來越緊,驀地,他急急地轉身離去。
在走到書房的時候,碰到那個嘴碎的小厮,破天荒地地,少年第一次主動開口問了句話“你們家大人常用的那個淡金色的火籠子,是誰送給他的?”
小厮看到清冷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年突然問自己問題,忙受寵若驚地滔滔不絕道:
“噢,你說大人每個冬天都要抱着的火籠子啊,那是我大楚皇帝賞賜的,我們家大人可喜歡了,有時睡覺都抱着呢。不止這個火籠子,那些吃的,用的,皇帝陛下都賞賜了好多好多呢。對了,你吃的那六根老參,也是我們皇帝陛下賞給我們大人的。”
聽到這兒,少年輕哼一聲,轉身氣呼呼地走進了自己住的客房。晚飯的時候,坐在陶疏桐對面,眼色暗暗,悶悶地看着他用飯,當陶疏桐擡頭向他笑一下的時候,少年的眼色便更暗了。
當第二天陶疏桐醒來時,發現枕頭邊上有一封信。他詫異地拆開,一張紙上龍飛鳳舞地寫着幾個字:
“給我十年,我打下一個天下,與君共享。”
陶疏桐急急地走到少年的客房,卻見房間整整齊齊,少年不辭而去。
一個暗衛走過來,看了看空空的房間,朝陶疏桐說道“大人,這個少年可能不是普通人。”
拿着那封信,想到少年的言談舉止,陶疏桐喃喃地道:“我可能無意中做了一件會很麻煩的事。
暗衛眼風掃了一下那封信,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南書房裏的宋炔在讀暗衛的傳信,信比以往的要長很多,詳細地把陶疏桐偶遇少年的事記錄了下來,宋炔看完信,眯起了眼。
十六七歲的年紀,高高在上的王者之氣,普天之下,除了後秦那個還未新政的小皇帝耶律基,不會再有別人,特別是那句“給我十年,我打下一個天下,與君共享“,這等豪放之語,除了高高在上的帝王,誰敢說出口?
宋炔手指輕撫着那張信紙,最後發白的手指停留在最後一段話上:”少年對陶相極為迷戀,半月時光,皆是共讀,共食,陶相誇少年‘好劍法’。’
陶疏桐的才華和謀略,宋炔是相當了解,那可是能謀取天下的人物,後秦小皇帝只要不傻,肯定會識得了這個大才,至于迷戀,陶疏桐身上天生有那種讓高位者安心着迷的氣質,這在自己初見他時便深有體會。
相處五年來,他漸漸意識到自己那越來越強烈的占有欲,這絕對是超越了君臣感情的。他能感覺出,陶疏桐對自己,也是愛慕的。但,卻誇人家‘好劍法’是幾個意思?
宋炔突然有種将要失去至寶的危機感,畢竟不是每個人在得到“給我十年,我打下一個天下,與君共享“的承諾時,能不心動的。後秦,這個實力與大楚不相上下的國家,若得到陶疏桐,那天下是誰的,還真說不定。
“傳旨,國事繁忙,着陶疏桐奪情回朝。”
接到聖旨的陶疏桐有點驚訝,轉頭看了那個暗衛一眼,暗衛心虛地低下了頭。
收拾行禮,遣散了府裏的丫頭小厮,只帶那兩個暗衛,六天後,陶疏桐回到了上京。
陶疏桐趕到上京城外十裏長亭的時候,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影子,宋炔抱着三歲左右的小太子,站在那裏,微笑着看着他,陶疏桐翻身下馬,在跪地行禮前,宋炔制止了他,輕聲說“天寒地涼,就別跪了。”
陶疏桐看小太子雖穿着厚厚的皮毛大衣,但小臉仍有點微紅,便向宋炔道“讓太子殿下受寒,臣惶恐不安。”
“有什麽不安的,宸兒來迎迎自己的師傅,不是應該的嗎?”
陶疏桐猛然擡頭,看向宋炔,神色中微現詫異。宋炔卻把兒子塞到陶疏桐懷裏,“梅遠,小家夥可愛極了,你抱抱他。”
陶疏桐接過小太子,三歲的小孩子睜着烏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也不認生。
“陛下,太子長得可真像你”
“不像我像誰,像別人的話事就大了”,心情頗佳的皇帝開了個不大不小的黃段子。
陶疏桐笑了笑,沒接上話。
回到小院,屋內早就點上了火盆,兩個小內侍溫好了梨花白,擺好了幾個精致小菜。
看天色已晚,黃怡機靈地接過小太子,把他先送回了宮。
兩人坐下後,宋炔出神地看了看陶疏桐的臉,滿意地點點頭,輕輕地說“嗯,臉色不錯,看來高麗送來的老參還是有點用的。”
陶疏桐擡起頭,看着宋炔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一動不動
陶疏桐笑了一下,“扶危濟困,物當其所,能救人一命,老參才真正物有所值。“
“聽說你救的可是個潇灑漂亮的少年郎,是嗎?“
“是個少年郎,至于潇灑漂亮嘛,倒也不至于,性子清冷得很呢。“
“但聽說對梅遠不清冷的緊呢,“
“臣未曾覺得“
“梅遠覺得他的劍法好?比朕教你的拳法還好?”
“臣這兩年多來練習的都是陛下教授的拳法。”
宋炔俯身向前,嘴唇掠過陶疏桐的嘴角,撫過他的臉頰,來到了他的耳邊,輕輕地說”梅遠,不用等待十年,此刻起,我與你一起開創一個天下。“
陶疏桐看着宋炔微微賭氣似的臉,聽着那醋味十足的話,垂下頭,笑了。
宋炔看到陶疏桐低垂着頭,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一着急,便想低頭去看,恰巧陶疏桐擡起頭來,就那麽猝不及防地,兩人的嘴唇碰到了一起。像無數次夢中的唇一樣,這像蜻蜓點水似的觸碰,便令陶疏桐全身顫抖。他拼命地別過臉去,離開了那讓人無限沉淪的誘惑。
看着那紅紅的臉,那倉皇的躲閃,宋炔終于相信,陶疏桐的顫抖,是因自己而起。
他壓下那要跳出來的心,伸出手指,輕輕扶住陶疏桐的臉,稍微用力,轉向自己,那深深地眼眸裏映出了他的影子,裏面閃耀着他終于看懂了顏色,他覺得,他開始走進這雙深深的眼睛裏。
就在陶疏桐覺得要窒息的時候,宋炔放開了自己,他端起面前的酒杯,放到嘴邊,看到陶疏桐呆呆的看着自己,便抿了一口,然後,伸長手,把杯子遞了過來。
酒杯濕熱,帶着宋炔的氣息,想到宋炔剛才接觸過,陶疏桐突然覺得兩人像是在間接的接吻,便紅了臉,沒好意思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