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傷疤
紀傑的戀愛史的确很多,有過很多任女朋友,且最後都以離散收場,紀傑不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男友,也不會去否認自己的“渣”,至少現在是這樣。就像在紙飛機離手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它會飛向何方,會有什麽樣的軌跡,是會以一個好看的曲線滑向遠方,還是折回自己的身邊,無從而知。
中學,一個懵懂青澀的時期,而愛情就像是有着美麗外衣的誘人糖果守在門外,偷偷鑽進每一個經過的少女的內心,一絲絲沁入心扉,甜開始浸散,少女們開始學會打扮,開始幻想能遇到一個帥氣英勇的白馬王子,只傾心于自己,騎着只載自己的駿馬,揮着只用來保護自己的寶劍。
而紀傑的出現,帥氣,孤傲,讓一些女孩子看到了只存在于自己幻想中的王子,于是她們欣喜,悸動,迫不及待想要去親手描繪自己的童話故事。
紀傑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叛逆孤僻,特立獨行,卻也從心裏享受着這種被人喜歡的優越感。
後來他也遇到了一個自己比較喜歡的女孩子,那是高一的時候,她像一道光肆無忌憚地闖進了他的心裏,他也把她當公主一樣寵着,初嘗愛情的滋味,真的很甜。
可是慢慢地,不知從哪一天起,女孩開始變得有些郁郁寡歡,話也少了,直到有一天,她帶着一臉傷出現在他面前,哭着說有小混混攔在她放學的路上,威脅她,不許她跟他在一起,她沒聽,後來他們就動手打了她。
紀傑很生氣,找到那些小混混,狠狠揍了他們一頓,警告他們別再找那個女生麻煩,否則絕不繞過他們。
自那以後,紀傑也開始陪女孩一起回家,而事态似乎就此平息了,女孩的臉上也開始恢複了往日的笑容,那是紀傑很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但在後來的一個周末結束後,那個女孩卻再也沒來學校。
女孩似乎就這麽突然間從他的世界退出了,紀傑去她的家,卻被鄰居告知已經搬家了,說是小姑娘出了事,還看到有警察來了,不過好像最後也沒個交代。
紀傑最終還是知道了女孩身上發生的事情,他像發瘋了一樣,最終找到附近的一個修車行,而那兒的幾個小混混則似乎早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着他來往槍口上撞。
修車行裏的小混混跟之前遇到的不一樣,他們都是些早早退學混社會的成年人,因為“志同道合”,便聚在了一起。
對面人多也好,有工具也好,紀傑什麽都沒想,惡狠狠地沖着他們罵禽獸,随後赤手空拳着便沖了上去,和他們撕扯扭打在一起,打了也不知多久,只覺得天色越來越暗,似乎還籠罩着一層橘紅色,一時黑,一時紅,恍惚間,紀傑以為自己是到了地獄的入口。
紀傑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完全打紅了眼,身上也滿是血跡,有他自己的,也有那幫小混混的,他當時一度以為自己要死在那兒裏了,但意識朦胧中,好像看到有個人影,應該是那人送自己去了醫院。
當時的紀傑,不過一個中學生而已,那幫小混混也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但他卻硬生生用一場幾近瘋狂的鬥毆,讓那些已經步入社會的混混記住了紀傑這個名字。
自那以後,紀傑身邊也開始有了一些小馬仔,雖然紀傑從來沒有承認過他們。
而那次事件後,能清晰感覺到的是,紀傑更加孤僻了,也似乎比以往要更加孤獨,周邊像是鍍了一層厚厚的冰層,難以接近。
再到後來,他收到了一個女生的情書,而那個女生的名字在那些混混的口中出現過,叫顧玉語。
紀傑感覺到自己幾近出離的憤怒,但這種憤怒卻也讓他真切得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自己波動着的情感。
也許就是被那股憤怒支配着,紀傑答應了她。
顧玉語很開心,每天圍在他的身邊打轉,卻完全看不透紀傑的心思。
有時候看着她的笑容,紀傑會有産生一種浮空感,肢體如癱軟一般不受控制,沒有支點,無法下落,就像是被絲線操縱着木偶。
紀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他心裏充斥着恨意,她的笑容會讓他想起那個甜美而幹淨的笑臉,他的恨意也變得更重,而同樣也是這個笑容,讓他産生了一種負罪感,矛盾縱橫交錯,他突然間有點希望自己就是一個木偶,希望有個人來操控自己,告訴自己該動哪一部分,動多少角度,臉上該是什麽樣的表情,笑容又該維持在什麽的程度範圍內。
疲乏感幾乎壓得紀傑難以喘息,他最終選擇了放棄,跟女孩分手,也試圖就此跟過去的一切別過。
想要抹除一段記憶顯然并非那麽容易,但假裝忘記,卻也并不是很難。
纏繞在心上的複雜繩結随着這一分界點逐漸松散開,條理漸清,生活似乎也一點點回到正常的軌道。
紀傑是這麽以為的。
但一時間,紀傑卻突然成了同學們口中的談資和指手畫腳的對象。
紀傑大概猜得出原委,但也懶得去辯解,就這樣吧,反正對于他的生活來說,那不過是一顆不起眼的石子罷了,激不起什麽波瀾。
但流言愈發肆虐,驚動了學校,紀傑被叫到了辦公室,學校的辦公室是以年級為單位的那種,而碰巧的是,那天所有初三的老師都在。
班主任是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他見紀傑來了,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問紀傑和那個女生到底是什麽情況。
紀傑雙手插着口袋,有些偏歪地站着,“談過一段時間戀愛。”
“就這樣?”
