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任策和白慶憶都沒什麽親人,除夕自然一起過。
白慶憶是個很愛生活的人,即便只有兩個人也要過得熱熱鬧鬧,不吝心力做了一桌子菜。任策開了兩瓶梅酒,因為度數不高,想着可以就着春晚下酒。但白慶憶不小心喝急了,而且室內暖和舒服,不多時就犯起迷糊。
任策看他滿臉通紅,明顯酒上臉了,還呆呆地問:“你喝了一整瓶,怎麽臉不紅心不跳的?”
他捏了捏他的臉,“喝傻了?忘記我是幹什麽的了?喝酒是必備技能。”
白慶憶打了個酒嗝,“頭暈,我躺一會兒。你收拾好。放煙花。”講話講得斷斷續續,扶着牆走回房間。
當然是任策的房間。
要問為什麽小楚走了,還不能回自己房間睡。任策的答案是,兩個人一起暖和。
開玩笑,到床的白老師還能放走?
任策在收拾桌子時突然收到白慶憶的微信。
給他發了個紅包,封上寫着“任策小朋友,新年快樂,學業有成。”
真的喝傻了。
同樣笑瘋的還有江祈晚。
她盯着“江醫生妙手回春春節快樂”的紅包,對了個下聯“白老師作育英才財源廣進”。
然後白老師果然財源廣進了。
任策給他的紅包,是他所有的銀行卡。
說過以後卡都歸任太太管嘛。
白慶憶睡了一會兒腦子清醒很多,上天臺被冷風一吹,神志都被吹了回來。任策玩心大起,說只放一桶多沒勁,五桶煙花一起點吧,興致沖沖地燃了五根引線。那一瞬間跟炸房子似的,任策站在白慶憶的身後,捂住他的耳朵。趁着煙花綻放,大聲喊道:“白慶憶!我愛你!”
天上花火層疊交錯,星星點點,滿目光華,恍若白晝。
白慶憶好像聽到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又好像什麽都沒聽到。煙火間歇時他大聲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煙花綻放,震耳欲聾。
任策沒有再說話,只笑着吻了吻他的頭發。
春節後很快就到白慶憶生日,任策當然要好好慶祝。正好還剩下六天假期,他直接安排了一場生日旅行,飛日本北海道。
旅行也有很多種,他們這一種是緣分旅行法,訂了來回機票和酒店,日程景點路線全都不規劃,緣分到了自然會找到趣物和美食。
反正旅行開不開心,最重要是和誰在一起。從這點來說,兩人都超開心。
任策特別愛看醉酒傻掉的白老師,以“既然來了一定要試試日本梅酒”為由,第一晚就開了一瓶灌他。白慶憶果然頭暈目眩,側身倒在榻榻米上,直說不能再喝了。
任策應好,把酒瓶收起來。不多時就聽到他開始說胡話:“小朋友,睡覺之前要刷牙牙。”
“白老師刷了嗎?”
他渙散的目光停留在任策身上,眯了眯眼,仿佛找不到焦點,慢慢地說:“白老師還沒有。”
任策把小茶幾移開,朝他伸手,“我抱你去。”
他醉得快要睡着,任策軟玉溫香抱滿懷,簡直幸福得升天。他自後攬住白慶憶,擠好牙膏幫他刷牙,還輕聲教他:“這是漱口水,不能吞。”
他勉強打起一點精神,“沒有吞。”
“嗯,真乖。”
白慶憶不滿道:“你不能哄我,我才是幼兒園老師……”
北海道的夜晚除了居酒屋之外,并無一處熱鬧,窗外燈火若隐若現,夜色靜谧。任策趁白慶憶醉酒睡得很沉,把他壓在床上親了個夠。完事了又罵自己定力不足,乘人之危,胡作非為。
他雖然愛白慶憶愛得要命,卻不想現在就坦露心跡,沒有十成把握的事他不會做。他得讓白老師也愛自己愛得無法自拔,他要把他寵得暈頭轉向,早上一睜眼就要找任策,沒了他就活不下去。精心部署,環環相扣,擾亂軍心,一舉擊破。他甚至連求婚場景都想好了。
只不過有件事一直困擾着他。
白老師十九歲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慶憶做了個噩夢,夢見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朝他露出燦爛笑容,但下一秒他聽到扳機扣動,鮮活的生命頭崩腦裂,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身。
清冷的女聲在近處響起,“我這是為了你。”
夢中落着大雪,寒風吹來,眼淚都結冰。
“對不起……對不起……”
驚醒時晨光熹微,思緒漸漸聚攏。白慶憶起身,披上外套出去散步。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幹淨,可他記憶中的雪,分明沾滿了鮮紅的血,好像紅梅落了一地。
雪化開後融進土裏,證據消失得無影無蹤。程萱做事從來仔細到令人發指,白慶憶至今不知道她如何處理屍體,也不可能知道。
她處事周到,又狠厲果決,本來就是繼承家業的不二人選。只是身為女人,才得不到程老爺子青睐。她以為想要上位,必須用這種殘忍手段,逼走天性懦弱的程小少爺,卻不曾想過他根本沒興趣和她争個死活。
白慶憶有時也可憐她太聰明,想得太多,以為誰都要害她;更多時候是恨她,令他餘生不得安寧。他知道任策的妹妹很有可能是當年的小女孩,卻遲遲沒有開口确認,因為害怕。
太陽已明朗,白慶憶在這座逐漸蘇醒的城市裏漫無目的地行走。手機響了三遍他才接,任策立時吼道:“你去哪裏了?!”
