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沒有應她,抱着她迅速退到小屋旁的樹叢後。雲鳶蒙面上前,敲開門,将癱軟在地的丫鬟往小屋中一塞。
小屋中,燈火搖曳,很快傳出女人的尖叫聲與男子的粗喘聲。
殘存的清醒讓田諾聽得白了臉:“他們……”
白雁歸沒有看她,眉心微蹙,聲音低微,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解釋給她聽:“裏面的人一早被灌了藥,送進去的即使是一頭母豬,他都會撲上去。”
田諾“啊”了一聲,身子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如果他沒有出現,那她……
卻聽到他淡淡問道:“大娘子現在能站嗎?”語氣生疏得仿佛陌生人。
她一愣,心中一陣委屈,可迷迷糊糊中又知道,自己的委屈實在沒有理由。斬斷兩人的關系,是她選擇的。可他……他對她做的那些混賬事他都忘了嗎?她現在還在他懷中,有沒有站立的力氣他看不出嗎?他卻恍若未見,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姿态。眼眶越來越紅,她賭氣“嗯”了一聲。
他立刻放下她,如抛燙手山芋。
她醉得厲害,哪站得穩,東倒西歪,卻依舊賭着一口氣,不願向他的方向倒去。眼看一個踉跄,又要跌倒,身後人似乎輕輕嘆了一聲,跨了一步,伸出雙臂接住了她。
她一頭栽在他懷中,熟悉的氣息瞬間充斥她的感官。她迷茫地嗅了嗅,腦子有些糊塗,她明明是朝着他的反方向倒的,怎麽眼前接住她的人和他的氣息感覺一模一樣?因酒精遲鈍的大惱還沒來得及想通,他已抓住她的臂,将她輕輕拉離了他。
是他!他就這麽嫌棄她?
她應該慶幸的,可,一定是酒精讓她格外脆弱,她只覺得難受之極,心中的委屈無處分說,“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冷淡的聲音立刻在她耳邊響起:“忍住!有人來了。”
她噎住,不敢置信地擡頭看他。他依舊沒有看她,凝眉靜靜地看向錦榮軒方向。一大幫子人從裏面走出來,郭禾焦急的聲音傳來:“有人看到阿姐往這邊來了。”
她渾然未覺,腦中昏昏沉沉的,徹底攪成了漿糊,只是紅着眼,雙目水光盈盈地看着他。
他忽然又将手臂收緊,把她軟綿綿的身子擁入懷中,有力的手臂環過她纖細的腰肢,緊緊固定住她。她頭暈目眩,心中亂跳,正要掙紮,他忽然低下頭,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聲音輕而淡漠:“別亂動,小心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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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摟她入懷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害怕她站不穩發出動靜,被人發現?他怎麽能這麽可惡!既然不想和她相認,一心和她保持距離,還做這些惹人誤解的舉動做什麽?這個樣子摟着她又算什麽?
她怎麽樣都和他無關,他何必再管她?既然管了,做出這副冷淡的樣子又算什麽?可惡,可惡,可惡!
她渾身無力地倚在他懷中,螓首輕輕搭在他的肩上,淚眼花花,越想越氣。淚眼朦胧中,看到眼前白花花的脖子,惡從膽邊生,側頭,一口狠狠咬了上去。
他悶哼一聲,卻不敢掙紮,也不敢發出痛呼,只得皺着眉任她用力。卻發現她咬着咬着力道漸漸弱了下去,遲疑片刻,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傷口,低低嗚咽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要命!他倒吸一口涼氣,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他一直知道她醉酒之後會格外大膽任性,平時打死都不敢做的事都會做一做,可沒想到她竟大膽如斯,撩人如斯!
