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興趣班

唐枝回去後,杜衍也總算是知道宋玉延在搗鼓什麽了, 他本以為草編、竹編這些容易學習和上手的技能對宋玉延而言不算什麽, 而她懂得的竹雕才是她的拿手絕活,可是沒想到, 她連制作蠟燭都會!

他的心情就仿佛曾經的唐枝, 但是他內心更多的是對宋玉延的好奇和感同身受:想他當年也是年少就出去闖蕩, 也學過諸多技藝, 可都在他得到妻族的重視, 開始讀書後漸漸地淡忘了。

宋玉延正巧要試驗蠟燭是否能成功燃燒,杜衍便也想圍觀一下。宋玉延沒反對,至于白粲,因為蠟燭做出來了, 欣喜異常,看向那些蠟燭時,仿佛看見了一枚枚銅錢在他眼前散發着光芒, 哪裏還在意杜衍。

蠟燭成功地燃燒了起來, 不過宋玉延還是不太滿意的, 因為燭芯不能完全燃燒,也就是說, 它完全燃燒的速度趕不上蠟燭融化的速度, 這樣一來,時間一長,燭芯容易掉進融化的蠟液裏,造成燭火變小或熄滅。

杜衍不解道:“尋常人家用蠟燭, 都得剪燭芯,你為何要考慮這些呢?”

宋玉延一愣,旋即想起,後世所用的蠟燭是石油提煉出來的石蠟,而所用的燭芯是經過工業化工序制作出來的,所以根本沒有剪燭芯的煩惱。她以前制作蠟燭,用的也是現成的燭芯,所以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

她倒是想精益求精,可是白粲和杜衍都認為她做出來的蠟燭已經很完美了。質量好的白蠟顏色是純白的,潔白如雪;而次蠟則有些發黃,但也不至于跟蜜蠟一般純黃。

可是不管是哪種蠟燭,燃燒起來也只有氣味的濃烈的區別,除此之外,燃燒速度倒沒多大差別,因此可以說,他們制造的這二十多根蠟燭,完全可以賣出一個不錯的價錢了。

眼下一根能拿在手裏的管形蠟燭,也就是宋玉延制作出來的這種,可以賣到四十文一根,價格比黃蠟——蜜蠟要貴;至于油脂等常見材料制成的蠟燭則是十五文左右。

至于白蠟為什麽能賣出這麽貴的價錢,一來是白蠟堅硬,可以制作得長一些也不擔心像黃蠟一樣軟了下去,二是它燃燒得久,亮度也高。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白蠟還是很稀缺的,至少在江浙這一帶,四十文都算便宜的了。

白粲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問宋玉延要怎麽賣這些蠟燭。雖然制作蠟燭的過程中幾乎都是他在幹活,可是在這次合作裏,他還是下意識地以宋玉延的意見為主。

宋玉延也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其實這對她而言是一筆意外之財,加上她沒有源源不斷的白蠟原料輸送過來,自然無法将之發展為一項長期的事業。既然如此,她也就無需制定詳盡的計劃。

不過她認為若是未來有機會養殖白蠟蟲,那做好現在的一筆買賣或許能為未來鋪路……

綜合各方面來考慮後,她道:“我們這次能夠發現白蠟蟲是意外,也就是說,這是意外之財,所以我認為我們不必貪多。”

白粲颔首:“宋大郎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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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我們以低一點的價格賣給那些讀書人,一來自己既賺了錢,二來也能減輕那些書生的負擔。”

白粲還未回應,杜衍便忍不住拍手稱好:“宋大郎果然仗義!”

白粲倒是沒反對,畢竟宋玉延之前的那番話依舊回蕩在他的耳邊,所以宋玉延有這樣的決定,他一點也不奇怪。

雖然他有些心痛,但是又安慰自己,畢竟是撿來的錢財,少點就少點。加上他認為跟着宋玉延,或許還會有許多好運氣,畢竟宋玉延見多識廣,又認識解舉人,前途光明,所以他得給宋玉延留下些好印象。

倆人都同意後,杜衍道:“既然二位主動提出減輕書生的負擔,我在此有一個不情之請……不若将這些蠟燭賣予我的友人。”

