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抵命
師無邪打手勢,臉色隐隐發白:“他開不了口,但如果能救一命,還請舟不度不要吝啬心腸。”
舟不度看了他良久,然後釋然的笑了笑,有點正常的笑容了。大多數時候他在師無邪面前的笑容很難看,不正常、怪異又荒誕。他就這麽一點點真心,眼巴巴捧給師無邪,師無邪也視而不見。
放棄和師無邪對視,舟不度轉身看屍體,精神抖擻的神氣在師無邪看不見的地方微微垮下去。他只疲憊幾秒又轉頭谄媚地沖師無邪點點頭:我開始了。
舟不度将還在流血的手掌擱在屍首上方,他解釋道:“一般剛死不久的人臉上還存有點生氣,你看他臉上、印堂上、身上都沒有。要麽他死得不能再透,屍體硬成一塊鐵,要麽是他身上有東西吸走他的生氣。”
“只要把那東西吸出來,這個男人臉色會從死人灰變回活人的紅潤——又活了。”
屍身臉上浮現一層青氣,舟不度掀開裹屍布,腐屍味立馬沖出來,舟不度神色不變,手掌向下,把血滴在烏青的印堂上。他見過的屍體多去了,再看師無邪,臉上倒出現了惡心的表情。
舟不度剛想說你要是受不了就別看了,師無邪已經背過身扶着淮桑樹開始作嘔。
怪事,常年撈屍的對屍體反胃,就像人有一天對大米反胃一樣奇怪。師無邪神色發蔫。他一過去,師無邪就急速往後退。
如此反複。
舟不度盯着自己的流血的手掌,恍然大悟:他怕血。他不是對人反胃,他是見血惡心,尤其是別人的血。
舟不度頓時心跳漏了一拍,對血過敏成這樣,他得花多大勇氣克服自己不對他嘔吐?
所以面色難看、扔被子、幾天幾夜不歸家不管他死活,是因為他恐血?或許還有點潔癖。看來他并不讨厭自己。
他笑的有點下賤了。确切地說是卑微。
這時候屍身上一條血線子從脖子鼓動到面首,舟不度兩指掐住血線子,試了幾次掐不住。幾秒後屍首臉上爬滿了五顏六色的血線子,像蛆一樣在薄薄的一層皮肉下面聳動。
“下面的場景會有點惡心,你先出去吧。”舟不度笑着對師無邪說。
師無邪聽從他的話往外走,走了不到十步,心裏又發嘔起來。舟不度一個勁催他,他便中指抵在鼻翼下快步走,就快走出門了不知怎麽的,他想回頭看看舟不度會遭遇什麽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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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愣住了——米粒大小的五顏六色血線子從屍體的耳洞、鼻孔、雙眼、嘴巴,除此之外凡是有孔的頭發、傷口都是它們鑽出的通道。慢而密集,從屍身爬出來,又從舟不度開給它們的通道:流血的虎口爬進去。
那是成千上萬條像蚯蚓、又像蛆的東西集體搬家,舟不度面容止不住痙攣。當發現師無邪傻瓜似的看他時,他非常驚愕。竭力控制眉眼,讓自己的五官看起來不那麽痛苦。甚至扯出了自認為好看、在師無邪眼中扭曲的表情。
是不受控制的身體本能讓師無邪沖上去。抱住他。雙膝跪坐的摟抱。
師無邪顧不得反胃,手勢打得眼花缭亂:“不是說沒事嗎?怎麽樣、感覺怎麽、、”
舟不度有氣無力說:“把眼睛閉上,別看我,太、太難看。有點、累,我睡一會兒。”
他的臉色漸漸青白、死灰,血線子放肆地在他肌膚皮層上竄來竄去,鑽過的地方肌膚很快冰涼入骨。他的一口熱氣呼出來比十二月的凍雨還刺骨。
仍然有源源不斷的血線子要鑽進舟不度的肌膚,師無邪用腳踩、用手碾、抓過旁邊一具屍首的裹屍布罩住,抱住舟不度往外跑。
舟不度說話的力氣都盡失了,師無邪只能讀他的唇語:“把我放回去,你瘋了嗎?我出去這些東西也會跟着來,你要吓死多少人?我一個就夠了,它們現在只會沖我來。”
話未完,人暈厥過去。
舟不度身上體溫低一分,男屍臉上的氣色就好轉一分,簡直是以命緒命,一命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