田諾混沌中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舉動的不妥。她是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才清明了幾分。她在做什麽?阿兄現在這樣對她,豈不正是她求仁得仁,她怎麽能怨他?何況,他救了她!他并不欠她!沒有誰,合該無條件地對另一個人好。
愧疚難安之下,她本能地舔了舔他的傷口,試圖毀屍滅跡。可剛剛她咬得實在太用力,清晰的齒印印在他如玉的脖頸上,鮮紅的血跡醒目之極!她皺眉想了一會兒,唇稍稍離開他,輕輕吹氣。
帶着酒氣與女兒芳香的氣息絲絲縷縷拂過,白雁歸渾身都僵硬了起來,不由咬牙:“你在做什麽?”
她眨了眨眼,水汪汪的迷蒙大眼滿是無辜:“我幫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他猛地扭過頭去,不敢再看她,雙臂發力,重新打橫抱起她,讓她亂他心神的朱唇遠離他的脖頸。她想說話,他冷着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大概是因為剛剛做錯了事,她聽話得安靜下來,将頭靠在他懷中,乖順得不可思議。
小屋中,男子的低吼,女子的哭求越發清晰,與暧昧的喘息聲、床榻的支楞聲混成一片,聽得人耳紅心跳。出來尋田諾的一群人顯然聽到了這邊動靜,循聲而來。
他低頭看她,見她一張小臉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黑白分明的水眸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籠上了一層朦胧的霧氣,映着不遠處昏黃的燈光,竟是水氣氤氲,勾魂攝魄。
他腦中轟的一下,仿佛有煙花炸開,理智潰散,鬼使神差地低下頭去。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有些迷惑,呢喃般喊道:“阿兄?”
語中的信任依賴如一盆冷水兜頭淋下,他驟然清醒,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郭禾一幹人已經找到小屋,郭谷和郭豆,以及魏夫人身邊的秦媽媽也在,聽到裏面的聲音都變了色。郭谷立刻反應過來,讓兩個未出閣的妹妹和丫鬟們留在外面,喊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媽媽,一齊破門而入。
衆人面色頓時十分精彩。
小屋之中,戰況慘烈,地上到處是撕破的衣衫,一對年輕男女赤條條地摟抱在一起,正在行那不堪之事。聽到破門的動靜,女子似乎才反應過來,惶然地鑽入被中,瑟瑟發抖。
那年輕男人也變了臉色,慌慌張張地撿起一條褲衩穿上,這才抖抖索索地向衆人道:“你們,你們是誰?怎麽,怎麽能随便闖進來?”
一個媽媽“呸”了一聲:“好不要臉,在主人家做這等沒有廉恥的事,竟然還敢問主人捉奸為什麽捉奸!”
年輕男人漲紅了臉:“小人和大娘子情投意合,不過是情難自禁……”
“放屁!”話還沒說完,秦媽媽頓時勃然大怒,一個巴掌揮了過去,“竟敢污蔑大娘子!”
年輕男人冷不丁挨了一巴掌,半邊臉頓時腫起老高,苦着臉道:“小人句句屬實,絕無虛言。我與大娘子在吳郡就認得,只是她被相府認回,從此後身份天差地別,迫不得已,我們才行此下策。”
衆人面面相觑,這人竟能說出吳郡,倒不像是胡亂攀誣,難道真是大娘子一時糊塗?
秦媽媽氣得發昏,心中卻不免惶恐:大娘子自幼流落在外,難道當真如此糊塗?
郭谷沉着臉,冷聲道:“先把衣服穿起來說話。”又使了個眼色,幾個媽媽會意,兩個有意無意地擋住秦媽媽,另兩個上前,猛地把被子掀開。
秦媽媽又氣又急:若裏面真是大娘子,她現在身上什麽也沒穿,做兄長的卻要當着這許多人的面要将被子掀開,委實是其心可誅!被這麽多人看到了,大娘子今後可還怎麽活?
可她到底勢單力孤,阻止不及,眼睜睜地看着錦被被掀開,露出裏面白花花的身體。
秦媽媽不忍地閉上眼睛,卻聽郭谷的聲音猛地擡高:“芙蓉!”
