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偷菜賊

端午雖過,可氣氛仍在。家家戶戶門前挂的辟邪驅蟲草藥并未取下, 那些從吃完的粽子上剝下的粽葉也被洗幹淨挂在繩索上晾曬, 等待着回收利用。百姓們的話題依舊離不開端午的龍舟賽,以及逸聞趣事。

孩童們從路邊抓來一些草, 聚在一塊兒鬥百草。洗完衣服做完早飯的婦人們就站在家門口跟人唠嗑。

正說着呢, 便看見唐枝氣勢洶洶地回來, 婦人們見狀, 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 彼此的臉上俱是坐等看好戲的戲谑神情。

“我說宋大郎怎麽可能會安分下來呢?也才兩個月就憋不住了。”

“這跟宋大郎有什麽關系呢?”有人問。

“你不知道,昨天夜裏,宋大郎到唐家偷東西被抓包,被唐家丫頭抓着訓斥了一頓呢!”昨夜圍觀了唐枝罵人的婦人低聲道。

“啊?唐典事不是在家中麽, 那宋大郎真這麽大膽?”

“咳,我昨兒看見唐典事抱着一壇酒回來的,昨夜喝得醉醺醺的, 唐家丫頭都說他喝了一壇呢!”

昨夜圍觀的另一婦人問:“她說了嗎?”

“好像說了吧, 我沒聽清楚。起先是唐家丫頭在門口抓住宋大郎大罵, 後來罵聲小了,我就聽不大清楚了。”

“那唐家怎麽又放過宋大郎了啊?!”

“這有什麽奇怪的, 每次都沒證據, 除了罵一罵還能奈何宋大郎什麽?”

“可是宋大郎近來不是在編草席跟篾籃子嗎?我經常看見那位林牙儈從宋家帶走不少草席與籃子呢!照說他都有正當活計了,就不可能再去行竊的吧?”也有目睹了宋玉延的變化的鄰裏說道。

“人心難測,那宋大郎偷東西偷習慣了,怎麽可能輕易罷手!”

唐枝在她們交流着八卦閑事時, 已經立在了宋家門前的位置,唐葉提着桶走在後頭,婦人們看見她落單了,便打聽道:“唐家的小丫頭,這是怎麽了?”

唐葉神色也有些憤慨,只是她沒有唐枝那般勇氣,只能低聲道:“菜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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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鄰右舍又交換了一下眼神,進行着無聲的交流:“你看我說的對吧!”

“宋玉延,你給我出來!”唐枝拍着宋家的木門。

宋家從昨夜到今晨都是靜悄悄的,也沒人看見宋玉延出來打水,正在大家都以為宋家“三兄妹”還在睡懶覺時,裏頭終于傳出了一點動靜。

“宋玉延,快出來!”唐枝又叫道。

她的嗓門很大,驚得在屋裏的鄰居們都聽見了動靜而跑出來圍觀。

“怎麽了,時隔兩個月,又有好戲上演?”有個男子笑嘻嘻地擠進人群中。

宋玉延打開門,看見是唐枝,便又想将她拉進院子裏,不過這回唐枝可不買賬,她道:“怎麽了,做賊心虛,有話不敢當着大家的面說?”

“我心虛什麽?唐小娘子有什麽事?”宋玉延環顧四周,發現好事者還真不少。不過也好,人太少,好戲就無法上演了。

唐枝冷笑:“你還敢問我什麽事?昨夜我家的菜園子又被人偷了菜,損失的不是十幾文錢,而是整整五十文!”

說到最後,聲音都因為過于憤怒而有些破音。

“哇,五十文,那得被偷去多少菜呀!”圍觀的人一片嘩然。

宋玉延皺眉:“我很同情唐小娘子的遭遇,可是這跟我有何關系呢?”

“你還想狡辯?宋玉延!我唐家有什麽對不住你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我們唐家下手……兩個月以前,你信誓旦旦地與我說,你金盆洗手了,你不會再偷東西,你會去找活計,你會編草席、籃子為生,讓我相信你。”唐枝罵着罵着,眼睛一酸,眼淚就憋不住地湧了出來。

“這兩個月,我以為你已經金盆洗手不再幹那些肮髒事了,怎料,你卻又重蹈覆轍!這一次,這一次我是不會再縱容你繼續偷下去的了,我已經報了官了。”

随着唐枝這句話說出,圍觀的人群裏就又爆發出了一陣熱議。

大家似乎都沒想到,唐枝這次會動真格,而宋玉延,似乎有苦頭吃了!

宋玉延也被唐枝吓了一跳。衆人以為她是被報官的事情給吓到了,心虛了,便道:“這宋大郎天生就是喪門星、克六親,這下子怕是要把自己給克死了。”

有人問:“喪門星又是怎麽一回事?”

“陳家的新婦,你剛嫁過來沒多久,怕是不知道。這宋大郎啊,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克父克母克六親。他還在娘胎時,他爹就被克死了,後來他娘、叔父也陸陸續續地被克死,甚至唐家三兄妹的爹娘,都是他克死的。”

那年輕的小娘子大為吃驚,她看了看宋玉延,道:“可是宋大郎看起來不太像那種命格的呀,他長得眉清目秀……”

年輕小娘子的夫婿聞言,頓時不悅地扯了扯她的胳膊:“咳,娘子,你說什麽呢?”

當着他的面誇別的男人好看,他如何能忍?!

