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任策離開得很突然,一覺醒來叫了幾聲沒人應,打開房門才發現人去床空。

餐桌上他倉促留了張便條:不殺人。白慶憶拿着它發了很久的呆,想到許多事情,沒有一件願意記得清楚,每一件都是長在骨肉裏的熟悉。他把便條收好。

這個周末過得很無趣。其實白慶憶原本就是一個人,不覺得有什麽大問題,只是生活中已經突然出現了任策,過慣了有人說話逗趣的日子,本來的生活就顯得異常寂寞。畢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也是為什麽他讓任策住了這麽久。

任策做的事危險不幹淨,錢自然賺得多,沒有四五套別墅說出來都讓人笑話。他處理完叛徒,坐回了大哥的位置,更沒必要再委身在這舊房子裏。這房子雖然是個二人單位,但白慶憶一直沒有找室友,因為不需要,他想,現在或許要找一個了。

蕭子鴻單手玩轉着槍,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任策蹲下身子和孫辰對視,一把鋒利的匕首貼在他的臉頰上。孫辰冷笑一聲,“用刀?确實夠折磨人的,放血,還是淩遲?”

“我不殺你。”任策沉聲道,“我只要你兩顆眼珠。”

“我要是你,絕對不留後患。”

“程家都已經當你是顆廢子了,你還以為自己有成為後患的資格?”任策站起身,把刀遞給手下,“孫辰,你和程萱那些破事我早知道了。你向來聰明,可惜看不懂情,更看不懂程萱。一個小時前我就把地址發給了她,你看看她現在在哪裏——哦,忘了,你已經看不見了。”

孫辰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蒼白的臉上血淚不止。

任策盯着兩個血窟窿,覺得惡心又膩煩,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回家。可他還要将餘孽挖出來斬草除根,生意上也有很多事要處理,什麽時候才能去看白老師?

白慶憶撕開一包白糖倒進咖啡,“我是覺得各方面都不錯,租金便宜,交通便利。只有一個缺點,就是太舊,不過住久了就習慣了。您要是有意思,等下我帶您上去看看。”

對方顯然沒有在聽他說話,笑問:“您是幼兒園老師?”

“是。”

“男幼兒園老師,挺稀罕啊。”

“性別定型可不好,男的就不能喜歡小朋友嗎?”

對方覺得有趣,“熊孩子也喜歡?”

“教不嚴,師之惰。即便是熊孩子,如果有心,又用對了方法,總是教的好的。知錯就改的小朋友,全世界都喜歡。”

對方攪拌着奶茶裏的冰,心裏很滿意這個未來室友,“白老師,你剛說租金多少來着?”

“水電費加房租,平攤一個月五百。”

“吃完飯我去看看?”

“歡迎。”

任策檢查完這兩個月的重要賬目後已經是淩晨兩點了。白慶憶沒有給他鑰匙,這麽晚了他也不可能去打擾人休息,徑直開回樂和山莊的別墅。

他有雇家政定時清理,別墅兩個月沒住過人依然幹淨如新。當初設計師拿了幾個方案讓他選,他随便點了一個北歐的性冷淡風格,之前覺得高雅,現在看起來實在冷清過了頭。白慶憶的家花花綠綠,四處可見小孩子的畫和手工,倒是熱鬧。任策想着又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他最近太累了,前幾晚幾乎沒合過眼,緊繃了幾天的神經一旦放松,困到眼皮都睜不開,衣服都沒換直接倒在沙發上睡着了。

白慶憶欣賞着一桌備好的食材,新的室友今天下午入住。

萬事俱備,只差鑰匙。

雖然睡沙發肯定不如床舒服,但任策一覺起來還是覺得神清氣爽,更何況今天終于可以去看白老師了,不開心不行。見了面一定得記得,要他磨把鑰匙給自己,這房子住得越來越不舒服。

還沒人和他說早安,給他做早飯。

白慶憶兜裏揣着磨好的鑰匙,迎着清風騎回家,五彩小風車嘩嘩轉動。室友剛發消息說,已經帶着行李到家樓下了。

先前怎麽沒留意停車場?任策繞了個遠路停車,一看都大中午了,怕趕不上白老師的午飯,恨不得立刻跑過去。

白慶憶騎着車穿梭于舊巷之中。

任策從另一邊歡快地走來。

“小策?”/“白老師!”

“你怎麽來了?!”/“我回來了!”

室友很慌。

從這個高大的男人脫掉外套露出左青龍右白虎之後,他就很慌。

當他和白慶憶說“人我處理了,沒死”的時候,他更慌了。

任策跟在自己家一樣舒适地靠在沙發上,一邊換着電視臺,一邊漫不經心地問縮在角落裏的、白老師的室友:“看什麽?”

“都、都、都可以……”

“哦,那這個呢?”

法治在線。

水泥藏屍案。

任策轉過頭朝室友笑了一下,“有興趣看嗎?”

“都談好了!怎麽突然就反悔!”白慶憶送走室友,回來後不停抱怨,“這麽不講誠信!哪間幼兒園教出來的!”

任策附和:“就是就是。”

白慶憶:“我飯都做好了!”

任策:“沒事,我吃。”

白慶憶:“房間也收拾了!”

任策:“沒事,我住。”

白慶憶:“連鑰匙都磨好了!”

任策:“沒事,我要。”

任老大順理成章地搬進了白老師家。

什麽水電費加房租一個月五百?五百萬都不care的好嗎!

陳老師提着包包經過課室的時候,看見白老師還在和小楚玩積木。

她雖然是小楚的班主任,但是安排學生放學,一般都由最後一節課的老師直接負責,是故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于是高聲問道:“白老師,她媽媽還沒來啊?”

