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取表字

在竹雕切磋大會後沒幾日, 便陸陸續續地有人登門求購宋玉延的竹雕。雖然人數并不比以前劉綽在任時那麽多, 可每一個前來的人不是明州有名的文人, 便是特別富的富戶, 又或者是背景很深的官戶。

文人更多的是想跟宋玉延探讨藝術, 而有錢的富戶則一開口便是五千錢一件筆筒或者香筒,那些官戶自然是想買她的竹雕裝飾門面, 又或者拿去給家中在朝為官的家人, 送給他們的上峰。

因為宋玉延的雕刻技法徹底折服了那些來自越州的竹雕匠人,他們将宋玉延的名字帶到了越州, 臨近越州的杭州也聽聞了她的名聲。

加上以前杜衍在揚州一帶為官, 他便時常向朋友介紹宋玉延的詩筒, 故而揚州的官吏、文人一聽“宋錄方”這名字, 立馬便對應了起來。

也就一個多月, 宋錄方的竹雕之名便傳遍了江浙兩地。

宋竹拿着他二哥的信來尋宋玉延, 道:“你的竹雕,連二哥都知道了, 還回信問我這是怎麽一回事。”

宋玉延無辜地看着她十三叔:“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宋竹塞了幾本書以及一封信給她:“二哥給你的書與信。”

宋玉延稍感意外, 畢竟她跟那位在她還沒記事就離家去當官,且不怎麽往來的族叔沒什麽往來,上次跟宋傅通信還是因為占城稻之事,而且信也是通過宋竹轉交的,這次他竟然會親自給自己寫信了?

她将書放好,先看了一下信,信上大意是宋傅在汴京也聽聞了她最近似乎在搗鼓許多東西, 他一方面希望她能好好讀書,将來在官場上跟他碰頭,另一方面又暗戳戳地打聽棉花是什麽新鮮玩意兒。

宋傅早在試種以及舉薦占城稻之後便入了皇帝的眼,故而早便調回朝廷當了個尚書左司郎中兼任侍禦史知雜事。

他之前雖然為知州,但是這是派遣的職務,而他本來的官階便只有六品。如今升為了從五品的尚書左司郎中,實際職務則是到禦史臺當個副職,也算是升了一級。

宋傅雖然有長輩的風範,端的一本正經的模樣,不過宋玉延還是看出了他對棉花似乎頗為期待,而且也挺希望能再靠一點實際的東西提高政績的。

宋玉延也不會認為他這麽做很功利,相反,若是他沒有一點野心和算計,那他又怎麽當宋氏發展壯大的靠山呢?

她種植棉花肯定是要推廣的,可是光靠她跟樓杲來推廣也有難度,若是跟她的族叔合作,那麽就是雙贏的局面,她沒道理不優先考慮族叔。

另外宋傅還提及他的好友舉薦了杜衍,相信明年他又能挪一挪位子了。至于馮元,則升為大理寺評事了。

大理寺評事一般是狀元的起點,馮元折騰了這麽久才到狀元的起點,說起來似乎沒升什麽職。然而他當年殿試的排名并不在前列,故而若非他提了一下占城稻,估計還得好些年才能升到這個位子來。

為此,他也想得很開,高興地跟杜衍分享了這事,還讓老家的人給宋玉延帶去一些嶺南的特産,也算是報答她當年肯跟自己的族叔搭線之恩了。

馮家在番禺本就是有底蘊的,加上馮元好歹是入朝為官,也算是光耀馮家門楣,馮家的人對他的話自然重視,正巧馮家有人要北上到汴京,便讓人弄了些香料跟着沿海北上的船只到達明州,送給宋玉延。

宋玉延看見這一大箱七八種香料,吓了一跳,也不敢收。香料是外國貨,而且朝廷規定外商只能賣給官府,市舶司的職責之一便是盯着這事。官府得到香料後便運到汴京等地,然後賣出高價……就等于兩塊錢的成本價,被賣出了兩百塊的感覺。

到廣南的官吏往往都會私下買大量香料,然後等調任的時候便會帶走這些香料,轉手賣到別的地方。馮家有人在廣南為官,他們能弄到這麽多香料便一點也不奇怪了。

馮家的人執意要謝宋玉延,還提及了宋傅。

宋玉延一琢磨便明白了,馮家雖然有人在廣南為官,可看樣子也升不上去了,而且總不能看着馮家就這麽沒落了,那麽希望便只能寄托在馮元的身上了。

如今宋傅升了官,前途還未可說,可此時的他卻一定能帶馮元一把,他們也希望能借此機會跟宋傅搭上關系。

宋玉延不敢擅作主張,便找了族長。也不知道馮家的人與族長說了什麽,族長最終收下了這箱香料,并且分了宋玉延一半。

宋玉延不好意思白收人家的好處,便贈了馮家的人一個筆筒,希望他能轉交給馮元。

馮家的人一開始也看不上她一個不值錢的筆筒,不過礙于情面,沒有表現出來。等他們到了汴京,又從馮元口中得知這個筆筒的價值之後,他們的心情有多震驚和複雜,這些都是宋玉延不知道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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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出名聲來的也不僅是宋玉延,連帶着唐葉的竹雕也小範圍地被人提及。宋玉延讓她取個字,如若不然以後她的竹雕上便要用真名了。

唐葉也不希望別人以後提及她就直呼她的姓名,可她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麽字比較合适。

她希望宋玉延能幫她取,至于為何不是唐浩根,因為唐浩根道:“宋大郎雖說沒正式收你為徒,可畢竟教了你這般手藝,你喊他一聲師父也不為過。将來你的字是要留在竹雕上的,有他幫你取表字很合适。”

于是宋玉延琢磨了一陣子後,給她定了“青歸”為表字。這是取自杜甫的詩句“紅入桃花嫩,青歸柳葉新”。一般人取字都會是名字的補充,又或者與名字相輔相成,所以唐葉、唐浩根都很滿意這表字。

宋玉延還問唐枝:“娘子好像沒有字,要不要也取一字?”