杜衍在明州還是有不少朋友的,畢竟文人間結識和往來的機會都頗多,往往一次雅集、一次詩會、一次郊游就能碰到一起,只要理念暫時沒有相沖突的地方,就能成為朋友。

他也認識了幾個年紀小,但是家境有些貧寒的讀書人,這次他準備赴京趕考了,特去跟這些朋友辭別,後來路過慈溪縣,他想起宋玉延家住這兒,才冒昧登門的。

宋玉延聽聞他要赴京趕考,也挺意外的。他說是家中的妻子相裏氏來信了,信中隐晦地提及他出門游歷這麽久,想必功課也沒有落下,不若去應試,看看自己的能力。

杜衍心中也還是有抱負的,雖然考了幾次不中,不過意志并未消沉,見妻兒如此關心自己,便也下定了決心。

對此,宋玉延自然是要預祝他金榜題名的,同時他都開了口,她也不會不給他這個面子。

杜衍跟她談好了上好的蠟燭三十文一根,稍次的二十五文一根的價錢,屆時對方若是上門買,便是與他談妥了的。

他也不讓宋玉延吃虧,将自己随身攜帶的一些書籍送給了宋玉延,而這些書的價值遠超宋玉延損失的那部分蠟燭錢了。

宋玉延要了書,而賣蠟燭的錢倒多給了白粲一些。白粲對這樣的分配方式感到吃驚,宋玉延說:“本來我們說好的對賬平分,你的那部分我就按比原價多一些的價格給你了,不能因為我要體恤窮困的讀書人,便要你跟着我一起将蠟燭便宜賣出。”

白粲佯裝生氣:“宋大郎,你這就不對了,你不把我當兄弟!當初低價将蠟燭賣給讀書人這事我也同意的了,我不能多要!”

“可是我拿了書,書是無價,不若我分你一半?”

白粲連連擺手:“我大字不識一個,你讓我看書便是為難我,這些書在我眼裏,比用來擦屁股的竹棍值錢不到哪裏去。”

宋玉延無奈地笑了笑,但是還是嚴肅起來:“親兄弟都要明算賬,我不願意因為金錢而傷了我們的和氣,日後令我們心生芥蒂。”

宋玉延這般堅持,白粲只好收下那些錢,他覺得宋玉延懂得多,這麽說肯定有道理。

____

等杜衍動身赴京趕考那日,宋玉延去為他送行,還贈了他一些明州的特産帶走。

杜衍離開,友人或贈他詩詞或為他舉辦離別宴,又或是贈一些有意義的物件,像宋玉延這般認為船上席子不幹淨而給他送了一席明席,又覺得在船上興許要許久吃不到美食而用食盒裝了些吃食的接地氣做法還是很罕見的。

不過席子和食盒都是宋玉延自己編的,吃食則是宋玉延的二十一叔的店鋪裏買的,加上她之前送的臂擱,杜衍覺得他沒什麽好嫌棄的。

來為杜衍送行的還有他結識的幾個友人,跟宋玉延碰上了。其中有一位年輕男子她認識,就是通過杜衍來跟她買蠟燭的書生,名王致。

王致今年剛及弱冠,家裏是耕種之家,買燈油已經頗為艱難了,跟別提蠟燭。所以透過杜衍這一層關系,宋玉延将蠟燭比市場價低許多的價格賣給他,他對她的仗義之舉也心存感激的。

這會兒倆人見了面,便在杜衍離去後聊了幾句,連帶着其餘幾個書生,也都知道了宋玉延的義舉,對她也是稱贊不已。

他們多是慈溪和鄞縣人,平日要相聚倒也容易,所以在他們約定了下一次雅集時,便也将宋玉延邀請上了。

宋玉延應下後便與他們道了別,回到家中繼續幹活。

這次賣蠟燭,她雖然賺的不多,不過還是湊夠了買紙和墨的錢——她打算開始教家裏的兩個小蘿蔔頭認字,筆墨紙硯自然少不得。至于筆,她也會制作毛筆,所以壓根不打算去買。

兩個小蘿蔔頭未能意識到她拿回來的紙墨跟他們有關,不過好奇心滿滿的筍兒卻一直往那兒瞟。可惜他們的“大哥”一直都很沉得住氣,遲遲不肯告訴他們,為何忽然要買這些貴重的東西回來。

直到宋玉延忙完自己的事,夜裏有空了,才把他們叫到跟前來,說自己的安排:“即日起,我會教你們識字,你們不能不學,不想學的沒飯吃。”

小蘿蔔頭餅兒一聽沒飯吃,這不啻于要她的命,于是連忙表忠心:“我學,一定學!”

熊孩子筍兒卻有些呆怔,他鼻子酸酸的:“你為什麽要教我們寫字,不教不是更好嗎?!”

