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疑惑
狂風、殘雪、馬蹄聲急。
一行百騎,雙馬交替,四日後出現在風去關。
坐上帥位,宋炔兩眼黑得發亮,他一邊毫無形象地大口嚼着魏經綸遞上的面餅子,一邊示意他坐下,把情況詳細彙報。
帳中衆将除了魏經綸,都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陛下,看到狼吞虎咽啃着面餅子的皇帝,這哪裏是別人口中的溫雅平和的貴人,簡直跟家裏那和自己搶面餅的大表弟一樣接地氣好不好。
擔心皇帝陛下噎着的魏經綸放慢了語速,盡量不刺激到眼前這人,但是皇帝陛下很是敏銳,他看了一圈衆人的表情後,放下了啃了一半的面餅子,臉上挂上了親和的笑容,對魏經綸說:“将軍請盡管講。”
“陛下,後秦皇帝能喬裝潛入大楚,劫走陶相,應是求才,陶想暫時性命無憂,我軍可作出大兵壓境的假像,再派一部分機靈的哨兵潛入涼洲,伺機營救陶大人。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嗯,将軍考慮得很是周全,這樣,我在邊境禦駕親征,吸引後秦注意力,将軍可否親自率哨兵潛入後秦?”
“能奉命救出陶相,是在下的榮耀,臣馬上去安排。”魏經綸站起身,從胸口處摸出調兵虎符,雙手捧着,遞向宋炔。
宋炔接過,站起,朗聲向衆将說道:“諸位,黑河的血跡還未幹涸,勝利的喜悅還飄蕩在草原,陶相之才,各位将軍想必更加感同身受,明日,拿出我大楚軍隊的氣勢,兵指後秦!”
衆将嘩啦啦跪倒,高呼:“陛下萬歲,大楚萬歲!”
魏經倫等人換上了秦人裝束,趁着夜色,鬼魅似地潛進了涼洲。
第二天,大楚皇帝宋炔一身金色盔甲,英姿勃發,率三十萬精兵強将,渡過黑河,直達涼洲城下。
聽到石牆的轉動聲,陶疏桐擡起頭,看到了氣急敗壞走進來的耶律基。
陶疏桐不動聲色地把手中的種子細細地撒到新翻的土裏,再用手輕輕撫平,像繡花似的。
“呵呵,想不到宋炔那個軟蛋,竟然能做出沖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來哈,倒讓朕刮目相看哪!”清冷的聲音裏有一絲不甘示弱。
“糾正一下,是沖冠一怒為知已”,手中的活并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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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知已需要黑燈瞎火的聊一晚上?當我是未經情/事的小孩子?“語氣裏有點怒意。
陶疏桐看了看人高馬大的年輕人,确實不是當初那個陰冷的少年了。便低下頭繼續撒種子。
“哼,我要親手把宋炔抓來,讓你看看到底誰才是這天下的雄主。”耶律基氣呼呼地撂下一句狠話,轉身離去。
陶疏桐站了起來,仰起頭,喃喃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勞您至此!”語氣中帶着些許的顫抖。
天元殿內,耶律基面有怒色,拍桌道:“楚帝欺人太甚,要對我後秦趕盡殺絕嗎?”
還沒有從黑河之戰中喘過氣來的衆武将默契地保持了高度的沉默。
耶律基怒氣更甚,啪地踢翻了龍案,指着衆臣道:“滿朝金甲,竟無一點血氣嗎?”
“陛下,我後秦新敗,國力急需恢複,當務之急是派出使者,赴城外與楚皇和談。陛下年輕氣盛,切莫倉促應戰,引來滅國之禍。”
“臣等同意北院大王所奏!”殿內衆臣又默契地齊刷刷地高聲叫道。
耶律基手指發抖,仰天長笑,連說了三個好字,拂袖而去。
盛怒之下的皇帝直直地走向了機關所在地,渾然沒發覺身後悄悄跟着的一道影子。
大約過了兩刻鐘,皇帝稍顯平靜地從機關處走了出來,影子閃在一邊,待皇帝走後,一閃身,依照耶律基的動作,迅速地進入了地道。
耶律基身披戰甲,騎一匹黑色汗血寶馬,親率宮內禁軍,急馳來到城外。
看到遠處戰旗獵獵,铠甲鮮明,漸漸平靜下來的耶律基有點明白了大殿上衆臣的沉默。畢竟,一場戰争,是兩國實力的體現,單憑熱血便喊打喊殺,跟小孩子打架又有什麽區別。
他長呼了一口氣,拍馬來到陣前,高聲叫道:“後秦皇帝耶律基,請大楚皇帝宋炔上前談話。”
中軍大開,一身金色铠甲的宋炔騎白馬走了出來,朗聲笑道:“耶律小弟,上月來我大楚,為何匆匆離去,想請你喝頓酒,都沒有機會。要不,今天陣前來壺梨花白?這可是我大楚陶相最愛喝的酒了。”
“陶相不是不會喝酒嗎?”耶律基疑道。
“陶相的所有事情,只有我知道,他不會跟不相幹的人多說半句話。”宋炔笑得疏風朗月。
想到陶疏桐愛打不理的樣子,耶律基心頭一陣拱火,他拍了拍馬,與宋炔并馬而立,用只有兩人才聽見的聲音說:“宋炔,我可以為他空置後宮,你能嗎?”
