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白雁歸壓根兒沒理會元銳的話,如鷹如隼的目光牢牢鎖定田諾,擰眉:“還不上來?”

田諾搖搖晃晃,怎麽也爬不上車。她心裏感到了幾分委屈:她現在咽喉疼痛,手臂發麻,渾身都不舒服,若是真正的阿兄,心疼還來不及,怎麽會這樣冷着臉對她?

還是元銳好。她紅着眼睛,正要回頭求救。白雁歸看出她的意圖,臉色一沉,俯下身,未受傷的半邊手臂伸出,摟住她腰間,用力一提。

騰雲駕霧的感覺倏忽而起,她幾乎是跌進了車中,直直撞入白雁歸懷中,還未來得及反應,“砰”一聲,車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淡淡的傷藥味鑽入鼻端,她的腦袋又開始眩暈,還能動彈的那只手擡起,賭氣想要推開他兀自橫在她腰間的那只手臂。

他的臂紋絲不動,目光凝定在她喉間,面色沉沉,如有風雨欲來:“怎麽回事?”

她心中越發委屈,抿緊嘴一言不發。

白雁歸怒極反笑:“和我耍脾氣?好啊,你真是能耐了。有本事你不要連累別人啊!”

她紅着眼睛,一言不發,死命地推着他的手臂。可她的力氣早在先前的驚心動魄與現在的傷勢下消耗殆盡,哪能撼動他分毫。

她再忍不住,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我不要理你,你,你還我的阿兄!”

白雁歸看到她的眼淚,頓時愣住,冷厲的表情不知不覺消失,化為手足無措:“你”她卻驀地一晃,直挺挺倒向他懷中。

他心膽俱裂,摟住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顫了起來,直到試過她呼吸體溫都正常才鎮定幾分。眸中戾氣閃過,他驀地開口:“弓箭手準備!”

車外雲鳶應聲發令,無數箭枝微調了個方向,牢牢鎖定被圍在中間的鐵甲騎衛。

韓遂原本陰鹫地盯着飛鸾車,見狀神色微變:“白大人這是不講信用了?”

白雁歸淡淡道:“我只答應饒你一命,可沒答應饒你這些手下。”下令道,“放箭!”

箭如雨下,勁風飕飕,頓時放倒一批鐵甲騎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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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恥,太無恥了!韓遂在其他騎衛的護持下退到涼亭後,神色陰沉下來,唇邊的笑意卻越發詭異:“白大人過河拆橋,看來是不想要令妹的性命了。”

這話來得古怪。白雁歸下意識地望向懷中的田諾,見她雙目緊閉,人事不省,臉上浮現着一層淡淡的詭異的青色,心頭一揪。他的目光從她凝血的喉頭移到血跡斑斑的傷手上,神色微動,将她放平,單手開始拆她手上裹傷的布帶。

他的瞳孔驟然一縮。布帶拆下,田諾的傷口發青,手赫然腫成了饅頭狀,一路往上,連手臂都浮腫起來,呈詭異的青色。顯然是中了毒。

他小看了韓遂這厮,竟然還留有後手。

心中的怒氣漲到極點,勉強壓下。他不緊不慢地敲了敲車壁,雲鳶發出信號,箭雨停下。他冷聲問道:“你對她的手做了什麽?”

韓遂微笑,十分抱歉地道:“我為令妹療傷時不小心将一味□□混了進去。”

白雁歸握拳,也不廢話,直接問:“解藥?”

韓遂道:“你放我們離開,我會在日落之前奉上解藥。”

田諾在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不遠處講話。

“大人,韓遂果然守約,在日落之前送來了解藥。”

白雁歸清冷的聲音響起:“他人呢?”

雲鳶的聲音答道:“他們船快,這會兒工夫,應該已經離開了吳境,進入楚地。”

“解藥可叫人驗過?”

雲鳶道:“小黃大夫看過了,沒有問題。”

白雁歸似沉吟了片刻:“以他的脾性,居然沒搗鬼?”

雲鳶道:“屬下也覺得奇怪。韓遂為人心胸狹窄,睚眦必報,這次居然一下子拿出了解藥,沒有作妖。對了,他還附了一封信。”

白雁歸道:“我看看。”周圍安靜了一瞬,片刻後,含着愠怒的聲音響起,“豎子敢爾!”

聲音在耳邊漸漸模糊,她又陷入了昏睡,再次恢複神智時,帷帳垂落,幽香滿帳,四周一片昏暗。帳外,昏黃的燭光隐隐透入。

這是在哪裏?她恍惚了一會兒,昏迷前的記憶漸漸回歸:瘋狂的韓遂,孤勇的元銳,最後出現的,不近人情的白雁歸是白雁歸救了她,這裏應該是他的地方吧?

受傷的右手被包紮得木乃伊一般,喉嚨口又幹又疼,難受之極。她懊惱地皺了皺鼻子:這一趟去吊唁韓妙笙,還真是虧大了。

帳外似乎有人影晃動,她張口喊道:“桂枝。”喉嚨傷口處疼得厲害,發出聲音也是嘶啞無比。

有腳步聲接近,田諾望着投在賬上的身影,有些迷糊:桂枝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大了?随即想起,桂枝被韓遂的人抓去了,也不知白雁歸有沒有将人救回。

帷帳被人掀開,露出來人的面容,蒼白c英俊c冷厲。田諾呆住,嚅嚅道:“阿兄?”随即想起,他不是她的阿兄,而是鸠占鵲巢的混蛋。可除了這個稱呼,她還能怎麽叫他?只希望他聽到了,能謹守身份,再不要對她做先前那般過分的事。

白雁歸一言不發,單手扶她坐起,随即轉身去倒了一杯水,遞到她唇邊。

他竟親自服侍她喝水?田諾驚悚,還能動的一只手忙去接杯子,堅持道:“我自己來。”

白雁歸并不勉強,任她接過杯子,靜靜地看着她喝水,空着的手忽然落到她的脖頸上,指尖輕輕摩挲了幾下,暧昧無比。

田諾身子一僵,一口水差點噴出,聲音開始不穩:“阿兄!”他不會又來吧?

