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兩天後,郭暢出征楚郡,帶走了相府麾下大多數得力手下,相府諸事交由郭谷代管,白雁歸因病沒有跟随,被留下來輔佐郭谷。

立後一事塵埃落定,三書六禮、繁冗程序沒有因為郭暢的離開停下,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等到魏夫人接到消息,已無回天之力。

她心憂女兒,匆匆趕回郭家。田諾卻笑着安慰她,皇後身份貴重,母儀天下,人人求之不得,沒什麽不好的。

她心中狐疑,田諾神情卻毫無破綻。她也是性情果決之人,事已至此,見女兒并沒有不高興的模樣,将擔心藏到了心底深處,開始一心一意為女兒做進宮後的準備。黎氏對田諾進宮為後也是樂見其成,彈壓住心中不滿的郭谷,一時倒是相安無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天氣轉暖,已到端午佳節。

一大早,宮裏就賜下粽子、雄黃酒、五色絲縧諸般應節之物。

正院的小廚房早就包了各色粽子,和鴨蛋一鍋煮了。魏夫人吩咐,叫人拿大紅填漆的食盒裝了,往各個院子送去。白雁歸的宅子也送了一份。自從郭暢出征,白雁歸也不再寓居郭府,而是回了自己離此不遠的宅子中。

田諾已經搬進了東跨院,這會兒,正坐在院中的枇杷樹下跟桂枝學編五色絲縧。枇杷已經結果,一樹黃澄澄的果子壓彎了枝頭,煞是喜人。樹蔭下,田諾有些魂不守舍,手裏正在編着的五色絲縧一連錯了幾回,索性丢到一邊怔怔出神。

過了端午,她就要嫁入宮中了。

趕制的皇後翟衣已基本完成,只剩最後的細節調整,六禮也只剩最後一道“親迎”,她等待的那個契機卻遲遲未至。

魏夫人見她悶悶不樂,想到她最近一直被拘在家跟着宮裏來的嬷嬷學規矩,心疼不已,提議道:“要不我讓阿歡帶你去騎馬?”嫁入宮中,就再不會有這樣自由自在的時光。當然,按道理說,準皇後也不該去做這樣的事,也就是郭家女,才敢如此嚣張。

田諾知道魏夫人的心意,不忍她擔心,露出了絲笑模樣,答道:“好。”她又不是真要嫁入皇家,有沒有給宮裏留個好印象,她根本不在乎。

果然,第二天魏歡就過來接了她和郭豆一起去了魏家在西山的別院。魏夫人雖然行事随性,到底也知道田諾這會兒和魏歡兩人孤男寡女的,單獨出去并不妥當,叫了郭豆相陪。

別院後有一片稀疏的山林正适合跑馬。魏歡還擔心郭家兩姐妹不善騎馬,哪知田諾的馬術是在那幾年的游歷中練出來的,實際經驗比魏歡這個公子哥兒還豐富;郭豆出身郭家,在齊地的時候就經常跟着兄姐出去跑馬,騎術也不弱,三人跑了兩次,魏歡一時輕敵,居然連輸了兩次。

魏歡不服氣,指着前面道:“我們再跑一次,跑遠些,到前面的山坳裏,誰先到誰贏。”

田諾的頭發都亂了,卻也不想掃他的興,含笑應下。郭豆自從年歲漸長,被生母簡氏拘在家裏,少有機會出門,此時更是興致勃勃。

三人再次驅馬馳出。魏歡伏低身子,一夾馬肚,馬兒如離弦之箭飛出,一路風馳電掣,等到了事先說好的山坳,田諾和郭豆的影子都不見了。他大為得意,哪知再等了一刻鐘,兩位嬌客還是沒有來。他不由着急起來,回頭去找。

轉出山坳,便見郭豆眼淚汪汪地坐在地上,一身狼狽。桂枝正蹲在她身邊,似乎在幫她查看傷勢。

魏歡吃了一驚,顧不得去想桂枝為什麽會在這裏,問道:“三娘子這是怎麽了?”

桂枝道:“三娘子轉彎太急,沒留意一根樹枝彈進馬的眼睛中,馬兒受了驚,把她掀下來了。還好她運氣好,摔在爛泥地裏。”

爛泥地有緩沖,不至于受重傷,但身上的衣物難免都髒污得不成樣了。

魏歡問:“可有受傷?”

郭豆似乎吓傻了,呆呆地看着他,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她原就是纖弱袅娜的長相,年紀又小,這一哭,頓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魏家的姑娘都是彪悍爽利的性子,便是表妹田諾看上去柔軟些,惹着她後,行事其實也極彪悍。魏歡從未和這樣仿佛水做的柔弱小姑娘接觸過,不由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去拉她的胳膊:“我看看能不能動。”

郭豆慌忙閃避:“我沒事。只是有點疼。”

見她行動自如,魏歡他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不過,有什麽好哭的?魏歡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孩子的眼淚,頭痛地抓了抓頭道:“我去叫你的丫鬟過來,先送你回別院休息吧。”這個樣子,自然不好再騎馬了。

丫鬟們沒有馬,都在起點處候着。魏歡正要翻身上馬,袖子忽然被一只小手拉住。

他皺眉看向郭豆。

郭豆紅着眼,怯生生地道:“二郎君,別叫紅楓過來,她回去告訴我姨娘,又是一場啰嗦。”簡氏原本就不同意她出來,不過是礙于魏夫人發了話,不得不從。要是知道她出了事,還不得大做文章。

桂枝在一旁道:“我們先送三娘子回別莊,等收拾好了再通知她們吧。”

等到魏歡把人送回別院,才反應過來:“表妹人呢?”

