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家還沒裝修好,工人放假回家過年了,舊區的房子小,小楚離了白老師就發噩夢,任策得睡沙發。倒不是介意,但小楚怎麽說是個女孩,而且會越長越大,總不能十八歲了,還得和白老師一起睡,她這心病需要盡早克服。

江祈晚是名醫學院畢業,什麽都懂一點,心理方面大概也有涉獵。任策就在微信上和她說了這事,她罵了五十九條粗口才平靜下來,提了有建設性的意見:我這小汪好像是小楚撿回來的?

然後她發語音來介紹什麽是寵物治療法。

任策卻無法不被背景音分心,蕭子鴻正問她想訂什麽外賣。

那是星期六早上,劃重點,早上。

這兩人雖然稱兄道弟,但通宵在一起,哪怕是打游戲,孤男寡女還是不對勁吧。

春節不方便運狗,寒假快結束時江祈晚才有辦法把小汪帶來。她說的沒錯,小楚一看見小汪,高興得話都不會說了。一人一狗抱在一起,江祈晚忍不住抹了眼淚。

白美人感到抱歉,“你和它也有感情了吧,要你再把它還回來……”

江醫生一揮手,“小意思,我醫院裏還有幾十只狗狗讓我寵愛呢。”

任策壞笑着問了句:“老蕭算一只嗎?”

“他哪是狗呀?”江祈晚噗嗤笑了出來,“他是只小貓咪。”

新房裝修好是四月的事,任策還在想方設法讓小楚改口叫他爹。他有一晚實在沒忍住,在洗手間和白老師偷偷來了一次。小楚眼睜睜看着男神進去時光潔白皙的脖子,出來後滿是吻痕,走路還特別小心,自此斷定任叔叔欺負了她男神,不肯叫他爹。

她用一對濕漉漉的眼睛求白老師,問他能不能做她爸爸的時候,任策快要羨慕死了。

他也想要一個可愛聽話會撒嬌的女兒!

“快叫我爹!”任策狠揉女兒頭發。

小楚抱着小汪抖了抖毛,“你不準欺負我爸爸,我就叫你爹!”

“不可能!他是我太太!我有資格為所欲為。”

“那你也別想我叫你爹!”

白慶憶被吵得心煩,“安靜點,我改作業!”

他改作業哪用腦子,打個勾寫個佳再酌情貼貼紙而已。就是受不了這兩個幼稚鬼,天天在耳邊争論他該不該被上的問題。他對床事雖然很大方,但也不想被公開處刑啊!

任策其實可以理解小楚,她對這種事沒有好印象。

睡前聊天時間,他正式将性教育提上家教日程,“你知道她情況比較特殊,需要早些開導。”

“你想讓我怎麽說?”

“學校沒有書嗎?”

“這是中國,家長很瘋魔的,有這種書我幼兒園早關門了。”

“總得有這方面的資源,我看國外還會開家長會,叫什麽‘你是怎麽來的’,科學系統地解釋人類繁殖過程。”

“你這語氣這麽像小晚。”

任策福至心靈,“不如讓江祈晚來和她說,女孩子也方便。”

“算了吧,她自己頭都快炸了。”

“怎麽了?”

“她沒和你說嗎?也對,你是老蕭那邊的。”白慶憶賣起隊友毫不猶豫,畢竟遲早會是一對的,“前幾天老蕭開車送她回家,趁她睡着偷親她了,她在這方面腦子不靈光,跟睡美人似的一吻就醒了,連裝傻都沒機會,兩人尴尬地要死。”

“我靠!”任策恨鐵不成鋼,“這麽浪漫的場合!老蕭也太沒用了吧!是我就直接告白了,喜歡你,和我在一起!不答應不給下車。”

白慶憶聽了笑出來,“蕭子鴻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他要是會說這種話,我倒立喝酒。”

“現在情況?”

“這小丫頭我看老早就喜歡蕭子鴻了,但她家裏反對聲音很大。”白老師嘆氣,“她出身好,爸爸是教授,媽媽是醫生,都是高知,就這一個女兒,聰明善良,說是掌上明珠不為過,哪會允許蕭子鴻娶她,畢竟他成分太差。”

任策心想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你覺得他倆最後會?”