宋炔一愣,看着他,不無遺憾地說:“哎,其實你真心不錯,可惜,你來晚了!”
聽着和陶疏桐一樣的感慨,耶律基直想罵娘,秀恩愛也秀地太兇殘點了吧。
他冷哼了一聲,拍馬退回去,兩手抱膀,冷冷地注視着宋炔,一時竟無話可說。
一親兵跑了過來,附耳在宋炔身邊說了幾句話。
看着宋炔臉上像開了花一樣紮眼的笑容 ,耶律基感覺到很不妙。果然,一道淡青色的身影騎馬飛奔過來,在宋炔向邊停下,笑着說:“臣只是來後秦幫耶律陛下種了幾天菜,勞煩陛下親率大軍來接,惶恐之極呀”。
宋炔也不答話,只是盯着他笑,那明晃晃的笑容在耶律基眼裏很欠揍。
陶疏桐轉身朝耶律基行禮,雲淡風輕地說:“耶律陛下,我對您有救命之恩,您對我有招待之誼。此去山高路遠,恐難再見,還望保重,告辭了”。說完便打馬遠去,宋炔也緊随而去。
兩馬并立,行進在落日前的草原,溫馨而美麗。
耶律基呆呆地看着他們走遠,心裏塞得歷害,身後戰馬嘶鳴,是一幫将軍聽說皇帝單獨來到兩軍陣前,急慌慌跑來護駕的,走近一看,楚軍浩浩蕩蕩地遠去,自家皇帝神情嚴肅,騎馬獨立在草原的晚霞下,竟有種肅殺的壯麗,忙紛紛滾落下馬,高呼萬歲。
“陛下真是英明神武,竟單騎立于兩軍陣前,一人退敵兵三十萬,是我後秦之福也,天佑我大秦!”一個老将激動地淚流滿面。
馬上冷清肅殺的皇帝咧嘴哭笑了一下,淡淡地說:“回去吧!”
一幹将軍像護着神明一樣把自家皇帝護送回宮。
來到山谷,看到種了一半的菜地,耶律基拾起扔在地上地水瓢,給剛撒完種子還沒來得及澆水的地攏裏澆了點水,又仔仔細細地把剩餘的種子全部種了下去。
在這片撒下新種子的土地上,耶律基坐了整整一夜。
兩匹馬齊頭并進,遠遠地把衆軍士落在後面,北風冷冷地吹着臉頰,兩人卻跑出了一身薄汗。
回到主帳,宋炔把陶疏桐按到主位的虎皮墊子上歇息,又轉身拍了拍魏經綸的肩膀“幹得不錯!”
魏經綸忙低頭謝恩。帳外一陣腳步聲,一親兵跑了進來,手中高舉着一個金元寶。
宋炔接過金無寶,沉聲道:“快傳!”
兩個戴着黑色面紗的人走了進來,宋炔擡手揮退了帳內衆人,走到包裹在寬大黑衣裏的人面前,低低喊了聲:“雁青!你還好嗎?”
黑衣人掀起面紗,正是在黑河戰役中不見消息的文雁青。
宋炔阻止了文雁青行大禮,拉着他的手,急切地問:“雁青,你藏到哪裏去了,怎麽也不給我來個信。“
“黑河戰役慘敗後,太後知道清風閣出了內奸,我是第一個被懷疑的,正要脫身時,被氣急敗壞的蕭伶兒纏住,差點沒命。是師傅及時出現救了我,他一直扮作一個親兵陪在我身邊。“
文雁青轉向同來的黑衣人,輕聲向宋炔介紹道:“這是我師傅“
黑衣人卻很冷傲,他朝宋炔不客氣地說:“我家青兒為你出生入死,他爹的冤案何時昭雪?”
宋炔也不生氣,朝黑衣人行了個晚輩禮,朗聲道:“日月昭昭,怎可讓忠良含恨九泉,回朝以後,朕即可命禮部擇日恢複令尊官位,并加以追封。”
文雁青不顧宋炔阻攔,執意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黑衣人一把拽起他,不滿地朝宋炔哼了一聲。
文雁青無奈地朝宋炔笑笑,又說道:“陛下方才說沒收到我的任何消息,我明明給崔衡去過一封密報呀,裏面曾示警過有後秦人員過界,欲對陶相不利呀,難道傳遞通道出現了問題?”
宋炔一愣,哈哈笑道:“也許吧”
婉拒了宋炔入朝為官的邀請,文雁青與他那冷傲的師傅告辭而去。
宋炔回到帳裏,看到默默看着他的陶疏桐,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馬上回朝。”
魏經綸不敢大意,親自挑選了兩萬精兵,護送皇帝和陶相回京。
回到乾元殿的皇帝在安排了陶疏桐在自己的床上休息後,面色嚴肅地走向了南書房。
“傳崔衡南書房見駕!” 黃怡領命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