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酒
先前提過,朝廷的征榷制度是極為嚴密的,然而這種體現只普遍存在于繁榮的大城鎮。偏遠的縣城、山村,除非是官府有意管控,否則百姓自釀自賣的現象都是普遍存在的。
基于此,官府為了酒稅的增收,則會對買撲的大商戶提高酒稅。
先帝在位的晚年,江淮地區的酒稅繁苛,商戶們對此都頗有怨言。而官家即位後,改年號為明啓的第二年,也就是兩年前,便下令禁止各地增加酒稅,同時各地統兵的官員不得再兼管酒榷事務。
然而诏令下來後,各地執行的卻不是很嚴格,當地的酒務還是會借着各種理由增加酒稅。
宋玉延尋思着酒課也是這些官員的政績之一,而且還有利于他們中飽私囊,朝廷要求定下等額的酒稅,不得随意增加酒稅,他們自然不樂意了。
可是在今年的四月,官家再次下令,命令三司統計各地的酒稅,然後取中間值,并以此定為統一的酒稅标準,要求各地嚴格執行。
從原主的記憶來看,這回可跟兩年前不一樣,畢竟兩年前都是各地的标準,地方官員都有各種辦法提高酒稅作為當地的标準。如今全國各地都統一标準了,酒務的官員即使再不樂意,也不得不嚴格執行。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酒課定額了,他們卻還有增加酒稅的辦法——他們把目光放在了先前一直沒有理會的民釀民賣的小買賣上。
之前在州府治下二十裏外都允許自釀自賣,而且百姓沒有通過酒坊買酒、也沒有買官府的酒曲,所以釀了多少酒,官府是不清楚的,也就沒有收他們的酒稅。
等酒課定額的诏令下來後,酒務便不允許百姓自釀自賣了,哪怕是在小村莊,自家釀了酒,只要有人告發他買賣,酒務便能捉拿他。
許多百姓都害怕被定罪,所以要麽不敢再釀酒,要麽老老實實去交酒稅。
孟水團因為偷偷賣酒被鄉裏人告發,所以酒務捉拿了他,還借機勒索他将之前賣酒沒交的稅給補上。
孟家明知酒務有意刁難,可是為了孟水團的性命,卻不得不砸鍋賣鐵湊齊了錢交給酒務。
孟水團最終被放了,可孟家的日子卻一日比一日難過。
和孟家一樣情況的人家還有很多,加上一些天災,底層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難過。
如此過了一年,在明啓五年,一些遭受苦難又懷有野心的人便開始在明州一帶犯上作亂,他們不敢打出造反的旗號,只能跟土匪似的,專門劫掠路過的商隊、富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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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加入作亂隊伍的人越來越多,孟水團也因爹娘病死而備受打擊,心懷怨恨治下加入了作亂的隊伍。
原主平日混跡市井,認識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其中就有不少無賴跟孟水團一樣加入了作亂的隊伍,不過原主卻忙着解決溫飽問題而沒有加入。
孟水團也找到了她,然後百般勸說,她也沒有答應。
一年後,因明州知州一直沒能解決民亂的問題,以至于傳到了朝廷那裏,所以朝廷調了另一位知州前來處理。新知州到任後,立刻着手解決民亂的問題,他的作風強硬,做事雷厲風行,許多作亂的人被抓的抓、殺的殺。
為了起到警示的作用,新知州嚴懲了作亂的人,同時凡是有一些作奸犯科的行為的地痞流氓也一并嚴懲。
原主因為跟孟水團和那些地痞流氓走得近,加上被鄰裏告發她盜竊的行徑,所以她也成為了那些人的“同夥”,被處死了。
……
原主一直都對自己死亡的事情心懷怨怼,以至于這段記憶都特別陰暗,宋玉延基本上能不翻閱就不翻閱。
這會兒因為孟水團的出現而翻閱了,她的心情就十分微妙了。
要說這件事其實孟水團也是受害者,然而他畢竟是選擇了違法犯罪的道路;原主雖然被牽連,但因其身不正才會給了官府捉拿她的罪名,所以可恨又可憐。
如今已經到了四月,官家估計已經在開始準備酒課定額之事,相信不出半個月就會定下,然後最遲在五月會傳達到明州,要求酒務嚴格執行。
既然宋玉延穿越了過來,那她必然不能讓事情再按照前世那樣發展下去的。可是以她現在的地位和能力,又能做什麽呢?