“最後?”白老師笑了一下,湊上來要和他親親,“你不用擔心,最後肯定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白慶憶在網上買了兒童讀本,睡前故事時間坐在小楚床頭和她看,他說這些事情是人類的基本需求,只要雙方願意,是不需要害怕的,她那人渣繼父是一個非常非常例外的例子。

“不願意可以不要嗎?”

白老師正在讀小孩子該如何保護自己,聞言嚴肅道:“你不願意,誰都不能碰你。要是有人要你和他做什麽,你一定要拒絕,然後告訴我們,絕對不能因為害怕而藏着不講。”

“我知道了。”她抱住白老師手臂,仰頭問,“你和任叔叔呢?”

“我們?”

“你是不是願意的?”

他輕笑一聲,承認道:“我什麽都願意給他。”

小楚指着插畫中的一男一女,“但你們兩個都是男的。”

“這沒有關系。”

“你們不能生小孩,書上說一個男的一個女的才可以。”

他想了想該怎麽把這件事用她明白的語言解釋,“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喜歡他,他喜歡我,我們看見對方就很開心。小孩子是禮物,有了當然好,沒有也不是什麽問題。況且我們有小孩呀,你就是我們的女兒。”

第二天是星期六,小楚去學畫畫。兒童繪畫班不教什麽技巧,就是一些小孩子聚在一起,嘗試不同的畫材培養興趣,兩人覺得這是交朋友的好途徑。

他們有一場早場電影,看完正好來接女兒回家。小楚背着畫板跳下車,卻沒急着跑進畫室,轉過身喊了句:“爹地!”

任策心跳漏掉一拍。

小楚笑嘻嘻,“你要對爸爸好啊!”

看了一出國産愛情片,任策吐槽說還沒他們的愛情故事精彩。接了小楚去餐廳吃飯,她拿着今天的畫指指點點,介紹這個是爹地,這個是爸爸,中間是小楚和狗,“我畫得真好,我要貼紙!”

白慶憶在她畫畫的小手上親了一口,“你以後是個大畫家。”

“我要貼紙!”

小楚有什麽要求,白老師都會無條件答應,只是籌集貼紙本身就是一種樂趣,而她樂此不疲。他捏了捏她的臉,說回去就給你。

錢包裏是一張大紅花貼紙,中間是白式“:)”微笑。算來已經過去了兩年,花瓣早不服帖地卷起,還泛着黃邊。

任策小心翼翼地将它從錢包中取出,再用固體膠黏在另外九張帶血的花旁。紅花排着隊,他用手指一個一個數過去,十朵,不多不少。

江家果然不喜歡蕭子鴻,長得再帥再高有錢有房有車也不喜歡。她家爺爺迂腐,守着老一輩的觀念堅持要門當戶對,相親對象排了三張excel表格,把江祈晚這種乖乖女都逼瘋了,辭了職跑來白老師這避難。

任策能說走就走是因為背後有個得力二把手,蕭子鴻就不行了,更重要的是江家沒打算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有些污點的時效性是一輩子。

白慶憶變着花樣給小晚做菜,她只要人哄哄就不會皺眉,很快從失落中振作起來,化悲憤為力量,開始謀劃大計:“先斬後奏!”

白老師手起刀落,切掉大白菜的菜根,“你想和他先把證領了?”

“不不不。”江醫生搖頭,“我要先懷上他的孩子!”

白慶憶驚恐無比。

“我媽媽是婦産科醫生,太清楚堕胎的危害了,絕對不舍得讓我打胎的,哈哈哈哈哈生米煮成熟飯,老蕭難道還做不成我江家的女婿?!”

蕭子鴻忙完新項目,第一件事是南下找江祈晚。她在機場撲住他,當衆就親了起來,老蕭耳根紅透,但沒有推開。

任策暗地拉住白慶憶的手,看着一對可以盡情在人前親昵的情侶,滿臉羨慕。

“你說什麽胡話!!”

江醫生委屈,“孩子是從我肚子裏出來,我都沒介意,你生什麽氣。”

蕭子鴻真想把她腦子打開看看,“你讀書讀傻了嗎?這種事也是随便做的?”

她還真笑得和個傻逼一樣,黏上前去,“不随便不随便!我缜密全面客觀冷靜地考慮過了!蕭貓咪,蕭可愛,蕭寶寶,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好不好?”

