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主院中一派輕松歡快。因着田諾受封,整個主院的下人都得了封賞,人人喜氣洋洋。有機靈的,率先跑到廊下磕頭,改口喚田諾為“縣主”,頓時一片“恭喜縣主c多謝縣主”的聲音響起。

母女倆姿勢随意地坐在起居室內,聽着外面的熱鬧,心情愉快,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

小丫鬟送上新煮的桂圓蓮子羹和熱騰騰的小米糕。田諾聞到香味,喝了一口桂圓蓮子羹,忽然聽到魏夫人漫不經心地問道:“田兒想當個皇後玩玩嗎?”

田諾差點一口嗆到,皇後是當來玩的嗎?她立刻搖頭:開玩笑,作為權臣的女兒,嫁給皇帝,又有幾個得好下場的?不是丈夫被廢,就是老爹被殺,而無論哪一方倒黴,她總是要跟着陪葬的那個,她是瘋了才會想要當這個倒黴催的皇後。

魏夫人臉上現出笑模樣:“既然如此,去宮裏謝恩我就幫你托病推了。”別人稀罕,她還真不稀罕這個皇後之位。女兒家總得嫁個知冷知熱,尊重妻子的夫君。光這一條,小皇帝就不合格。不說別的,就沖着她是郭暢的女兒,小皇帝也不可能和她成為恩愛夫妻。

女兒是個明白的就好,要像某些人一樣,被皇後之位的尊榮所迷惑,一心追求榮華富貴,那就有得頭痛了。

不過,郭暢大概是不會想到這些的,反而一心要把皇後之位作為另一個補償送給田兒。魏夫人冷笑:他怎麽不想想,他現在沒有篡位之心,可不代表他以後沒有,更不代表他百年之後其他人沒有。到時田兒既無夫君之愛,又無尊榮護身,該怎麽辦?

說起來,還得盡早為女兒找個可靠的能托付終身之人,免得一不小心真被郭暢坑去當了皇後。

她心念電轉,湊近田諾,壓低聲音問道:“我還沒問你呢,昨夜你和白大人是怎麽回事?天冬告訴我,是白大人送你回來的,你抓着人家的手不讓走,還看到白大人脖頸上好深一個牙印。”

田諾這下真嗆到了,渾身的熱血都仿佛沖上了頭,咳得面紅耳赤,倒把魏夫人唬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幫她拍背。好不容易止住咳,天冬走了進來,禀告道:“夫人,針線房的掌事娘子到了。”

魏夫人叫掌事娘子來是為田諾做衣服,再加上田諾如今封了縣主,朝服也要準備起來,要商量的地方多着。她顧不得再追問田諾,親自見了掌事娘子,說了幾個樣子要針線房照着做,又問田諾喜歡的式樣。

等到掌事娘子領命退下,先前的話題已被打斷。魏夫人也沒再提,興致頗高地領着田諾去看幫她新收拾的住處。

魏夫人舍不得田諾離得太遠,命人将和主院相連的東跨院收拾出來給她住,只要一擡步就能走到。

東跨院煥然一新,走進院中便見綠意森森,迎面是兩棵亭亭如蓋的枇杷樹,高高的院牆上爬滿盛開的薔薇,姹紫嫣紅,生機勃勃。

田諾一見就喜歡上了地方。到了夏日,在樹下避暑喝茶,該是何等惬意。

紅漆的回廊連接着兩側廂房,正房門口的廊下放着一個青花瓷的大缸,清澈的水面浮着圓圓的睡蓮葉,透過蓮葉的間隙,還能看到底部趴着兩只灰褐色的大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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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怎麽那麽像被她留在烏鵲巷宅子的那兩只?

魏夫人見她感興趣,笑道:“魏歡那小子一早送來的,說是賀你歸家的禮物。還順便送了個丫鬟過來,說是你的舊人。”

有人由秦媽媽帶着從屋中走出,十二三歲女童模樣,塌鼻細眼,又黑又瘦,卻是眉眼帶笑,神采內蘊。田諾“唉呀”一聲,喜出望外:“桂枝!”

從她八歲起桂枝便跟着她,當初要掩藏行跡,沒有把桂枝帶走,一直是她的遺憾,沒想到魏歡竟會把人給她找來。

桂枝給她行了大禮,含淚喊道:“小娘子。”

秦媽媽在邊上輕咳一聲道:“該喊縣主了。”

桂枝笑容燦爛:“還沒恭喜縣主。”

田諾抿着嘴笑,親自将她扶了起來。忽然想到魏歡不可能有這個城府,如果把人帶來了,早就該在她面前嘚瑟了。她想到一個可能,不由走神:難道是他,借着魏歡的名義?

魏夫人已在招呼她進屋看看。

一行人進了屋子。屋裏還沒完全布置好,三間小小的正房,一間待客,一間做卧室,還有一間做了書房,都是一色的紫檀雕花家具,床榻上挂着銀紅的紗帳,鋪了紅紅綠綠的錦被,窗上重新糊了霞影紗,博古架上還是空的,沒來得及擺設

魏夫人笑着對田諾道:“也不知道你的喜好,讓她們先布置着,若有你不喜歡的地方就叫她們換掉。”

田諾也沒和她客氣,笑道:“讓桂枝幫忙吧,我的習慣她都知道。”

魏夫人自然不會拒絕她,目光在桂枝身上停留片刻,點了點頭。

夏媽媽從外面進來,禀告道:“夫人,魏二郎君過來了,東西也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去正好。”

魏夫人攜着田諾往外走:“那便現在出發吧。”

這個時候出去?田諾奇怪:“阿娘,我們要去哪裏?”