桂枝見他終于想起問了,這才道:“魏二郎君,縣主說想一個人騎馬獨自轉轉,特意叫奴婢過來和你們說一聲。”所以當時她才會出現在受傷的郭豆旁邊。

啥?魏歡呆滞:這林子中雖然沒什麽猛獸,但也是荒郊野外的,表妹的膽子也實在太大了吧?居然一個人都不帶就亂闖。完了完了,這會兒已經耽擱了不少時候,再找只怕也很難找到人了。要是出了什麽事,他該怎麽向姑母交代?

草深林密,鳥鳴山幽,得得的馬蹄聲不急不緩地回蕩在山林中。田諾望着緩步悠然,幫她牽馬的俊美青年男子,咬了咬唇,又是歡喜又是無奈:“你不是說,大事落定前我們最好不要再見?”跑馬一半看到他出現,她着實吓了一跳,更別提他不由分說,便上前奪過她的缰繩,牽着她的馬換了一條路。

他風塵仆仆,眉眼間帶着倦色,聲音低沉:“我想你了。”

她頓時說不出話來。這些日子不見,其實,她也是極想他的。目光靜靜地描繪過他俊逸的側臉,挺直的脊背,蒼白如昔的肌膚,她忍不住輕聲喊道:“阿兄……”

他眼眸微深,忽然停下腳步,回身将缰繩塞回給她。她還未反應過來,便見他一踩馬镫,矯健地翻身上馬,落到她身後,有力的手臂繞過她,虛虛将她攏在懷中。

熟悉的溫度與氣息襲來,她一聲低呼,驚覺不妥,手忙腳亂地要推開他。坐下的馬兒卻因忽然多了一人,受了一驚,忽覺缰繩松了,竟然得得小跑起來。

她猝不及防,身子因慣性的作用往後,直接撞上了他堅實的胸膛。随即被馬一颠,差點跌了下去。她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幸好他立刻收緊手臂,将她柔軟纖細的身子牢牢固定在懷中。

她劫後餘生,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松,身子又僵住。此刻,兩人之間幾無間隙,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漸重的鼻息噴在她頭頂,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緊緊箍住她的手臂越發用力,幾乎要将她嵌入他的血肉。

“會被人看到!”她又羞又急,偏偏手上還抓着缰繩,不敢再次松開,只得扭着身子拼命掙紮着。

他倒抽一口涼氣,頭低下,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抵着她耳朵聲音隐忍:“別亂動。”

她也察覺了他的異樣,手腳發軟,吓得一動都不敢再動。只能僵硬地感受着緊緊擁着她的他呼吸粗重,溫度灼熱。

好一會兒,他才平複下去。田諾松了一口氣,正要開口趕他下去,驀地,他騰出一只手來,摸索着掐住她下巴,強迫她半轉過身子。

她望見了一對黑如夜空,深邃不見底的眸子,微微一愣。下一刻,鋪天蓋地的吻印了下來,灼熱而毫無章法。

洶湧的火焰瞬間燃遍她全身,她心跳失速,血液逆流,只覺整個世界全部被他的存在充斥。

等她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側坐在馬背上,整個人都幾乎半躺在他懷中,衣衫半解,任他輕薄。手中的缰繩卻還牢牢攥着。

這光天化日的!她又羞又氣,沒有抓缰繩的一只手掙紮着要推開他。他輕巧地抓住她手,不待她發怒,輕柔地在她額角親了親,一臉抱歉:“是我不好,情難自禁了。”

她的心不争氣地軟了下來,又覺得就這麽原諒他的放肆實在太便宜他了,哼了一聲,扭過頭拒絕看他。

他不以為忤,低下頭,認真地幫她整理淩亂的衣襟。

田諾賭了一會兒氣,到底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眉目柔和,唇角含笑,從來清冷的容顏若有春風拂過,暖陽融融,漂亮得不可思議。她心頭大悸,竟是看得癡了。

眼前一道黑影落下,遮擋住她的視線,他喑啞的聲音響起:“別這麽看我,我會忍不住想欺負你的。”

她面如火燒,卻又覺得委屈:“再過幾天,就是大婚的日期了。”名不正言不順,他老是這樣欺負她,又算什麽?

他知道她的焦灼不安,溫柔地揉了揉她烏黑柔順的發絲,告訴她道:“休怕,你這次回家,就該聽到消息了。”

果然,待晚上田諾回到郭府,一進門就發現氣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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