“沒結婚不可能,我得對你負責。”

江祈晚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說不要也沒用,我一定會把你搞上床的!一!定!”

在門外偷聽的小策附在白老師耳上,輕聲說:“瘋了瘋了。”

白老師:“同意同意。”

南方夏天可以游山玩水的地方很多,任策有個舊友金盆洗手後開了個莊園,環境清雅空氣涼爽,是避暑勝地,他看過照片後就包了下來,周末兩對情侶外加一人一狗進山去玩。兩邊都忙着談戀愛,小楚走在哪裏都多餘,帶着小汪在山莊附近探險。這狗是真通靈性,對小主人極盡愛護,從不讓她往山深處走。

舊友說這山很适合看日出,任策早就計劃好,一日和白慶憶早起,牽着手慢慢走到山頂。他的腳踝有傷,後來拗不過任策,由他背上山去。心髒貼在他結實的背上,好像在平靜的湖面泛舟,安穩到忘卻一切。

任策說想聽他以前的事。

他曾經不想面對過往,刻意不去想,現在他可以把那些事翻出來重新看一遍了。細碎的,總是帶着孤獨的陰冷,鋪開在日出之下随着暖氣消亡。

他說他小時候給程萱送傘,後來那把傘不見了,才知道她轉借給了別人。他說這話時皺着眉頭,“為什麽她會變成今天這樣。”

任策心想,因為她不夠勇敢,沒機會得到你。

沒有白慶憶,他也還在充滿惡意的世界裏沉浮,不知道生活如此可愛。兩人牽着手依偎坐在石上,天邊的流雲是絢爛的橙紅色。

白慶憶回憶說:“我槍法很準,第一次開槍就中了紅心。”

“想象不來。”

“你還有槍嗎,示範給你看?”

小策拿起白老師的手,比了個槍的形狀。他順着他的意思,在他心上開了一槍,bang,兩個成年男人像兩個小朋友一樣笑得前仰後合,笑着笑着又吻到了一起。

吻完了太陽也露出半邊臉,白慶憶靠在他肩頭,“和我講講任玲的事吧?”

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原來真的全都過去了啊。

日出很美,半邊天像織錦,瑰麗的染料傾倒出旖旎風光,太陽已全然露出,肉眼可見的橙紅光芒緩緩向天的正中移動。

任玲才在這世上留了三年,故去太久,只剩下零星的回憶,翻來覆去地品味。

“就是這麽多了,一時半刻想不起,回家後給你看看她的作業本。”

“我看過了。”

“看過了?”

“去年淋雨生病,醒來你不在家,我看見書房有燈,桌上是她的習作。”

“我好像還沒和你說過,”任策側過身看進他的眼睛,“我不怪你。這件事你根本不願意,不需要自責。”

“那我也告訴你,孫辰的事不是你的錯。”

“怎麽不是我的——”

白慶憶捂住他的嘴,“老師說話你不許反駁,聽就是了!”

小策連連搖頭想要掙開,白老師惡狠狠地威脅:“聽到沒有?”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他終于示弱點頭。

白慶憶很滿意:“這才乖。”

清涼的晨風拂來,太陽愈升愈高,明亮的人間。白老師伸了個懶腰,說下山吧。任策卻攬住他的腰把他定住,從口袋取出一張染血的白卡,上面貼了十張紅花。觸目就想起濺在雪地的血,溫熱粘稠,也像花一樣開着,“這是……”

“十張貼紙換一個請求,你說的。”任策翻過卡片。

看清了下面藏着的東西,白慶憶忘記了該如何呼吸。

戒指。

是一圈毫無雕飾的銀戒,沒有什麽可以形容,它簡樸到不起眼。

“白慶憶,能不能和我結婚?”

“不要。”

任策都要給他戴上了,乍聽這一句不要,驚得拿不穩戒指。幸好白慶憶眼疾手快地接住,才沒叫少女策精心準備的浪漫日出求婚泡湯。

素戒邊緣光滑,戴着一定很舒服。白慶憶調皮道:“你這個願望不能算數。”

“為什麽?!”

“有九張貼紙不是你的。”

任策剛要說他不管,就聽白慶憶說了一句但是,然後把戒指還給他,左手手背向下張開五指,笑得比陽光還燦爛,“你可以先賒着。”

戒指穿過無名指,鎖住兩顆心。

适我願兮,來日方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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