年輕的小娘子收回放在宋玉延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梳着雙丫髻,此時淚眼婆娑,看起來極為可憐的唐枝身上:“如果宋大郎真的連鄰裏都克,那住在宋家隔壁的徐家怎麽沒事呀?而且宋大郎真的克死了唐家的爹娘,如此深仇大恨,唐家的小娘子不可能會等到今時今日才報官的。”

那些堅信宋玉延是喪門星的人被她這麽一問,反倒有些無言以對,他們幹脆不去想措辭了,而是不悅地道:“被他克死的人難道都是假的嗎?你這般幫着他說話,難不成還想紅杏出牆?”

“走,回家去!”那年輕小娘子的夫婿終于忍受不住大家揶揄的目光,扯着她離開了。

人們話題中心的宋玉延與唐枝倒是聽見了這些人的話,不過宋玉延沒理會。她确實是被唐枝吓到了,不過并非是心虛,而是因為唐枝忽然落淚,出乎了她的意料。

“唐小娘子,我真沒有偷你家的菜,昨夜我喝醉了,在家睡覺呢,哪有精力去唐家的菜園子偷菜?”宋玉延解釋道。

“你說喝醉就喝醉嗎?”人群裏有人嚷道。

宋玉延瞥了對方一眼,記得那是住在巷口的陳二鳴,跟原主一樣,是個“自由職業者”,平日都是在街頭尋些短工來做,比如到碼頭搬貨物,又或者在農忙時受雇耕作。

不過他最近倒是整日賴在家中,不去找活計,還被他的爹娘罵了好幾次,路過的人都能聽見罵聲。

在原主的記憶中,他雖然沒有固定的職業,但是卻也沒爆出過他有行竊的行為,所以宋玉延的目光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我昨夜是跟唐典事喝的酒,唐小娘子也清楚。”宋玉延道。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宋大郎昨夜去唐家偷東西才被抓包的嗎?”衆人開始議論。

唐枝道:“可你昨夜壓根就沒喝醉!你還做了什麽事,你自己心裏清楚!”

她沒承認宋玉延喝醉的事情,但是也沒否認宋玉延是跟唐浩根喝酒的事實,而且她的話留給了衆人不少遐想的空間。

他們自然而然地聯想道:“是不是宋大郎趁唐典事喝醉酒,然後在唐家順手牽羊,被唐小娘子發現了?”

衆人覺得這倒是很合理,直到有人問:“那唐典事為何要跟宋大郎一塊兒吃酒呢?”

“我瞧八成是宋大郎僞裝得太完美了,瞞過了唐典事。你們也知道唐典事那人心地善良,所以就被宋大郎被騙了……”

“有道理!”

宋玉延:“……”你們這群人想象力真豐富,劇本給你們寫可好?

陳二鳴又叫道:“宋玉延,你別裝了,誰不知道你最愛偷唐家的菜了?!”

宋家的木門被推開,一個小蘿蔔頭沖了出來,叫道:“他沒有偷菜,我家沒有菜!”

衆人一看,這是宋家的熊孩子宋玉版。他聽見動靜之時,還生怕宋玉延真的偷人家的菜了,故而在家裏可以藏東西的地方都搜了一圈,确認沒有菜後才跑出來的。

陳二鳴哼道:“你說沒有就沒有?萬一他藏在了別處呢?你是他弟弟,肯定會包庇他的,所以你肯定在撒謊!”

突然,陳二鳴被撒了一身沙子,還差點跑進他的嘴裏。他定眼一看,卻見是宋玉磚小蘿蔔頭正生氣地抓着門前的沙子,要對付他。

“你找死啊?!”陳二鳴正要上前去教訓小蘿蔔頭,被宋玉延一把攔住了。

這時,兩個衙門的小吏推開了圍觀的衆人,聲音渾厚雄壯地叫道:“什麽人偷東西了?”

“是宋玉延!”陳二鳴看見小吏出現,便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還積極地将宋玉延給舉報了。

那兩名小吏目光落在宋玉延的身上,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衙門接到報案,說有盜賊出沒,偷了唐典事家的菜,是你?”

宋玉延搖頭:“不是我。”

另一名小吏看向唐枝:“你就是唐典事的妹妹?你說,是誰偷了唐家的菜?”

唐枝收拾了一下面容,然後在衆人的目光下,把手指指向了人群中:“是他。”

圍觀群衆:“???”

發生了什麽事?唐枝莫不是眼睛長歪了,把陳二鳴當成了宋玉延?可是這歪的角度也太過了吧?

陳二鳴也愣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立刻往旁邊站了一下。豈料唐枝的手指還就随着他的站位而變動,愣是指定了他。

他一下子就炸了:“唐枝,你什麽意思?!”

“對啊,不是說偷菜的人是宋大郎嗎?”衆人議論道。

“我什麽意思?我懷疑偷菜的人就是你!”唐枝道。

“你、你做什麽血口噴人?!”陳二鳴怒道,還拉着旁人,“你們快幫我作證,她剛才分明指的是宋玉延!”

“對,對呀!”他身旁的人點頭。

前來的小吏也有些懵了:“到底是誰?”

“就是陳二鳴,剛才我不過是與宋大郎演了一出戲而已,為的就是引出真正的偷菜賊!”唐枝臉上并無剛才的悲憤神情,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句話如同平地起驚雷,衆人都開始懷疑人生了,唐枝居然會跟慣偷宋玉延聯手演戲?今日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

這時,一對中年夫婦擠了進來,忙叫道:“你們可別冤枉人,我家二郎這些天一直都待在家裏,哪裏都沒去,他不可能會去偷東西的!”

“你确定,他哪裏都沒去?”宋玉延問。

“當然了,因為端午節到了,他說要休息幾日,所以他這些天一直都待在家裏,連門口都沒跨出去半步,我們還因為他不出去找活計而罵了他許多回。”陳家爹娘言之鑿鑿。

宋玉延與唐枝對視一眼,默契地笑道:“那偷菜賊是他,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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