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就是她的命。

清晨的薄霧漸散,他嘲諷的話,像是仍回蕩在空氣中。

墨離出去了,雖然那男人将情緒藏了起來,不再多說,可他知道,墨離心軟了。

對那女人心軟了。

他可以理解。

她是個好女人,聰明、善良,人如其名那般溫柔。

三年前,當她穿着男裝來迎春閣找他,當她說要把身子給他,他就拿了。

為什麽?

他記得,他問她。

你為什麽這麽做?

他記得,她看着他,臉微紅,卻定定的道。

因為,這是我想要的。

他記得,當下心中的震懾。

如果他是正人君子,他就該問清楚原因,但他不是。

更別提,那兩個月,她真真正正的惹惱了他。

原以為自己不在意,對他來說,她只是個棋子。

他帶着她給的平安符,他挂着她送的老銀鎖,他對她處處優待縱容,只是為了給人看,給那些想找他弱點的人看。

人們想要找他的弱點,他就給他們一個。

誰知道,當她莫名其妙開始閃躲他時,他卻惱了,真的怒了,萬般的不爽充塞在心中,不只因為她壞了他的計畫,不只因為她浪費了他的時間——

她怎麽敢?!

可她就是敢。

敢躲他,敢突如其來的來找他,敢買他一晚上。

說是買,但他和她都很清楚,那只是借口。

她想把身子給他,想偷嘗禁果,想知道那滋味。

那是太大的誘惑,在聽到她開口之前,他都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想要得到這個被他當做誘餌的女人。

她要給,所以他拿了。

如他所料,她是處子,從來未經人事,嬌嫩如朵才要盛開的花。

他不該摘取她,蹂躏她,吃了她。

可他沒辦法拒絕,他想要,很想要,他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卻從來未曾受哪個女人這般吸引。

還以為,她如此這般,是有所求。

他是周慶,人都知道他有權有勢,周豹在年前稱病之後,在這座城,什麽也得他說了算。

她爹是商家,富得流油,她雖不得寵,卻也做起了買賣,他還以為她想要他報複她後娘,想要他折磨她親爹。

她想用他?可以,他讓她用。

那一夜,他徹底的要了她。

天快亮時,她穿上衣走了,下床時連站都站不穩。

他等着她開口要求,和他要些什麽,求些什麽。

女人都是這般,男人也是這樣,她也不會不同。

他等着。

可她什麽也沒說,只穿上了衣,梳好了發,戴上了小帽,從暗門走了。

他繼續等着,等她送信來,等她派人來要,要那一夜的代價。

一天兩天過去,五天十天過去,他什麽也沒等到。

一個月後,他才從墨離那兒聽聞,她要嫁了——

「你說什麽?」

「溫家為閨女安排了一門親事。」墨離緩緩的道:「終于,為她安排了一門親事。」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猝不及防,心口猛地一縮。

「親事?」

他擡眼,瞪着墨離。

「是的,親事。」墨離淡淡說:「再過一旬,溫家大小姐就要嫁人了。」

嫁人?那女人要嫁人?

「嫁誰?」因為錯愕,他冷着臉脫口就道:「她二十三了,是個老姑娘了,還沒纏足,誰會要她?」

「揚州首富。」墨離眼觀鼻,鼻觀心的說着。

聞言,他臉更冷。

「我以為,那家夥的兒子是個癡兒。」

「是,他是癡兒。之前也不是沒娶過,但嫁進去的媳婦,死了兩個,瘋了一個。」墨離垂眉斂目,面無表情的開口:「吳家老頭想傳宗接代,癡兒若不濟事,他就自己提槍上陣,那老頭在床上的癖好不好,就連青樓的姑娘都怕了他,之前那三位嫁進去的,謠傳都是被他逼死逼瘋的,但他給了錢封口,把事情壓了下來,只是話還是傳了出來,再沒人想把閨女送進吳家,這回溫家幫女兒安排這門親事,是因為姓吳的把運河的生意讓了出來。」

