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動情後的紅潮兀自未退,額角的黑發因疼痛微微汗濕,耷拉在額頭上,一臉懵然,和平素冷漠狠厲的模樣大相徑庭。
田諾愣了愣,莫名覺得他現在的模樣有點可憐?呸,這個大色狼,登徒子,他可憐個鬼!可憐的是被他鸠占鵲巢的阿兄,和無辜被他輕薄的她好不好!
她戒備地坐起,厲聲警告道:“你要再借着阿兄的身體對我亂來,我,我下次可就沒這麽客氣了。”
只可惜聲音嘶啞,臉蛋緋紅,衣衫淩亂,聲音發顫,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怎麽着都顯得氣勢不足,反而令人更增□□之念。
遺憾的是,他捂住自己疼痛難忍的某處,他現在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小丫頭下手可真是狠!他不動聲色,淡淡問道:“怎麽不客氣法?”
“我”田諾“我”了半天都沒有下文,她無論對他做什麽,都要顧忌他現在用的是阿兄的身體。她氣急,脫口而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那模樣,仿佛一只剛剛會走路的小奶貓,自以為兇狠地揮舞着她根本不鋒利的小爪子。白雁歸沒忍住,即使疼痛依舊,還是現出淡淡的笑意。
田諾:“”這世間怎麽有這麽可惡的人?偏偏她對他輕不得重不得,無計可施。她越想越氣,一把抓起瓷枕,就要砸過去。
被她砸中,他豈不是要傷上加傷?
白雁歸見勢不妙,下意識地撲過去,連人帶枕一把摟住。他自知理虧,難得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地哄她道:“乖,這個可砸不得。”
熟悉的氣息緊緊包圍住她,被他摟住的地方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似有一根柔軟的羽毛反反複複撓着心尖。田諾心頭一顫,又羞又怒:“你放開我!”
白雁歸望向她氣得通紅的臉,因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敏銳地感覺到了她和前世的不同。前世,她憤怒而絕望c整個人如一潭死水,死氣沉沉;今生,她卻是憤怒而羞怯,生動而明媚。
她不讨厭他!喜悅湧上,他只作聽不見,親昵地摟着她一動不動。
田諾氣道:“你再這樣無賴,我,我就把你的真面目告訴雲鳶。讓他找個道士收了你。”
張牙舞爪c氣急敗壞的模樣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從不知,不再心如死灰的她,竟會這般生動可愛。
到底不忍将她逼得太緊,他略微放松她,和她談條件:“你不生氣,乖乖睡覺,我就放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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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諾怒道:“我本來就好好睡着呢。”是哪個混蛋鬧醒了她?
他心中微虛,面上卻是一派正色,無辜道:“你做了噩夢,我才喊醒你的。”
是嗎?田諾疑惑。她先前似乎是在做夢,只是,一醒來就是那麽刺激的場景,吓得她夢境都忘得七七八八了,現在努力回想,只隐約記得夢中似乎見到了韓遂陰森森的笑容。
所以,他是一番好意?可是,“那你也用不着用這種方式!”
他神情淡淡,睜着眼說瞎話:“我本來只是叫醒你,結果你撲上來就”他嘆息一聲,“我是個正常男人,溫香軟玉投懷送抱,我怎麽拒絕得了?”
不會吧?田諾望着他微微皺起的眉頭,清冷正經的表情,心中驚恐:她怎麽會做這種事?他可是她的阿兄,難道她會肖想他?不可能,絕不可能!
腦中不期然地浮現曾經做過的绮夢,她崩潰地揉了揉額角,她還真的在夢中肖想過他,難道,她再次做了有顏色的夢,誤把現實當成了夢境,才會主動對他下手?
完了完了!田諾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她怎麽會對阿兄想入非非,等到真正的阿兄回來,她該怎麽面對他?
她猛地倒下,用被子蒙住臉,無顏見江東父老。
懊惱忏悔的心情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等她再次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原本隔絕內外的屏風不知何時悄沒聲息地撤走了,連矮榻c案幾c坐席都已不見。屋中靜悄悄的,不見其他人影。田諾莫名松了一口氣,她現在心虛得很,真不知該怎麽面對阿兄的那張臉。
看來,她真該給自己挑個可心的夫君了,以阿兄現在的地位權勢,應該足夠她挑個好人家了吧?
主意打定,她的心稍微平靜了些,揉了揉因睡眠不足隐隐生疼的太陽穴,剛睜開的眼又阖上,懶洋洋地叫了聲:“桂枝。”
有人走了進來,細心地用溫熱的巾子幫她擦了擦臉,随即輕手輕腳地扶她坐了起來。田諾覺得舒适了些,慢吞吞地再次睜開眼睛。
她愣住了:“怎麽是你們?”
服侍她的,赫然是昨夜跟在桂枝身後的兩個小丫頭,都才十三四歲年紀,一個圓圓臉,彎彎的眉毛,彎彎的眼睛,嘴角上翹,不笑也帶着三分笑意;另一個皮膚微黑,生得眉入長鬓,眼角微挑,豐胸細腰大長腿,标致之極。
田諾記得圓臉的名叫瓊觞,身材一級棒的這個叫夜光,都是白雁歸從京城帶來的,據說經過極其嚴格的訓練。
瓊觞笑盈盈地行了一禮道:“回小娘子的話,大人吩咐,小娘子的起居暫由我倆負責。”
田諾疑惑:“那桂枝呢?”