收斂心神,宋玉延微微一笑:“水團,你怎麽賣酒賣到這兒來了?”
唐枝聞言,眉頭皺了起來:這人認識孟水團,若她不是宋玉延,那為什麽能認識宋玉延的友人呢?
宋玉延跟孟水團都沒留意到唐枝的糾結神情,前者心裏琢磨着要怎麽擺脫兩年後的死劫,同時能避免孟水團也走上前世的路的辦法,後者則忙着回答宋玉延的話。
他說:“這不是鄉裏也沒人家辦喜事的,這酒不好賣,就拿到這邊來賣了。你最近在做什麽,也不回鄉裏找我耍?”
宋玉延苦笑:“幹活呢,忙得都抽不開身。”
孟水團沒問她要這麽多竹子幹什麽,以為她在給人當苦力呢,聞言,便舀了一小勺遞到宋玉延的面前:“哎,難得一見,給你嘗嘗味道。”
一般百姓自釀的酒,口味算不得上佳、度數也不高,一升也才四文錢,比正店最低檔的小酒要便宜一些。不過孟家祖輩都有釀酒的習慣,技術自然也有所改進,故而這酒能排在中間的檔次,可價格也只在五文錢左右。
宋玉延想着與其再繞路去正店買,倒不如直接找孟水團買了,便爽快地嘗了一口,然後說:“酒味香醇,還跟以前喝的一樣,給我裝兩斤酒。”
兩斤也就是兩升,聽着不多,可實際上能喝很久,買來送給唐浩根也不算太失禮了。
孟水團幫她倒酒,然後連酒帶壇子都給了她:“這壇子也不值錢,就送給你了!”
“這怎麽好意思。”
“嘿,才幾日不見,你還跟我客氣起來了啊!”
宋玉延只好收下,思忖道:“這樣,你什麽時候有空了,就來我家坐一會兒,咱們敘敘舊,說會兒話!”
“行!”孟水團爽快地應下了。
……
宋玉延将酒壇子給唐枝,道:“唐小娘子幫我轉交給唐典事吧,這是小小謝禮、我的一點心意。”
想了想,擔心唐枝誤會她小氣,便又補充,“這酒雖然不是釀自大酒坊的,不過味道可不差,而且我如今身上也沒幾個錢,買不起好酒,等我有餘錢了,我定會再補回來的。”
唐枝本來還在琢磨家裏都窮的揭不開鍋的人了,為什麽還要去買這麽多酒,敢情是為了答謝她大哥。
不過她之前都說了不用謝,宋玉延偏偏還亂花這個錢,她就沒好氣地罵道:“我說了他只是看在你那張席子的份上,不想欠你的,才幫了這個忙。這酒我不會幫你轉交的,你快退了!”
“賣給我酒的是我的友人,讓我給退回去就是要駁他的面子,唐小娘子你這不是在為難我嘛!”
唐枝氣得雙頰鼓鼓的,宋玉延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憋住笑,叫喚道:“哎,唐小娘子,我這身上背着這麽重的竹子呢,這手也很酸,萬一我手抖了,摔了酒壇子怎麽辦?你快拿着酒壇子罷!”
唐枝見她整個人都不堪重負的模樣,也生怕她的手一抖,就把酒壇子摔地上了,就趕緊接了過來。
等手上提着酒壇子了,宋玉延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唐枝才無奈地接受了這份謝禮。
作者有話要說: 景德四年,也就是1007年,酒課定額。
明州在1008~1009年間确實有民亂,但是因什麽導致的民亂并沒有相關的史料,只有當時的知州康孝基的相關史料中有提過民亂在他任期內1010年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