一瞬間,既怒且惱。

因為她什麽也沒說,因為她什麽也不要。

她唯一要的,唯一做的,是在成親之前,先把自己給了他。

因為,這是我想要的。

她說,這麽說。

我想要你。

這城裏,人人都想他死,只有她要他活着。

這世上,沒人真的喜歡他,即便墨離人在這兒,也是迫不得已,要不也不會等到這當口才和他說。

墨離此刻會提起,也是為了要他把她這顆棋撿回來用。

人人對他都有所圖,有所求,可她卻不是。

她不是。

我想要你。

她說,直視着他的眼,定定的說。

那不是謊話,只是他以為她有所圖謀,想圖別的什麽,想拿自己的身子換取什麽。

結果她什麽也不想要,只是要他。

等他回神,他已丢下墨離,上了街,穿過了大半座城,找到了那個女人。

那不是太難的事,他知道溫家大宅在哪裏。

溫家的家丁武保,都是廢物,要閃過他們,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更別提,夜已深。

在那深宅大院中,那女人端坐在一小院的廂房裏,就着燈火,俯首在桌案上振筆疾書,不知在寫些什麽。

她臉上未施脂粉,身上也只着素白的單衣,一雙美目低垂着,看起來莫名寧靜。

她在外跑跳這麽久,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什麽樣的人。

人們茶餘飯後,多愛亂嚼舌頭,談論八卦,而打聽消息,更是做生意商家的基本功。她一定知道吳家的情況,聽過那老頭的癖好。

他不知這女人在想什麽,不知她怎麽還能如此平靜。

站在那座小院的陰影裏,他觀察着她。

她這院落極偏僻,很小,幾步就能到底,地上的石磚明顯裂了,非但牆角長着青苔,屋瓦上還生着雜草,她那房裏,也不見有丫鬟随侍在旁候着。

這女人,還真是被她後娘欺淩得可以。

明明是再過幾日的待嫁閨女,她這兒卻萬般清寂,沒有丁點喜氣。

春的夜,有些冷涼,她屋裏也沒暖爐,他能看見她吐出的每一口氣,都化成了朵朵白煙。

他看着她擱下了筆,看着她蓋上了印,看着她洗了筆,看着她自個兒收拾着桌面,自個兒走到一旁,蹲在地上,從床底下拉出一紅泥小爐,用火石點了火,放了幾塊煤球進去。

她動作異常熟練,像是早已做過許多次。

生好了火,她拿來茶壺擱在上頭,燒着水。

等水熱時,她坐在床邊,脫下了鞋襪,揉着那光潔的腳丫,然後将它們湊到了爐邊烤着,一邊将長發全放了下來,從枕下掏出一把木梳梳着她的發,将那烏黑的長發梳開來。

他記得她的發在手中的感覺,記得她身上的香味。

為了扮男人,她不再在身上擦香粉,也不曾抹過香油,可他卻仍聞得到她身上的味道,那幹淨的、柔軟的,只屬于她的味道。

未幾,她放下了梳子,回身又掏出了一盒雕着牡丹的堆朱剔紅和手鏡,那朱紅的盒子小小的、圓圓的,只有她掌心那麽大。

他知道那是什麽,迎春閣的姑娘,人人都有好幾個。

她将它打開,遲疑了一下,對着手鏡,伸出小指沾了一些,抹在唇上。

她看着鏡裏的自己,有些怔忡,跟着又紅着臉用手背将唇上的胭脂抹去。

那張小臉上,怔怔忡忡的,有抹說不出的神情,教他再忍不住,從陰影裏走了出來,來到窗邊。

察覺動靜,她匆匆擡首,看見他,她吓了一跳,小臉飛紅,忙将手裏的胭脂盒和手鏡塞回身後枕下。

他瞅着她,她看着他,遲疑着,半晌,她下了床,赤腳來到窗邊。

「你……怎麽……你在這裏做什麽?」

窗臺裏的女人,沒穿鞋,沒戴帽,又散着發,讓她看來比平常更嬌小柔弱。

她身上那柔軟的味道,悄悄的盈在鼻端,他聽見自己開口問。

「我聽說你要嫁人。」

她僵住,有些不自在的道:「嗯,我要嫁人了。」

「你知道那人是什麽樣的人?」

她沉默着,然後才開口。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還要嫁?」

她瞪着他看,半晌,才又啞聲張嘴開口。

「父母之命,不得不從。」

他眼角微抽,只道:「這世上,沒有不能打破的規矩。」

瞅着他,她眨了眨眼,忽然笑了。

「我知道。」她瞅着他,說:「你說過,你說的我都記得。」

他瞪着她慧黠的眼,忽地明白了些什麽。

他教過她下棋,他點過她行商,他清楚她有多聰明,學得有多快。

「你沒有要嫁。」

這領悟,教心頭,驀然一松。

「我有。」

又緊。

他眼角微抽,只見她朝他身後張望了一下,确定四下無人,才又開口。

「只是沒要過門。」

他一怔,「什麽意思?」

「我雇了人來搶親。」她看着他的眼,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爹不把我這閨女當閨女,這兒的人也容不下我,我留在這,只會礙人的眼,幹脆演一場戲,落水假死,走人吧。」