“嗯,她打電話來學校,說七點才能來接。”

白慶憶見陳老師猶豫不定,知道她在糾結要不要陪小楚,可她家裏還有個混世小魔王要伺候呢,于是說道:“陳姐您先回去吧,您要照顧兒子。”

也對,白老師不還是單身嗎?不急着回家。陳老師感激地說:“那麻煩你了!我先走了!” 一邊離開一邊想,白老師這麽好的條件和人品,自家親戚和朋友哪個配得上?……啊!三姑親家那不有個小姑娘嗎?好像姓江,大學畢業兩年多了來着……

吃飽飯足說個媒。

陳老師想錯了,白慶憶也挺急着回家,他家裏有個混世大魔王等投喂。

任策雖然是個老板,上班時間自己做主,但有不少應酬,也不是頓頓在家。昨天他高聲宣布明晚回來吃飯,報了一列菜名,又豪爽地扔給白慶憶一張銀行卡,讓他随便花。白慶憶把卡扔回去,問他見沒見過菜市場買菜刷卡的。

任策很委屈,但他不說。

他就是想送張卡給白老師。

小楚睜着一對明亮的大眼睛,“你剛剛給誰打電話?”

“室友。”

“什麽叫室友?”

“就是一起租房子、住在一起的人。”

小楚很緊張,“那你們住在一起嗎?”

“對啊。”

“你們是不是那個?”小楚拿出證據,“我爸爸媽媽有結婚,就住在一起!”

白老師哭笑不得,“我們住一起不是因為喜歡,喜歡的人不一定要住在一起。我覺得一個人太無聊了,他想要住得舒服有人陪,我們各有需要,就在一起了。而且他是個男的哦,不能結婚的。”

小楚媽媽踩着高跟鞋篤篤篤地跑來,看得白慶憶膽顫心驚,生怕她下一秒摔倒。她站定後連連道歉:“真是對不起!家裏出了點事,讓您久等了!”

“別放在心上,”白慶憶松開牽着小楚的手,“小楚,媽媽來接你了。”

她一把抱起女兒,白慶憶揮手道別,剛轉過身就聽這位年輕的媽媽叫了一聲:“白老師!”

白慶憶微笑着回過頭,“怎麽了?”

她咬着下唇,內心很掙紮,“以後我能不能……遲點來接小楚?”

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白慶憶覺得還是不要多問原因。小楚奶聲奶氣地說:“不行啊,白老師要下班的!他室友會不開心!”

“沒有的事,我室友就今天回來吃頓飯而已。”白慶憶客氣地說,“您以後都是這個時間來接嗎?七點?”

“不……我得九點才能……”

“這就為難了,不說我,小楚也得吃飯啊。”白老師抿唇沉思,“不如這樣吧,您要實在來不了,又信得過我,我放學後直接帶小楚回我家吃飯,九點您來我家接。”

如果是個女老師,小楚媽媽肯定謝着說好。可是白老師一個大男人,小楚一個小女孩……

“好啊好啊!媽媽快說好!我要去白老師家吃飯!”

小楚特別喜歡白老師。

有晚幫她關風扇,聽到她說夢話,白老師白老師地喊了幾聲,忽然笑起來。

小楚媽媽望進他溫柔如水的眼睛,心想他應該不會是個壞人。

七點多也不晚,菜市場還沒關門。白慶憶提着魚肉菜回到家,話不多說挽起袖子就埋頭苦幹。任策不想他辛苦,說還是叫外賣。

他停下削魚鱗的手,一對認真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行,我答應過你。”

任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白老師不想撩漢。他只想把小策哄開心了,好讓他答應家中會多出一個小女孩的事情,畢竟這房子現在是兩個人一起在租。

晚飯後任策惬意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白慶憶端着切好的蘋果在他旁邊坐下,斟酌着問:“你喜不喜歡小朋友?”

“嗯,不鬧事的我就喜歡。”

白慶憶戳起一塊蘋果喂過去,“不鬧事,特別乖,哭都不出聲的。”

“聽起來不錯。”

“眼睛又大又水靈,小手白白嫩嫩的,可愛壞了。”

“女的?”

“對,三歲。”

任玲死的時候,也是三歲。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靈動,看得人心歡喜。她纏着自己要抱的模樣還歷歷在目,張着一對小小的手掌,笑嘻嘻地撒嬌說走不動了。任策把她抱在懷裏,暖得心都要化了。

“小策?”

任策從回憶中醒過來,“白老師,你說這些做什麽?”

“倒沒什麽大事……”白慶憶把水果放到茶幾上,正了正神色,“我學校有個小女孩,叫小楚,她媽媽好像出了什麽事,不能準時來接女兒。我就想着能不能帶她回我們家,畢竟小朋友不能餓着,九點她媽媽就會來我們家接。”

之前白老師不肯讓任策去幼兒園,原因是他會吓到小朋友,現在他要把小女孩帶回家來,任策裝出兇神惡煞的樣子,挽起袖子露出猙獰的紋身,“你現在倒不擔心了?別忘了我可是個黑幫老大啊!”

白慶憶突然笑出聲來,“說出來你可別不信,這個小女孩是個顏控。”

“所以呢?”

“所以,你長得這麽帥,她不會怕你的。”白慶憶身子前傾,溫潤的聲音熨帖地入了耳,“小策,我們要了這個孩子好不好?”

小策,我們要個孩子好不好?

任策低頭看白老師的睫毛撲閃撲閃,呼吸都要停了。

無形撩漢,最為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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