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又窮了
跟宋玉延相識五年又半載, 宋玉延懂得的手藝之多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個曾經為了生計而奔波的普通人, 可是随着時間的轉移, 她的談吐、見識以及處事的态度都能看出她其實出身很好。
以前唐枝猜測過她出身富戶, 可是沒有哪一個富戶在突然被封官之時是依舊能維持淡定的,甚至說,除了那些高潔的隐士面對朝廷的封官會無動于衷之外,絕大部分人都會感到高興。
這說明宋玉延要麽是高潔的隐士, 要麽是本身當過官, 故而對被封官之事并沒有什麽期待;甚至有可能是她本就是來自天上的神仙, 對凡間的官并不感興趣。
結合淨覺在宋玉延的身上看見的金光, 唐枝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高。
想到這兒,她忽然有些擔心——戲文裏說神仙似乎是不能私自下凡的,更是不能跟凡人相戀, 那宋玉延跟她相愛了,是否會被天庭發現, 然後抓她回去?
于是很長的一段日子裏, 只要唐枝跟宋玉延獨處,她的目光總是不離宋玉延, 生怕哪個不注意, 這人就被天兵天将給抓回去了。
宋玉延雖然覺得被唐枝這麽看着很是甜蜜幸福, 然而時間久了也會察覺到異樣,她問唐枝:“娘子,我身上是有什麽問題嗎,否則你為何總是這般盯着我看”
唐枝反問:“不給看嗎?”
宋玉延怎麽可能拒絕呢, 便點頭:“給看給看!”
說完這話,她也不好再追問唐枝為什麽盯着她看了。而過了些日子,唐枝拿着皮影跟她對戲,忽然問她:“阿藥你說天庭是什麽樣子的呢?”
作為一個無神論者,宋玉延并沒有想過天庭、神仙之類的事情,但是作為一個現代人,電視劇是沒少看的,于是道:“大抵是在九重天之上,建在雲層上面的,雲煙缭繞、富麗堂皇,每個神仙都穿得跟暴發戶似的地方吧!”
唐枝:“……”
聽了這話,為什麽她一下子對天庭就不是很期待了呢?!
等她們的生活因為宋玉延被封官而變得忙碌了起來之後,唐枝也漸漸地沒空去想這事了。
左鄰右舍們只知道原本只靠手藝賺錢的宋大郎去旅游回來之後,突然會造海塘了,然後因為這事也被封官了,這比當初唐浩根考上試最後被分配為慈溪縣丞更令他們感到驚詫。
一群人一窩蜂地湧到宋家去送祝福,興賢坊的街巷也是鬧哄哄的,宋玉延不得不帶着一家子先回金川鄉躲避。
然而她回到了金川鄉,也還是躲不過族人的關愛,族長等人習慣性地拉着她去談話,而別的族人則是過來看看她,對她噓寒問暖,讓她産生一種自己是“族寶”的錯覺。
這倒不是她的錯覺,畢竟她是眼下宋氏第二個當官的族人,雖然只是一個從九品的小官,可萬一修完海塘,朝廷認為她大有作為,而繼續給她升官呢?
當初宋玉延搗騰出水泥之後,有人便買了一些回去修補自家的牆,結果發現,水泥雖然貴,可是卻省了不少人工費,畢竟不再需要找人用很大的力氣去夯土,即使只有他一人,也能将牆修補完。
加上族人也想修葺一下祠堂,有了水泥的話,修出更加莊嚴好看的祠堂,不就能實現了?!
族長為此還召開了一次大會,将這事列入了族中大事,當然,前提是必須得累積資金,否則是完成不了這個宏願的。
宋平并不擔心宋氏會沒錢,他将宋氏新的一年的賬本拿給他爹以及族人看,衆人一看這上面造紙這一項的收支,頓時瞠目結舌:“這紙,竟然賣得這麽多錢?!”