他一直知道她有膽量,卻不知她膽大成這樣。

眼前的女人又笑,神情莫名輕松,她擡手将垂落的發掠到耳後,看着他說:「我和翠姨、丘叔說好了,翠姨、雲香會同我一起,算是陪嫁,丘叔之後會帶陸義一塊兒告老還鄉,再與我們到約定的地點會合。這天下這麽大,哪兒不能去?以前是我傻,還想着能有父女親情,可都到了這個當口,也該醒了。」

他知,她是真看開了。

可看着她的笑,他卻只意識到一件事。

她要走,真的要走,離開這兒。

一時間,胸更悶。

「我們之間打了合同。」他聽見自己開口:「你想擱下那買賣?」

「我寫了信給你。」她轉身到書桌上,把那擱在桌上的信,拿了過來,遞給了他:「這上面有過去我做這買賣賺的利錢與明細,雖然不高,但也不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繼續這買賣,那能讓許多人吃得上飯、過得了冬。」

他沒有伸手去接,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在耳中隆隆作響。

在此之前,來此之前,他都還懷疑,還有那麽一點懷疑,懷疑她只是藉此操縱他,想經由旁人把這消息傳給他,要他來救,讓他幫她處理這天大的麻煩。

可她不是,她早想好了,都安排好了,她自個兒就找到了解套的辦法,根本沒想過要找他。

找人搶親,假死走人。

她也真想得出來。

「迎春閣是我開的,你就不怕,我把那些農婦拐來逼良為娼?」

眼前的女人,定定的看着他,開口。

「你不是那樣的人。」

「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聞言,她微微歪着小臉,點頭同意,說:「确實,我不知道,不是真的知道。」

可她話沒說完,他知道,她雖将手上的信擱到了窗臺上,可那只是她手酸了,她依然用那雙剪水秋眸瞅着他。

「幾個月前,有人傳,周豹病了,不再外出。」

他眯起了眼,可她依然瞅着他,繼續道。

「一個月、兩個月,真沒人再見着他,慢慢的,開始有些商家沒繳月錢,幾天後,那些商家,一個接着一個出了事,沒幾天全都乖乖的又再去買平安符繳月錢。人們追着那些商家多方打聽,卻沒人肯說是發生了什麽事,可他們身上、臉上的傷,就在那兒,藏不住,那些死了人的喪家,更不可能遮掩。但即便死了人,依然沒人敢多說一句,或許就是因為死了人,才更加沒人敢開口。」

風來,揚起他的發。

烏黑的發絲,撫過她的臉,教她悄悄的紅了臉。

他低垂着眼,看着那臉紅的小女人,她沒有閃躲,只一瞬也不瞬的仰望着他。

「後來,人人都說,周慶同他爹一般,同樣的壞,一樣的狠。」

她說着,水漾漾的黑眸裏卻沒有半點恐懼害怕。

「你不信?」他問。

「不信。」她說着,眼也不眨。

「為什麽?」

「那天,不是我第一次去迎春閣。」

她沒說是哪天,可他知道是哪天。

她來找他的那一天。

說這話時,她臉上又浮現一抹紅霞,但她仍道:「剛開始做這買賣時,我曾去過那條長街。」

他一語未發,只是看着她。

「我去賣荷包。」像是怕他想歪,她紅着臉匆匆說道:「還有手絹、繡片、團扇,一些姑娘家會用到的小東西。我原是想,那兒的姑娘,比普通人家更需要妝點自己,更願意花銀錢在這上頭。」

他挑眉,不得不佩服她能想到這點。

「所以我拎着貨到那兒,塞了點錢給守後門的人,讓他幫我把貨送進去給姑娘們挑貨,我同那幾位守門的說好了,攢了多少,就以成數分給他們。」

這話,讓他唇一抿,又挑起了眉。

「守門的同意了?」

「有幾間同意了,迎春閣的沒有,那兒規矩太嚴,那人不敢。」她瞅着他,道:「可消息傳了出去,我的東西是自個兒找人做的,少了中間的抽傭,價格便宜實惠,花樣新穎有趣,桃花裏的烏笛,讓人想起春日游河的景,賣得特別的好,過幾日,我再去,人才踏上長街,就被迎春閣的幾位姑娘攔住了。」