“嗯。”
班主任一下把書拍在辦公桌上,發出“碰”得一聲,周圍其他老師的目光也都看向了這邊。
“看你這一天到晚吊兒郎當的樣子,就沒個正型,要不說你能幹得出那種禽獸事,我真的一點都不懷疑。”
紀傑皺着眉,沒做回應。
班主任站起來,走到紀傑的身側,伸手戳了紀傑幾下,“長得不錯是吧,搞特立獨行是吧,以為自己很酷是吧,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了,就紀傑你這樣兒的學生,絕對不會有出息。擱這學校裏,你以為自己算個人物了,等出了學校,我告訴你,你就算個屁,還有臉長得好看是吧,有什麽用你告訴我,就是找個富婆給人家當小白臉都不一定有人要你。”
班主任的話音剛落,紀傑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看向,或者說瞪向班主任更合适,眼神裏滿是怒火。
班主任冷哼了一聲,“你瞪什麽瞪,我說錯了嗎?連□□人女同學這種事你都做的出來,真的,還好人機靈,沒讓你得逞,要不然啊,你就算了,這還差點毀了人女孩子一輩子。”
聽完後,紀傑稍稍愣了一會兒後才理順這句話,也才真正搞清楚顧玉語在背後搞得什麽名堂。
他握緊了拳頭,然後無視班主任審視的目光徑直向門外走去。
身後,班主任“哎”地喊了一聲。
紀傑停下腳步,折回來,走到他面前,咬了咬牙後,狠狠給了他一拳,“我有沒有出息我不知道,但你這個老師,真他媽差勁。”
紀傑打老師的事情傳開,紀傑也徹底成了學校的風雲人物,很多學生躍躍欲試想要跳進他的朋友圈,卻又都有着幾分忌憚。
至于收到的情書,反倒是變多了,也有很多落到了班主任手裏,還沒冒頭的愛情不幸早早夭折。
沒過多久,紀傑有了一個新女朋友,她是顧玉語的好朋友。
紀傑和她講的很清楚,并不喜歡她,只是想讓顧玉語嘗些苦頭罷了,那女生也很了然,表示只是想跟他談一場戀愛,給內心的小劇場一個完滿的落幕,順便充實自己有些單調的青春。
漸漸的,紀傑像是看開了,他不再拿自己支離破碎的情感去和世界碰撞,而是坦然地去接受一切,試圖以此來讓自己快樂些。
于是,他開始頻繁而茫然地換着女朋友,各種甜言蜜語,随口即來。什麽樣的話語,什麽樣的舉動,會讓女生臉紅,什麽樣的笑容會讓女生心動,他都信手拈來又或許只是因為這些是他做的,所以那些女生喜歡。
他好像真的成了一個木偶,在那些女孩面前的不是他,而是背後擺弄着絲線的那個人。
而在高中時期,他交得最後一個女朋友是個長相很甜美的女生,笑起來會有兩個酒窩,一次兩人出去逛街時,那女生突然拉着他的手說要帶他去個地方,到了後紀傑才發現是酒店。
一些很糟糕的記憶瞬間被從腦海深處勾起,紀傑皺着眉,甩開了她的手,讓她以後離自己遠一點,別再靠近自己,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後來他們在酒店門前的照片被爆出來,再次在學校引起了軒然大波,被拒絕過的女生們也好,嫉妒心作祟的男生也罷,無不等着看紀傑的笑話。
對于學校來說,不過是調一下監控,做個澄清的事,但對于那些不願相信的人,你卻永遠無法擦淨他們眼睛的污濁。
關于這件事,紀傑并沒有太放在心上,但他卻聽說這件事給那個女生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那是高二下學期。
自那以後,紀傑再沒有交過女朋友,可能也算是得益于此,他的成績有了很大的提升,本來勉強在本科線徘徊的成績,逐漸夠到了一本的門檻。
老師們也都私下議論着,覺得不可思議,但其實只有紀傑自己知道,即使他表現得再頑劣,他也從來沒對自己的學業松懈過,因為他有個一定想要去的大學,有個一定想要完成的承諾。
只是在這恰當好的年紀,帶着莽撞的少年義氣,遇到了一些錯的人,留下了消不去的醜陋瘢痕。
高中的三年,紀傑對愛情這個詞有了扭曲偏頗的理解,對“女生”有了難以抹滅的偏見。
......
而在那天剛見到羅琴的時候,紀傑不否認自己有種回到了高中的感覺,他并非真的喜歡羅琴,只是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壓制着的猛獸猛然間突破了禁锢,便牢牢支配住了紀傑的軀殼。
紀傑并不喜歡這樣,但他抗拒不了,他內心深處似乎存在另一個更強大,也更黑暗的自己。
經過那一天短暫的相處,冷靜下來後,紀傑的意識也逐漸清醒。
如果問他對羅琴的看法的話,羅琴的确是個很好的女孩,溫柔體貼,大方得體,很讨人喜歡。但他知道自己并沒有真的動心,而那些舊日的傷痕也已經讓他的內心結了厚厚的痂,不願再輕易打開,也不願再去輕易觸碰所謂的愛情了,所以他最終選擇主動将羅琴屏蔽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