“既然我承擔起了為人兄長的責任,那我就會盡我的職責,即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們也有一項技能,也能多一份活命的保障。”

筍兒搓了搓鼻子,沒問她為什麽會不在。不過等宋玉延教他認字的時候,他學的倒是認真。

當然,宋玉延教他們肯定是先用毛筆沾水在石頭上練習,等練習得差不多了才舍得拿出紙來給他們用的。

給筍兒拿紙練習的時間要早一些,畢竟餅兒的年紀正值活潑好動的時候,常常坐不住,即使給她拿紙來寫字,她也會浪費紙。為此宋玉延只能狠下心,像個古板的老夫子一樣打她手心,逼迫她拿起毛筆來。

小蘿蔔頭被打手心,一開始哭的撕心裂肺,畢竟她大哥以前都沒打過她呢!

于是她一委屈,就跑去了唐家尋求她葉子姐姐的安慰,以及希望能得到唐枝姐姐的庇護。

宋玉延去唐家找她,她躲在唐葉的身後,眼巴巴地看着唐枝,眼睛仿佛在說:唐姐姐上呀,快把大哥罵跑!

這世上只有唐姐姐克得住她大哥了!

唐枝:“……”

然而她的期待注定要落空,在這事上,她唐姐姐不僅沒有幫忙壓制住她大哥,反而還主動把她送了回去……唔,連帶着她的葉子姐姐。

唐枝:“我瞧這孩子偶爾拿大哥的筆筒端詳,還跟我打聽竹雕的事情,看樣子心裏還是有些喜歡的。她難得喜歡一件事物,所以我想請你幫忙教她雕刻技藝,若是你認為技藝不能外傳,那收她為徒也行的,需要束脩的話我也可以給的。”

唐葉喜歡竹雕這事倒是令唐枝有些驚詫。她自認為自己還是算了解這個妹妹的,妹妹平日裏比較內向,在家對着她跟兄長還開朗些,可是一見到外人就會害羞的躲起來。

另外除了跟餅兒一塊兒玩耍外,就多是跟着她去菜園子幹活,所以一直未曾表現出自己的天賦與喜好。

直到有一天夜裏,她忽然問起那筆筒的來歷,又從兄長那裏聽說了竹雕的技藝,她就隐約有些心動了,從唐枝那兒旁敲側擊了好幾回。

唐枝自然是琢磨出了妹妹的心思,所以才會感到意外,沒想到妹妹會對竹雕技藝感興趣!

不過她沒有貿然地去求宋玉延教唐葉關于竹雕的技藝,畢竟她清楚一些工匠的技藝都是不外傳的。所以她斟酌了這麽久,才想到的用交束脩的方式,希望宋玉延能教她。

宋玉延心想唐枝這個姐姐還挺有當家長的潛質的,這麽早就有意識為孩子報興趣班。

所幸她這個“興趣班老師”并沒有将竹雕技藝當成獨門秘技,加上唐葉那日挺身而出,維護了餅兒,還跟她一塊兒玩耍,出于這個原因,她也挺看好這個孩子的。

她問唐葉:“你想學竹雕技藝嗎?”

唐葉望了自家姐姐一眼,點頭:“想。”

“學這個可是很辛苦的。”

“每日打理菜地辛苦,洗衣做飯也都辛苦,但是我都堅持下來了,我不怕辛苦。”

宋玉延見她有此意志,便答應了下來。至于學費,她也沒收。

唐枝執意要給,她幹脆跟唐枝商量:“我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雕刻竹雕的,每日花在這上面的時間只有一個時辰,她跟我學的時間也只有這一個時辰。這樣,她在我這兒學習多久的竹雕,你就給我提供多久的蔬菜,作為她的學費,如何?”

唐枝心裏的小算盤噼啪一打,宋家每日僅需一兩棵菜,而這也就值兩文錢,比起拜師學藝所需的束脩,那實打實的優惠太多了!

“這是友情價,唐小娘子不必有心理負擔。”宋玉延又道。

這半年來被她用各種奇怪的詞彙洗腦的唐枝對她想表達出來的意思已經能做到心領神會了。她也沒堅持給束脩,便是平日生活上有什麽事,唐家也會給予宋家一些幫助。

餅兒見自己這趟求助不僅沒有成功地找到外援,反而還把葉子姐姐給搭了進來,她認為是自己連累了葉子姐姐。故而回到家後,就一直很認真地學習寫字,意圖早日學成,好“解放”她葉子姐姐。

而唐葉見小蘿蔔頭都學的這麽認真,她年長許多得當個榜樣,也不敢怠惰。

宋玉延等人也沒去解除她們的這個誤會,覺着倆人能相互督促倒是一件好事。

……

宋玉延這一教,便是半載,而三個小蘿蔔頭跟着她學習,也是一學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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