她說着,笑了笑。

「她們花錢不眨眼的,把剩下的貨全包了,還同我下訂。起初我還不解,這些姑娘怎麽如此豪氣,後來我遇到了一位贖了身的姑娘,才知道為什麽。」

「為什麽?」

「那姑娘問我可不可以到我那兒工作,我就算有天大的膽,也不敢藏她,可她告訴我,你沒逼她們,那些姑娘在那兒,是因為無處可去,她們大多都是被家裏賣到青樓裏的,有些為的只是有口飯吃,有些則是為了養家活口。這世道,給女人的活路不多,委身青樓,至少能吃得上飯,可在迎春閣,若想贖身走人的,你從來不攔,還讓人分月還錢。」

凝望着眼前的女人,他不由得屏息,一顆心如擂鼓一般跳動。

她溫柔的看着他,道:「在你接手之前,不是這樣的。周豹立下的贖身價碼,高不可及,她想都不敢想能從良,可你不一樣,你改了那規矩,把該給她們抽的銀兩都給她們,所以她們才有錢,比其他青樓的姑娘有更多的餘錢。除此之夕蔔,你還調降了那贖身的價,後來幾個姑娘鼓起勇氣試了,你沒擋,沒為難她們,只是大多數的人,出去後卻又被生活逼了回來,她知道她若想離開,不能只靠男人,得靠自己,得想辦法養活自己,否則她身上銀錢再多,也會坐吃山空。」

「所以你買了那船棉籽。」

她做那事,不只是為了那些農家,還為了那些想脫身青樓的姑娘。

「你早知道的,不是嗎?」她看着他,把話說了開來:「你知道我在做什麽,所以才和我收那批貨。」

這話,讓黑眼更亮,心跳更快。

是的,他是知道。

他知道她到過花街,他知道她同姑娘們做買賣。

他不知的,是她賄賂守後門的人;不知的,是她竟然知道他曉得這一切。

他沒想到,從沒想過,這女人竟如此膽大心細,能想通這整件事。

「人人都說,周慶,不是個好東西。」她看着他,粉唇微啓,悄聲說:「可我看到的,不一樣。」

那小小的聲,從她唇瓣中溜了出來,入了耳,裹着心。

她那溫柔的黑眸,像是就這樣看入了他的心。

「你說的沒錯,我不知你是怎樣的人,可一個為青樓女子謀求後路的男人,不會是狠心的人。而那些死了人的喪家,那些受了傷的商家,全都可以走的,你既然這麽可怕,這城怎還能留?可他們卻沒一個就此離開,沒逃、沒跑,只一個一個的,乖乖再繳月錢。既然他們都不敢開口,那流言又是怎麽傳開的?這之中,若沒你的授意,誰敢胡亂多嘴多舌?是你讓人把話傳開的,是你要人以為那些事是你做的。」

這女人,真是太聰明了。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而她只是繼續說道。

「我不知你在做什麽,想做什麽,可我知道,你下着一盤棋,我只是盤中的一枚子。」

她說着,聲輕輕,淡淡又笑。

「那沒什麽,人生本如一局棋,我爹将我當籌碼,拿來換錢做買賣,至少你還讓我做我想做的事,在你這局棋裏,我還快活些。」

他該要放過她的,這女人不該留下,他若有良心,若真還有良心,就該放她走,讓她走。

一開始,他只把她當一枚棋,作一個餌。

還以為,她就是個女人,只是個姑娘,或許聰明些,也許善良點,卻和別的女人沒有不同,沒有太大不同。

可她不是他想的那樣。

她不一樣。

她沒想着攀權附貴,沒想着依靠他人,她不是那種需要人呵護照顧的柔弱小花。

這女人,看似嬌弱,卻外柔內剛。

她太大膽,太聰慧,那般勾心。

她找到了脫身的方法,打破了世人定下的規矩與框架。

他該要放過她的,只要他放手,只要他松開她這顆子,讓她脫離這盤棋,天大地大,她哪兒都能去。

「周慶不是個好東西。」他低頭張嘴,語音低啞:「你應該相信那些話。」

她在春夜裏的寒風中,昂首凝望着他,粉唇輕啓,悄悄的說。

「我不信。」

春寒料峭,他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一顆心熱得像火在燒。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放手,可他不想。

不想。

他想要她。

他要這個女人屬于他。

再壓不住那打從心底上湧的饑渴,他朝她伸出手,大手穿過她烏黑冰涼的發,握住了她微涼的後頸,低頭親吻她。

她抽了口氣,在他嘴裏輕顫着。

當他退開,她有些恍惚,楞楞的,呆呆的,小嘴微張,輕喘着,像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做,但那原本冷涼的唇,染上了血色,帶着引人遐思的嬌豔。