宋平颔首:“經過錄方的指點,每個環節我都讓人嚴格把關,最後所産出來的紙被朝廷大量買進,用于書畫、公文以及簿冊之上,而且汴京的勳貴每年都會訂一批紙。”
宋氏生産的竹紙之所以能受到追捧,其實也跟宋傅厚着臉皮為自家的紙打廣告而有些關系。他将紙送給了當朝宰相,然後便得到了誇獎。加上明州挑選特産也選了宋氏的紙,這紙便成為了禦用的文書紙。
成為禦用文書紙并不代表尋常人不能用,相反,因為這紙有朝廷打廣告,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這竹紙。宋氏竹紙訂單從明州、越州、杭州一直到汴京往北的地方都有。
宋平不得不擴造紙作坊的規模,優先招族人幹活。對于後面招的新手,他沒有再讓宋玉延去指導,而是将幾個平常幹活賣力又細心的族人提為了小監工,讓他們負責指導。
當然,在這過程中,宋平也曾發現有族人偷偷地學了造紙技術,再自行造紙,打着宋氏竹紙之名出去賣。
這種敗壞宋氏竹紙的名聲的行徑,最是讓人唾棄,族裏召開大會嚴懲了他們,又将他們在族譜上除名,這才震懾了剩下那些蠢蠢欲動的族人們。
因為造紙的收益超出了成本許多,故而這筆費用除了可以給族人補貼之外,也能拿一些出來修葺祠堂。
這些錢從未經過族人的手,他們自然不會舍不得,而且祠堂越好,說明家族的凝聚力越強,以後在這金川鄉,誰人不會羨慕和高看宋氏家族?于是修祠堂之事就這麽通過了決議。
宋玉延得知族裏要修葺祠堂,便讓二十一叔與合作夥伴們商議,宋氏買水泥給打八折。一來她是宋氏的族人,若是不出力,族人肯定要不滿;二來若是宋氏的祠堂修好了,那效果總不會太差,能給別的家族立一個示範,那水泥的訂單肯定會提高。
至于為什麽是二十一叔去商議,那是因為二十一叔是名義上跟樓杲等人合作水泥生意的主事人。
這是宋氏族人跟宋玉延商量過的,因她被封官,督修海塘,若是她又有水泥的生意,那海塘修完之後,朝廷必然要說她假公濟私。
朝廷雖然允許官員的親屬做買賣,卻不允許官員本人經商,這也是擔心官員假公濟私。故而為了避免這種沖突,宋玉延的蠟園則轉移到了唐枝的名下——蠟園是她的嫁妝,這總沒有問題吧?
至于棉花田這不成問題,這是她租的族田。便是菜園子的田,名義上也都是屬于唐枝的。
合作夥伴們都是人精了,哪裏會算不清楚這筆賬?加上宋玉延督修海塘,必然會需要大量的水泥,這便是賺官府的錢啊,他們沒必要得罪宋玉延,于是便欣然同意了。
宋玉延也是因為這些事而忙得腳不沾地,作為她忠實的竹雕粉絲,趙赜等人有些遺憾她很久都沒有産出了,但是想到她正在做于國于民都有利的好事,也沒有喊她回去雕刻竹木,也覺得她在他們心中的形象反而更加光輝了!
趙赜等人給宋玉延寫了信,表示自己在去年便受到了她的鼓勵和啓發,為了追趕她的步伐而決定好好讀書。之所以沒有登門祝賀她被封官,也是因為要閉門讀書,在他們考上解舉人之前,他們是不打算出門的了。
宋玉延也慶幸他們沒有過來,否則自己太忙而沒空招待他們,那便是失禮了。加上他們這積極向上的學習态度很值得稱贊,便也給了他們回信,鼓勵他們多加努力。
這些書信還都是用詩筒裝着的,趙赜收到回信,感覺自己像是蹭到了一件竹雕,內心還有些小激動。
他是快樂了,宋玉延卻是有些郁悶,她發現因為一個官職,自己就從擁有多處産業的小土豪,變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怎能不郁悶?
她對唐枝道:“以後我就身無分文了,全靠娘子養着了。”
唐枝數着箱子裏藏着的錢,聞言,擡頭看着她,并沒有多少同情的目光:“你不是還有賣竹雕的私房錢嗎?”
宋玉延:“……”
她悄悄地抱着自己的小金庫:“裏面真沒錢了。”
唐枝道:“真沒錢?那盒子我幫你收着。”
宋玉延道:“盒子給你收着也行,不過最近學了三招,你得讓我練習一下。”
唐枝左右衡量,最終點了點頭:拿住了宋玉延的私房錢,她哪裏還有機會去研究更多的招數?!
宋玉延高興地将盒子裏的錢掏出來用錢袋裝着,然後把盒子給了唐枝。
唐枝:“……”
她有些牙疼,怎麽感覺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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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枝沒打算真讓宋玉延一窮二白,她跟宋玉延平日在生活上十分節儉,宋玉延的理財計劃更是進行了近六年,攢了不少身家。
她沒用這些錢來買大宅院,也沒有大量置辦田地,因為她知道一旦自己的財産變多了,必定會招人眼紅。
財不露白的道理她懂。不過,更多的是她本身便是一個低調的人,即使是在前世,她的朋友雖多,但是知道她的家世的卻沒有幾個。
唐枝也知道宋玉延只是靠節儉的話是攢不出這麽多錢的,最主要的是她一邊“開源”,一邊“節流”,故而她也要繼續将這種做法貫徹下去。
她不懂做大買賣,她只知道長期有效又穩定的投資其實是田産,置辦了田地,再雇人幹活,或者租佃農田,也是一種開源節流的方式。
唐枝便拿出一小部分存款,悄悄地在金川鄉買了十畝地,其中五畝種糧食,另外五畝種棉花。
十畝田地在這時代并不算多,加上宋玉延在金川鄉還是頗有名聲的,只是置辦了十畝田地,沒有傳到縣城的街坊鄰裏的耳中的話,是沒有人會去眼紅和嫉妒她的。
而唐枝跟宋玉延接下來的一年裏都無法時常往金川鄉跑,所以這十畝地,只能讓黃鳏夫父子看顧。
等到了秋末,臺風天、海浪狂襲的季節已經過去了,農夫們也清閑下來了,官府讓人開鑿和運送過來的大塊石塊也已經準備好,明州海塘的修築工程便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