唐枝道:“我便算了,我不寫詩、不作詞、不雕刻、無書畫,取字作甚?”

宋玉延沒打算就此作罷,繼續勸道:“萬一哪天就用得上了呢?”

唐枝被她纏得不行,只得道:“那請阿藥替我取一表字了。”

宋玉延早就想好了,她替唐葉取字時,之所以想了那麽久,是因為她趁機給唐枝琢磨什麽字比較好。

“素姿如何?”

唐枝咀嚼了這表字一會兒,才問:“為何取這作為字?”

宋玉延有心考她:“娘子想知道?不妨自己琢磨。”

唐枝瞪了她一眼:“這是嫌棄我讀書少呢?!哼,反正我也用不上,我才不想知道呢!”

雖然這麽說,可她還是暗搓搓地買了些唐人的詩集回去翻,考慮到唐詩有數千甚至上萬首,她也只能在閑暇時随手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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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行老在交流大會中賺得不少,既賺了錢,又賺了名氣。竹雕這行的名氣傳出去了,也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竹雕的藝術價值,故而連帶着雕行的竹雕匠人接到的生意都多了起來。

可惜這都是少數,更多的人想要的還是宋錄方的竹雕。為此,杜行老特意帶上厚禮到了宋家,想邀請宋玉延加入竹雕行。

只是宋玉延是那麽好忽悠的嗎?她不以竹雕為生計,且她壓根便不怕竹雕行對她的打壓,像她那樣手藝高超,構思巧妙、有創意的人,即使不依靠竹雕行,也會有一堆人上門去求購她的竹雕。

杜行老也想到了,不過他不信邪,第一回 過去,宋玉延回了金川鄉;第二回過去,宋玉延在蠟園處理事務也不在家;第三回宋玉延則被王周等人約出去參加雅集了。連着三次他都沒見到人,只能铩羽而歸。

杜小娘子猜到了他會一無所獲,也不意外。他苦着臉向女兒求救:“芝兒啊,那宋錄方也太忙了點吧,我每次過去他都不在家……”突然又反應過來了,“他是不是故意避着我啊,不然為何每次都那麽湊巧不在家呢?”

杜小娘子颔首:“看來爹猜到了。那宋錄方确實可能在躲着您,而且他通過這幾次的外出理由告訴了您,他不缺錢,不缺勢,小小的竹雕行還入不了他的眼呢!”

杜行老憤憤地道:“那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說完,他又苦着臉承認,“他确實有資格這麽看自己。那我能怎麽辦呢?雖然竹雕行的名氣打出來了,也有人開始模仿他,可卻始終得不到其精髓。而大家也都是奔着他的竹雕來的,若是我們家、咳咳,我們竹雕行還沒有一個鎮場的,可又會跟從前一樣了。”

杜小娘子始終都很淡定,一副運籌帷幄的模樣,杜行老在她的神情上看見了希望,也早就丢棄了他當爹的老臉,道:“芝兒,快替爹想想法子,畢竟以後杜家,還是得靠你的了!”

杜小娘子眼眸一擡,帶着三分狡猾:“爹說真的?”

杜行老腹诽,他這女兒可真是商人本性!都坑到老子的頭上來了。

不過他這一罵,也将身為商人的自己給罵了進去。他倒不是真的氣惱自己的女兒,畢竟他都是日常依靠這個女兒的。

“那還會有假?日後爹也不将你嫁出去了,給你找個上門女婿……”杜行老絮絮叨叨地說着自己的打算。

杜小娘子聽他唠叨完,才不緊不慢地道:“他加不加入竹雕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與之合作便足以。”

杜行老道:“可怎麽樣才能與之合作呢?”

杜小娘子拿了一本書給他看,他翻了幾頁,覺得上面的事頗為眼熟。再細想,這不是那日切磋大會的情景麽?她這是讓人将之詳盡地記錄下來了?可是記錄下來又有什麽用?

“爹難道沒打聽到,我們竹雕行辦的大會,讓更多的人了解到了竹雕的名氣?,而這‘更多的人’裏,也包括新來的知州?”

杜行老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知州也注意到了我們的切磋大會?可是這跟宋錄方與我們合作有何關系?跟這書又有何關系?”

杜小娘子頓了一下,繼續道:“爹可知明州每年都有哪些貢品上交?”

“鹽、金波酒、雙魚酒、羅、女兒布……”

這些都是明州的特産,也就是逢年過節時,地方官員會給皇宮送去這些特産。倒不是說作為貢品,就不許百姓使用或者購買了。

杜小娘子道:“若是将明州的竹雕之名傳遍天下,那官家是否會想看一看那盛名之下的竹雕,到底有何精妙之處?”

杜行老被她這麽一指點,立馬便想通了:“芝兒的意思是,讓知州覺得我們的竹雕值得作為貢品上交給官家,那他必然會出面跟宋錄方談?可是我聽聞那範知州生性耿直,可不像是會動這些心思之人。”

杜小娘子颔首:“故而我準備了這份東西,打算琢磨出一條能讓他點頭的策略。而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先禮後兵,得先知會宋錄方一聲,否則我這僅剩的良心也會過意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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