腦中不期然地浮現先前那放肆之極的一吻以及令人臉紅心跳的绮夢,她的臉頓時紅如朝霞,連忙提醒自己:田諾,他可是你同宗同族的阿兄,那次只是意外,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白雁歸卻似乎有些走神:“你喝你的,我看看這裏的傷。”

田諾只覺被他碰觸的地方又疼又癢,感覺詭異之極,膽戰心驚地又喝了一口水。忽聽他幽幽問了一句:“你這裏的印子是韓遂咬的?”

“噗”她才咽下一半的水這下真噴了出來,還好嗓子有傷,因為疼痛,她只敢小口小口地喝水,沒有噴得到處都是。可他剛剛那話,田諾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她脖子上的紅印子哪來的他不知道嗎?竟然敢甩鍋給韓遂。他還要不要臉?

白雁歸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眼中居然有了一絲笑意。他順手取走她手上的杯子,又拿一條帕子,一臉嫌棄地幫她擦去留在唇邊的水,這才解釋道:“韓遂給我送了一封信,說你脖子上的紅印子是他留下的,他要對你負責,娶你為妻。”

田諾驚悚地抖了抖,立刻道:“他胡說,他做夢!”胡說指的是前一句,做夢自然是針對後一句。

白雁歸的唇邊浮現一絲冷笑:“他确實是在做夢。不過,”他撫觸她脖頸的力道越來越大,不辨喜怒地道,“田氏,你可真有本事啊。韓遂那厮素來眼高于頂,這麽多年,媒人幾乎踏破了韓家的門檻,都沒肯松口要娶哪家貴女,居然只見了你一面,就來求娶你了。”

田諾心虛:“他是看在阿兄面上”心中卻因他的一聲“田氏”隐隐作痛,她的阿兄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少跟我打馬虎眼。”白雁歸神色冷下,“他要是看在我面上,以他的為人,必要将你羞辱到底,能讓你做個妾都算是良心發現。”

田諾默然:他看韓遂看得可真準啊,可不是,若她沒有自戕,若元銳沒有及時趕到,她的下場絕對會凄慘無比。

“田氏!”見她沉默,他又加重了語氣。此前在西園發生的事自然有人事無巨細地告訴了他,他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田氏和韓遂根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怎麽會認識韓遂?還叫了韓遂另一個名字。而且,兩人的對話實在太奇怪,奇怪到根本別人無法理解他們在說什麽。

他有些焦躁,總覺得有什麽脫離他理解的事發生了。

田諾眼淚汪汪地看向他:“阿兄,我說話時嗓子疼。”

白雁歸:“”見慣了前世與他劍拔弩張的她,眼前這一個會撒嬌,會示弱的田諾,仿佛一下子拿住了他的命門,他竟硬不起心腸強迫她。摩挲着她脖頸柔嫩肌膚的手微微一頓,他遲疑半晌,破天荒地讓了步:“等你好了再答我。”

田諾乖順地點頭,且先應付了眼前再說。

外面門打開,有人舉了托盤走了進來,田諾聞到香味,精神一振,餓得已經失去知覺的腸胃一起開始刷存在感。

那人轉過屏風,田諾更加高興:“桂枝,你沒事了。”

桂枝羞愧地道:“小娘子,奴婢無能,令你受驚了。”

田諾搖頭,怎麽能怪她?“都是韓遂那厮”她忽然“咦”了一聲,失聲道,“你走路怎麽一瘸一拐的?是不是韓遂幹的?”

桂枝偷偷看了白雁歸一眼,見他神情平靜,不辨喜怒,心頭戰栗,低下頭含糊地道:“奴婢失職,這是該受的。”

田諾一下子明白過來:“是阿兄責罰了你?”

桂枝不答,舉起托盤道:“小娘子,大人吩咐幫你熬的粥,再不用就要冷了。”

田諾看向白雁歸,見他坐在她榻邊,神情冷淡,膽氣頓時怯了一半,弱弱道:“阿兄,桂枝”

白雁歸淡淡問她:“說話嗓子不疼了?”

田諾:“”另一半膽氣也徹底歇菜,垂頭喪氣地道,“疼。”

白雁歸道:“那就少說話,多休息。”伸手抓起粥碗中的勺子,舀了一勺,往田諾口中送去。

田諾:“我”“自己來”三字還未來得及出口,白雁歸努了努下巴,指向她的咽喉。

田諾頓時啞火。

一時間,室內靜可聞落針,只有偶爾響起的碗勺撞擊聲。桂枝舉着托盤,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看一眼。田諾卻是連汗都要冒出來了。

一頓粥吃得心驚肉跳,好不容易吃完。桂枝收拾碗筷,飛也似地退了出去。

田諾陪着笑臉道:“阿兄,你也有傷要養,早些歇息吧。”

白雁歸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田諾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便聽到連着正室的耳房內傳來水流的聲音。

她頓時僵住:白雁歸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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