魏夫人笑道:“不是我們,是叫阿歡陪你去給白大人致謝,昨日多虧了他。”

見白雁歸?田諾神情頓時僵住。

魏夫人訝然:“田兒不願去?”雖然失禮,但女兒真不願去她自然是不願勉強的。

“沒有。”田諾低下頭,臉上燒得慌,一碼歸一碼,即使從前有再多的恩怨,昨晚也确實是阿兄救了她,感謝是應有之義。

魏夫人見她粉面飛霞,螓首低垂,腦子拐了個彎,恍然大悟:她的寶貝女兒這是害羞了?

趁後面抱着禮物的秦媽媽和天冬沒注意,魏歡湊到她邊上,一臉歉意地道:“你白大人從前的事,我告訴姑母了。”

田諾:“”她就不該對魏歡的靠譜程度抱有希望!難怪娘親一臉暧昧的樣子。她大概是誤會自己和白雁歸的關系了。可其實也算不上誤會吧。

她心亂如麻,等到魏歡在一座小院外面停下,兀自沒有反應過來。魏歡敲了敲門,很快,雲鳶一臉瞌睡地過來開門,見到他們一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田諾:“”她居然不知道,白雁歸原來是住在丞相府中的。

院中傳來幾聲咳嗽聲,白雁歸清冷的聲音響起:“我身在病中,不便見客,幫我回了吧。”

雲鳶道:“是郭大娘子與魏二郎君。”

白雁歸:“請他們進來吧。”

院落不大,他背對着他們,寬袍木屐,手執花剪,正彎腰專心修剪一叢茶花。兩個童子跟在他身後,一個執壺,一個捧盤,小心翼翼地服侍着。

直到最後一剪修好,他才直起腰來,将手中花剪交給童子,又從童子捧着的盤中拿起白布巾子擦了擦手,這才回身看向他們。

大概由于沒打算見客,他穿着常服,沒有戴冠,只用一根式樣簡單古樸的木簪固定住發髻,玉白的面容上,星眸淡漠,薄唇微抿,雖然清冷如昔,卻因打扮随意,少了幾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肅。

田諾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到他的脖頸上,他貼了塊膏藥在昨日被她咬過之處,修長無瑕的頸上多了黑色的膏藥,顯得分外刺目。

田諾的臉“騰”的一下又紅透了,她昨夜怎麽就鬼迷了心竅,咬在這麽明顯的地方?

“有事?”他問,目光從她豔若朝霞的面上掠過,看似不動聲色。

魏歡是陪客,自覺地将說話的機會讓給田諾。

田諾垂下眼不敢看他,裣衽一禮:“昨夜多虧白大人施以援手,救我于危難,郭田略備薄禮,謝白大人之恩。”

“薄禮?”他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田諾示意秦媽媽和天冬将禮物奉上。

他看都沒看一眼,淡淡吩咐:“雲鳶收下。”又問,“縣主還有別的事?”

他已經知道她受封的事了?田諾一愣,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到他清冷的聲音響起:“縣主的心意我已收到。若無他事,恕我不留客了。雲鳶送客。”說罷,也不理衆人,自己轉身往屋內走。

屋外衆人全都愣住,都說白雁歸行事乖張,不近人情,沒想到傳言絲毫不錯。只有田諾反而松了一口氣:他不高興了,不再是昨日對她不冷不熱c陌生疏離的态度。

魏歡跳了起來:“姓白的,你拽什麽拽,表妹好意上門道謝,你這是什麽态度?你咦,表,表妹!”

本來在他身邊的田諾忽然跑了出去,趕在白雁歸即将進屋之際一把拉住他的袖角,叫道:“阿兄!”

白雁歸的腳步頓住。

田諾語速飛快,急匆匆地道:“我知道阿兄救我,不是為了這些,不過是阿娘和我聊表心意罷了,你別誤會。”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再走。

她抓住他袖角的手越攥越緊,咬了咬唇,毅然決然地開口道:“阿兄,對不起。”

“對不起?”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

她低着頭,聲如蚊蚋:“你的脖子上”過去的是非難以分說,可至少這件事是她的錯。

他終于回過頭來,烏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沒來由地心慌。他的唇角忽然勾了勾,随即俯下身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

獨屬于他的溫熱氣息拂過,“轟”一下,如有烈焰席卷,她全身都燒了起來。

他在她耳邊說:“你不必抱歉,我很喜歡。”聲音清冷,話意暧昧。

因着他的一句話,她做了一整夜的亂夢。夢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醉意朦胧的那一夜,被他摟在懷中,硬逼着啃了一晚上的脖子,愣是為他原本的傷添了無數同伴。

然後他倒打一耙,湊到她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如羽毛輕點:“蓋了章,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亂終棄!”

她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偏偏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任他微涼的唇落到她唇角,一下一下,如細雨飛花,纏綿溫柔

田諾呻/吟一聲,從睡夢中驚醒。她猛地坐起身,心髒兀自撲通通亂跳:她這是造了什麽孽,居然又雙叒叕做和阿兄在一起的夢?她是不是完蛋了?

她大概,再沒辦法将他看作兄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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