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任策在市中心有一間玉石店,雇了人打理,他要做的只是檢查賬目。但白慶憶一周有五天要上班,有時星期六還要開會,他在家也是閑着,幹脆認真做生意。
玉石這行口碑尤其重要,真玉要有真價錢。他在店鋪樓上開了個鑒玉班,請專業人士來免費教人看玉,一傳十十傳百,在這一帶名聲漸盛,任策乘機盤下附近店面,不止賣玉了還賣金子,甫進門一片金光閃閃,壕氣十足。
白慶憶偶爾也會去店裏看看。店員私下吐槽,說老板的眼神天生有威懾力,可一見了這小哥哥就成了小狼狗。一開始店員只當他倆是關系好的朋友,但這人前人後反差太大,日久了也漸漸發現,他們好像不止是朋友。
但老板的家務事還是別八卦,況且白老師對人總是溫言笑語,每次來都提着兩盒親手做的甜點,手藝妙得仿若廚神下凡。而且長得好看,往櫃臺後一坐,低頭玩手機都能吸引顧客進來。
只可惜他的腳有問題,進出時或跛行。
任策當然請遍名醫,但有些傷注定得跟一輩子。白慶憶倒不是很在意,小策疼他疼得要命,他住在四樓,但已經幾個月沒自己走過樓梯,上下學都有車接送,連交歡時任策也小心翼翼避免碰到傷口。他都不覺得左腳有問題。
不過愧疚之心他很明白,被原諒是沒有用的,只有真的做出償還,心裏才好受一點,也就随小策每天泡腳按摩乖乖吃藥了。
他腳好了很多,久站時才會覺得疼,摔一下也不會出大事,沒必要搬家的。
那時已快到冬天,秋後他們彈了一床新的棉被。白慶憶找了個太陽天,想把被子拿去再曬一遍,正好那天任策去玉廠看貨。棉被放在衣櫃最上層,他把矮凳疊在床頭櫃上踩着,抱出一卷厚重的被芯。
裏面忽然鑽出只老鼠。
這是舊區,有老鼠不稀奇,他也不害怕。但一只老鼠突然鑽到眼前,他難免吓了一跳,抛開被芯的同時矮凳也受力往左邊倒,他眼前天旋地轉,再反應過來時已摔在床上。腦子裏忽然蹦出小時候背過“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第二個念頭是真走運。衣櫃就在床邊,他正正好摔在空調被上,沒磕沒碰沒流血,小策不會發現。
只是偏偏扭了左腳。
任策回來時他正将消毒後暴曬的棉被收進屋內,看見他忽然不敢動,怕他發現自己走路有異。小策脫了大衣,過來要了個親親,接過棉被很自覺地去套被單了,他才算松了口氣。
過了今晚,明天就會好起來的,他想,一定得瞞過今晚。
任策十分鐘後發現他腿傷變嚴重了。
白慶憶被按倒在床上,雙手被擡高鎖住,還在努力反抗,扭着腰說不行。但他鐵了心要檢查,把他的腿折起來,側頭一看臉色立刻沉了。
手已沒有禁锢,白慶憶反而不敢動。
兩人都沒說話,空氣靜得讓人不安。最後他軟着聲音讨好:“小策,我愛你……”
“怎麽弄的?”
任策雙腿分開跪在他腰間,白慶憶企圖以耍流氓蒙混過關,伸手解他腰帶。
他一把按住不安分的手,語氣兇了起來,“我問你,怎麽弄的。”
白慶憶想起遙遠的過去,任策還在道上的時候,其實也不遠,幾個月前而已。他時常無法想象,在他身邊軟萌可愛的小策,在外面到底有多兇狠才能坐到一把手的位置,現在他知道了。這個居高臨下的小策,兇起來真得叫人害怕,好像他下一秒就會掏出一把槍,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白慶憶把手收回來,低下眼簾道:“拿被子的時候,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孫辰發來勒索的照片,任策一直沒有删。
他倒在血泊裏,仿佛是一個死人,白慶憶本人看了都發抖,不敢再看第二眼。任策為什麽要留着這張照片,他明白原因卻從未去體會過心情,現在他知道了。任策太害怕失去他了,分手時他說離開了自己就活不下去,不是随口說說的。那一個月他是怎麽熬過來的?得有多絕望才會說覺得活着沒意思?
白慶憶攬住他的肩膀往下帶,柔聲喊:“小策……”
任策埋在他肩頭,“我不能沒有你。”
“只是扭傷了腳,人還好好的。”
“為什麽不告訴我?”
“舍不得你難受。”
“我現在很難受。”
白慶憶揉着他的頭發,與他耳鬓厮磨,“想不想要?”
讓他進來,融為一體,告訴他自己就在這裏,不會離開。
任策搖了搖頭,“先去看醫生。”
“嗯,都随你。”
任策滿腔怨恨無處發洩,最後和房子過不去,鐵定了心要搬家。
新家有四間卧房,對白慶憶而言多得離譜,但任策覺得它離市區近,而且別墅區安檢系統完善,看中就不再改,拿着戶型圖指點江山,“這間在樓下,我和你住,這間在樓上,給小楚。”
一語驚醒,白慶憶失聲道:“完了!”
“什麽?”
“你記不記得?四月份去探望小楚的時候,我們答應過暑假會接她來玩?”
任策想起來了。小女孩眼淚直流,白老師蹲下身和她拉勾,暑假接她過去玩。他還說,兩個人一起來接你。
幸好現在他們住在南方,小楚的家就在隔壁省,白慶憶慌慌張張地訂票,“快去收拾行李,趁着寒假剛開始帶她來玩一圈,新年了再送回去。”
答應小孩子的事一定得辦到。
小楚懂事得過分。她記得任策電話,幾乎倒背如流,但從不打擾。白慶憶是幼兒園老師,對小孩子的情緒轉變很警覺,他看得出小楚是有些生氣的,但卻裝得不在意。老成的小孩很招人疼,兩個人都慌了手腳,任策以禮物攻勢換回她勉勉強強的一個笑容。
白慶憶捧着她的小臉蛋,說對不起對不起,之前事情太多我還進了醫院,現在想彌補,跟我們回去玩?好不好?
小楚猶豫再三,終于搖頭,說:“沒關系。”
白慶憶覺出不對勁,他與任策交換了一個眼神。他也蹲下身問:“你不用說沒關系,這件事是我們倆做錯了,不帶你去玩心裏不好受。我和你媽媽說過了,她說新年前帶你回來就可以。”
小楚咬着嘴唇,低頭用手背抹去眼淚,“和媽媽說過沒用,我不去。”
“賭氣的小孩我見的多了,她不是賭氣,是真的不想去。”
任策手法娴熟地揉着白老師的腰,“我不信,這世上有不愛玩的小朋友?更何況她有多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說着醋醋地在他背脊上刮了一下,剛經歷過情事的身體異常敏感,白慶憶嗚了一聲把他推開,“你別鬧!我說正經的!”
“好好好,老師您繼續。”
“我覺得有問題。”
“這麽巧,我覺得沒什麽問題。”
白慶憶在他肩膀咬了一口,“你能不能上點心!”
任策給他咬得獸血沸騰,強忍住沒發作。
“我覺得這背後必有隐情,”白老師總結道,“明天我們再去問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