白慶憶四周環看,想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可是那頭任策一直沒聽到他說話,以為自己質問的語氣吓到了他,慌張無比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想兇你,不會再有下次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去哪了。我早上起來看不見你,打電話又不接,我……我很害怕……”
害怕?
他才該害怕,任策要是知道他妹妹因自己而死,會怎樣對付他?
白慶憶出身黑道,單是一個程萱,就讓他見慣醜惡,親堂姐弟尚能反目,況乎朋友,而且任策也絕非善類,剛剛那兇狠的吼聲不就證明了?或許不該和任策旅行,不該讓他搬進來住,根本就不該救他。明明不想和黑幫再有來往,卻步步踱向曾經的深淵。
電話那頭任策等不到回覆,以為他出事,怕得連聲音都變了:“白老師?白老師?你怎麽了?和我說句話行不行?白老師?……白慶憶,我求求你了,你不要不理我……”
“任策。”
不是親昵的小策,任策有種不好的預感。
久如經年。
最後白慶憶嘆了口氣,白霧消散在雪後初霁的空氣裏,還是不行啊。世間感情千千萬,白慶憶哪種都不相信,只信小孩子的愛憎,純粹真誠。可任策雖然不是小孩,對他卻有着這樣的感情。
他抗拒不了。根本不會有或許,從頭來過,他還是會救任策,讓他搬進來住,和他來旅行。他确實間接害死了任策的妹妹,而這件事他遲早會知道,與其逃避,不如贖罪。
“我不會不理你。”
“那你剛剛……”
“剛剛在做一個決定。”
“什麽決定?”
“要對你特別、特別、特別好。”
任策終于知道受寵若驚是什麽意思。
白慶憶本來就對他很好,這下更是把他寵上天,連生日願望都是只要小策每天開心。
任策絕望地想,真的大事不好。他本來計劃要讓白老師深陷愛河,現在他自己都溺死了,腦子好像進了水,失去思考能力。滿眼滿心都是白慶憶,一刻也不能與他分開。
任策問他,“為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白慶憶舔了舔唇上的奶油,笑着說:“以後告訴你。”
史上第一磨人小妖精。
從北海道回來就要開學,賭場也堆積了不少事情。任策每天早上都要經歷一場生離死別,整天看不見白慶憶心都空了。以前他不玩手機,現在他每隔半小時就要看看鎖屏,是生日那天兩人的合照。白老師輕輕倚在他身上,和他一起捧着蛋糕,好似一對情侶。
蕭子鴻把東西扔到辦公桌上,見任策對着手機發呆,好奇地探過身去,發現是兩人膩歪的合照,不禁嗤笑:“我真沒想到,有一天你也會成戀愛智障腦。”
“我也想不到啊。”任策鎖屏,轉而打開桌上的黑色盒子。
蕭子鴻作最後确認,“任策,你真的要瞞着白老師?”
“這事挺變态的,我們到底還只是朋友,不能說。”
“你原來還知道這事變态。”
任策沒有應他,掃開二維碼下載軟件。
“任策,我實話告訴你,白老師是個好人,我們這種人作惡太多,配不上。他要是願意進這池泥潭,我無話可說。但他要是不願意……我勸你善良,該放手還是要放手。”蕭子鴻知道他不喜歡聽,也不會聽進耳,但他還是得說明白,“愛應該是雙向的,用強真的沒意思。這次我當你是想保護白老師安全,不會再有下次了。”
“老蕭,你愛過誰嗎?”下載速度很快,任策立刻按着說明操作起來,“如果你真的愛上了一個人,就算把手剁了也很難放開她。”
“我倒是期待。”
他冷笑着看任策按下“DONE”,手機連上GPS彈出一張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