咦?秦媽媽睜開眼,一眼便看到跪在榻上抱着光溜溜的身子瑟瑟發抖的年輕女子,娥眉淡掃,細目櫻唇,赫然是黎氏賞賜給郭谷的丫鬟芙蓉,據說甚得郭谷寵愛。
秦媽媽底氣頓壯,一把揪住那年輕男人惡狠狠地道:“你說你和大娘子有舊情,才在此颠鸾倒鳳,那我問你,大娘子閨名是什麽?”
年輕男人臉色變了變,瞟向郭谷,遲疑道:“不就是叫芙蓉嗎?”
秦媽媽冷笑,再不客氣,一拳将人揍倒,順勢踩在腳下:“你再說一遍。”
年輕男人便知說錯了,他也算活絡,硬着頭皮道:“女兒家閨名金貴,不知道又有什麽稀奇的?我,我認得人不就好了?”
秦媽媽指着芙蓉:“你真認得她?”
年輕男人連連點頭:“那當然,我們早就說好,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我們……”
“住嘴!”卻是芙蓉喝止了他。年輕男人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芙蓉紅着眼,猛地撲上來,劈頭蓋臉地一頓打:“你這個禽獸,混蛋!去死,去死,去死!”她至今都沒搞明白,被送進屋裏的人怎麽變成了她?可她知道,自己的一輩子都被這個人毀了。
年輕男人被打得唉喲唉喲叫,還不忘道:“大娘子,我知道自己錯了,不該和你無媒茍合,我,我娶你,以後會對你好的,唉喲,別打了。打死了我,你嫁給誰去?唉喲……”
正當雞飛狗跳,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怎麽回事?”
衆人看去,便見郭暢與魏夫人聯袂而來,兩人俱是面沉如水。尤其是郭暢,好不容易與魏夫人月下小酌,兩人氣氛正好,忽然接到長女出事的消息,簡直如晴天霹靂。
到他這個份上,哪能看不出其中的貓膩。可事實就是如此殘酷,不管是不是有人陷害,只要被證實事情為真,長女的一輩子也就毀了,休說是皇後,便是普通的好人家大概也嫁不了了。而他也只能如當年一樣,因為種種牽制,甚至無法深究其中的真相。要怨,只能怨長女自己不小心,中了別人的算計。
他根本不敢看魏夫人的臉色,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郭禾跟在兩人後面探頭探腦,焦急地問:“找到阿姐了嗎?”
一眼見到光溜溜的追着衣衫不整的年輕男子打的芙蓉,“啊”了一聲,擋住眼睛,心中驚駭不已:怎麽回事,芙蓉明明是帶阿姐過來的,怎麽出事的人變成了她?
樹叢後,白雁歸見一場鬧劇即将落幕,不由低頭看向懷中的人。田諾雙眼阖上,呼吸均勻,不知何時已沉沉睡去。漂亮的朱唇微微翹起,也不知在夢中遇到了什麽好事,讓整張紅撲撲的小臉都顯得甜蜜蜜的。
她倒是心寬,別人為她百般設謀,暗中較勁,她卻萬事不管,在他懷中睡得這麽香。
是不是代表,她潛意識裏,其實已經信任了他?
他凝望着她,心中軟得一塌糊塗,如受蠱惑,低下頭輕輕碰了碰親她柔軟的唇。她嘟囔了一聲,長睫輕顫,櫻唇微啓,仿佛在抗議,又似在邀請。
他深吸一口氣,克制住更進一步的欲望,抱着她悄悄往現在已經人去樓空的錦榮軒而去。
不一會兒,接到雲鳶通知的天冬匆匆趕來,見田諾好好地躺在側廳的榻上,呼吸均勻,睡得正香,歡喜之極。含淚給白雁歸連磕了好幾個頭。
雲鳶在路上,已經将大致經過和她講了一遍。
天冬一陣後怕:都是她的錯,若不是她警惕性不夠,被郭禾支開,別人怎麽會有對大娘子下手的機會?若不是白大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