那模樣,萬般誘人。

他只手翻進窗臺,入了她的房,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将她一把攔腰抱了起來。

雙足離地,讓她輕喊一聲,又匆匆咬住了嘴,怕引人 注意,只攀抓着他的肩頭,驚慌羞問。

「你做啥?」

這女人羞窘錯愕的表情,讓他知道,她那天去找他,就定下了主意,她還真的只是去買他一夜的。

一夜春宵。

他笑了起來,将她放到了床上,她小臉瞬間熱紅起來,一雙美目微微大睜。

握住她冰冷的裸足,他撫摸着,噙着笑問:「你說呢?」

坐在床上的小女人,美目睜得更大,紅霞從她臉上擴散開來。

「這……這不是個……好主意……」

雖然這麽說,可她沒抽腳,只是面紅耳赤的瞅着他。

他能看見她臉上的表情,看見她眼中浮現的情欲。

「那一夜,你可不這麽覺得。」

她小臉暴紅,像街上賣的糖葫蘆那樣的紅,結結巴巴的開口。

「那、那是……我只是……」

「想要我。」他幫她說。

她張口結舌,窘得說不出話來。

瞧她那模樣,他笑意更甚,握着她的裸足,瞅着她。

「你的腳好冷。」

他撫摸着她冰冷的腳心,感覺到那輕輕的顫。

「我們應該想辦法溫暖你。」

說着,他上了她的床。

她小嘴微張,又抽口氣,卻還是沒能吐出字句。

她喜歡他、迷戀他,無法抗拒他,他知道。

姑娘都這樣,女人都這樣。

他從不以為意。

直到現在。

他喜歡這樣,喜歡她喜歡他、在乎他,無比在意。

他在那張床上,取悅她,讨好她,讓她從頭到腳都變得無比熱燙,當他再次進入她時,他撫着她變得水嫩濕熱的唇,看着她迷蒙氤氲的眼,再次張嘴低問,之前曾問過的問題。

「你喜歡當男人?當溫子意?」

因為被他弄到失神,她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嗯……嗯……」

他将雙手都擱到了她腰上,以唇貼着她的唇,厮摩着,告訴她。

「可我喜歡你當女人。」

她迷蒙的杏眼微微的睜大,紅唇微張。

「我的女人。」

他看見她眼中浮現困惑與不解,還有無比的羞窘,可他沒讓她有機會多想,只是低下頭來親吻她,一次又一次的送她越過那極致的山巅,和她在床上翻雲覆雨、糾纏厮磨。

天快亮時,他下了床,重新穿上了衣與鞋。

她羞得不敢看他,只趴在床上,合着眼。

可他知她醒着,仍醒着。

他俯下身來,大手摸上她纖細的後腰,貼靠在她耳畔,低語。

「溫柔,你是我的棋,你想走,也得看我同不同意。」

她渾身一顫,睜開了眼,美目怔怔的看着他。

「什麽意思?」

「我不幫人收拾殘局的。」他說着,把她先前落掉的那封信給撿了起來,擱到了小爐裏。

信紙遇到腥紅的炭,瞬間燒了起來,他用兩指夾着那封燒起來的信,她裹着被爬坐起身,蛾眉微蹙的坐在床上楞看着他,她小嘴蠕動了一下,卻還是沒吐出一句話。

那封信,在轉瞬間燒成了灰,他松開手指,讓它落到小爐裏,淡淡再道。

「這局棋還沒完。」

他瞅着她,扯了下嘴角,伸手輕觸她柔軟的唇。

「若要找我,你知道上哪去。」

說着,他低頭又吻了她一下,這才轉身離開。

他知她會想,好好的想一想。

他喜歡她想着他,一直想着,一直想。

就像他無法将她從心中推開一樣,就像他不能放她出局一樣,如果他做不到,她也不能忘掉。

當他離開溫家大宅,他看見墨離。

那男人一語不發,可他能感覺到墨離內心裏,那壓不住的滿意。

他把她這顆棋子重新撿了起來,握在手裏。

這局棋,還在,還沒完。

他将她當成弱點展示給人看,誰知道,她竟真的成了他的軟肋。

他在乎那個女人,真的在意。

墨離知道。

他清楚,不用多久,其他人也會曉得。

也罷。

她說得好,人生本是一局棋。

他冷冷一笑,靴尖一點地,衣袂飄飄的飛掠過屋脊。

既然身在其中,那就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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