瓊觞道:“桂枝姐姐身上有傷,大人讓她先歇息幾天。”
這倒也是,她雖習慣了桂枝的服侍,總不好叫人家帶傷堅持啊。田諾不虞有他,心中還覺得詫異:白雁歸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體貼了?
等兩人服侍她梳洗完畢,外面院中忽然傳來動靜。瓊觞出去看了看,回來禀告道:“小娘子,雲統領帶人來修屋頂瓦片。”
田諾驚訝:好端端的怎麽大清早跑來修屋頂,還要雲鳶親自領了人來?不對,她變了臉色,驀地站起向外而去:白雁歸昨夜非要和她同居一室的行為實在太奇怪,這一早雲鳶又親自過來,怎麽看都透着反常。
雲鳶不會無緣無故地來她的院子!
庭院正中,雲鳶負手而立,擡頭仰望着屋頂,聽到她走出來的動靜,笑着拱了拱手道:“驚擾了小娘子,還請恕罪。”
田諾笑眯眯:“撇得真清,你既不是專門來找我的,那我就進屋了。”
“且慢,”雲鳶苦笑,“小娘子不愧是大人的族妹,心如明鏡,什麽都瞞不過你。”
田諾不領情:“不用吹捧我,有話直說。”
雲鳶問她:“小娘子可知屋頂的瓦片是怎麽碎的?”
田諾哪裏知道。此時聽雲鳶提及,她心中微動:“難道有夜行客?”
雲鳶點頭:“是韓遂的人。”
田諾變色:韓遂,果然不是肯善罷甘休之人。她在他面前暴露了身份,以他的性子,只怕以後便會是跗骨之蛆,難以甩脫。
雲鳶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小娘子,我不管你跟韓遂有什麽恩怨,現在已經将大人牽涉其中,你最好還是和大人說清楚。大人一心護你,昨夜更是不顧自己的安危,親自守着你。可大人在明,韓遂在暗,若不知前因後果對症下藥,只怕他遲早要吃韓遂的大虧。”
田諾沉默:雲鳶大概還不知道白雁歸已經換了一個芯子。她最大的秘密,哪怕親如從前的阿兄,她也未必說得出口,何況是現在這個家夥?可雲鳶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人是她招惹的,也該由她解決,不能連累別人。
不過,她心裏劃過一絲疑惑:按理說,雲鳶和白雁歸朝夕相處,應該對彼此熟悉得很,他竟一點兒也沒發現白雁歸的變化嗎?
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她抛之腦後。她現在首要解決的就是來自韓遂的威脅。她思索片刻,吩咐瓊觞道:“通知花樹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瓊觞為難:“小娘子,你傷勢未愈”卻在田諾冷冷的眼神下逐漸消音,低頭應道,“是。”
等田諾用完朝食,馬車已經備好。田諾只讓夜光跟着,又尋了一頂帏帽遮擋住自己,悄悄出了門。
花樹是早就習慣了她的行事作風的,并不多話,只問她:“去哪裏?”
田諾道:“清波巷。”
清波巷是建業城中出了名的胭脂水粉一條街,從最高端的花容齋到一間門面的家庭小作坊,各種價位各種品質的胭脂水粉一應俱全,每天都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花樹熟門熟路地駕車駛到一間不大不小的,挂着“撷香”匾額的門面前,從旁邊的側門直接駛了進去。
裏面已經停了好幾輛車,田諾的車一到,立刻有穿着青綠色比甲,梳着雙鬟髻的俏麗侍女迎上來,巧笑倩兮地道:“白小娘子來了,東家念了您好久。”
田諾問她道:“阿真現在可在店中?”
侍女道:“東家正在工坊中試新配方的茉莉香粉,我這就去請他過來。小娘子還是去梨白廳等他?”
田諾點了點頭,也不用人帶,自己往裏走去,顯然對這裏熟悉之極。
梨白廳位于一整排待客的廳堂最深處,十分幽靜,裏面布置清雅,大紅酸枝木的案幾上供着太湖石的盆景和果盤,造型古雅的坐榻上則是彈墨雙色錦軟墊。和別處不同的是,這裏的案幾和坐榻都比一般要高,看着根本無法跪坐下來。
夜光看着奇怪,便見田諾走過去,雙腿垂下,雙腳着地,直接坐在了榻上,一臉惬意。
這也行?
田諾見她一臉呆滞,招了招手,笑眯眯地道:“這個坐着可比矮榻舒服多了,你也來試試。”
夜光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正色道:“小娘子,這于禮不合。”
田諾啧啧,看不出,這個前凸後翹的黑美人居然是個小古板?她等人的間隙橫豎無聊,正要再逗逗她,隔壁忽然有聲音傳入。
先是一聲憤憤的抱怨:“将軍,白大人也太不近人情了。”
田諾皺了皺眉,“梨白”廳是專為她保留的地方,她當初挑了這一間本就是因為這裏離店堂最遠,十分僻靜。“撷香”門面看着小,裏面卻極大,待客的廳堂不少,客人來多半都會呆在靠近店堂的幾間廳堂中,“梨白”旁邊的廳堂很少有人來,怎麽偏偏這麽巧,今天就來了人,還是男客?
她正考慮要不要換個地方,熟悉的聲音響起:“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元銳,他怎麽會來這種地方?這也太太太太違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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