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行
唐三藏一大早就趕下了山，原先荒蕪到看不到路的野地。就在他和白馬要心思着要不要先歇一歇。但剛一回頭，原先雜亂的枯枝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條幹淨的小道。
他便猛一拍大腿，這絕對是觀音菩薩在保佑貧僧。
毫不懷疑的，唐三藏牽着白馬，便循着這條“菩薩”為自己指點的小道走去。
走了約兩個鐘，唐三藏擦着脖頸及額上的汗漬，他看着眼前已經寬敞起來地方。心中不由暗贊，不愧是自己的大徒兒，即便被壓在這山底下，住的地方景致都是那麽宜人。
一棵桃樹，樹上結着幾個果子，而樹下是一塊光滑的石頭。唐三藏将視線移開，他一偏頭，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那個滿頭金黃色毛發的，是不是一個猴頭？
猴頭啊，那就對了，觀音菩薩說過，那大徒兒孫悟空就是個猴妖！
想時，唐三藏就已經走到那個金黃色腦袋那邊，他臉上的笑容也已經換上了嚴肅的神情。
雖然風吹日曬，歷經了五百多年，但這個猴頭卻幹淨整潔得很，光是看着便覺得手感定是柔順得很。
手上的動作比心裏的想法要快得多，唐三藏伸手輕輕搭在猴頭上。
果然，柔順得很。
唐三藏的眼底多了幾分慈愛，自己這大徒兒還真是很合自己心意。于是他果斷把大徒兒怕是不能好好招待自己的這件事給抛到腦後。
他眼底滿是慈愛，只是大徒兒怎麽的還在睡覺？唐三藏擡頭望着萬裏無雲的天空，這可是個大晴天。
時間不早了，該起來了。
于是他對那猴頭問了一句“你可是貧僧的大徒兒孫悟空？”。
在五行山下被壓了五百年，而早已修成長生的孫悟空，即便不食不寝也不會出什麽事。
Advertisement
但虧就虧在，這裏僅有土地神這麽一個活物能夠陪着自己說話。就算關系再好，一直盯着那張臉，聽着那聲音，也會有煩膩的一天。
五百年下來，孫悟空便養成了日落而息，日出而醒的習慣。
但這些天都天氣實在是好，溫暖的春風萦繞在周圍，睡下之後難免會沉浸在睡夢當中。
這一次沉睡，似乎已經持續了四天。
起初夢中的場景還是好的，但不知怎麽的，忽然他就夢起了當年在天庭當弼馬溫時的日子。
更不知道的是，他再一次夢到了那個場景，漫天邪祟，天地無光。而層層黑雲中，那道聲音依舊一次又一次要把自己叫過去。
以前的多次，都是土地神将自己喚醒的。這一次應當還是他，只是……
那道聲音溫潤朗朗，且朝氣蓬勃，不似一起待了數百上千年的土地神。而且他問“你可是貧僧的大徒兒孫悟空”。
孫悟空下意識地伸手拍走還摸着自己頭上毛毛的手，他皺着眉頭，眼睛睜開一條縫。
沉睡了幾天，現在醒來已經到了正午，明亮的光和夢中那昏暗成了極大的兩端。
待孫悟空完全緩過來時，他望向方才餘光看到的那個身影。
那是一個身穿五彩織金袈.裟，頭戴毗盧帽，手執錫杖，相貌俊美，面容瑾肅的青年。
孫悟空暗暗驚了一下，這原來是個出家人？
既然是和尚，那豈不是如來佛祖那邊的人？孫悟空暗自冷哼一聲，他不屑想着，自己是被如來佛祖壓在這五行山下的，而又是南海觀世音菩薩指點。而今，這所謂的貴人，居然還是他們佛門中人。
如來佛祖是鐵了心要把自己往他佛門裏拉，或是鐵了心要将自己點化？
“施主，你可是孫悟空？”唐三藏面容沉靜，他合着雙手，神情清澈，看着是個穩重且虔誠的出家人。
唐三藏仔細地打量了眼前的這張臉，他暗暗驚道，果然是個猴妖。随即他又記起了什麽，眼底的喜愛越發明顯。
即便是個猴妖，看着眼睛炯炯有神，這也是位猴中美猴啊。
未等孫悟空搭理自己，唐三藏就高高興興地蹲在孫悟空面前，他傾身靠近自己的大徒兒，語調輕快道：
“徒兒，你現這個，要怎的出來随為師前去取經啊？”
咦？孫悟空仰着頭看着那個凡人和尚，金色的眸子眨了眨。
這個傳說中的貴人見着了自己現狀，竟一點也不怕生，反而第一件事是關心自己如何随他去取經。
孫悟空暗暗思忖着，果真是如來佛祖選的人，一心向着西去。
他再打量着和尚，自己沒有應他，但和尚卻不見不煩，反是一副淡然模樣。
“大聖。”
遠處傳來土地神的聲音，孫悟空望過去。
“大聖此時應當是對着這位聖僧說，勞煩聖僧把山上那道封條揭去，唯有此大聖才可逃脫這封印。”
話音落下，孫悟空收回視線，他望着眼前一處。
凡人就凡人，不過是叫聲師傅。
孫悟空正要按着土地神說的跟唐三藏重複一遍，而土地神又說了。
“大聖怕是不知，這位聖僧不是普通的凡人，聖僧前身乃西方如來佛祖座下二徒弟金蟬子，金蟬轉世凡塵受盡苦難而讀取正果。”
聽完，孫悟空心裏原本的不滿直接被放大。
又是這如來老兒。
但想着自己如今這狀況，而他又是應允了菩薩，那便先跟着這和尚，取得了自由身再說其他。
“你便是觀音菩薩所說的，受東土大王派去西天取經的？”
“正是為師。”唐三藏聽說便笑了，但為了為師者的行面，唐三藏并沒有将心底的喜悅給表露出來。
唐三藏一臉慈悲，“為師要如何才将徒兒解救出來？”
孫悟空忍不住伸手扣扣耳朵，他盡量忽略掉那凡人一口一個“為師”，他換了話。
“你便到這山上，頂處有道封條，那便是當年如來佛祖将吾壓在此地的封印。”
說着孫悟空努力伸出頭來，想要看着山上，給那凡人指一條路。
“啊喲，山頂。”唐三藏被吓了一跳。
果真是山頂。
“你走去那邊，一擡頭便是。”
唐三藏按着孫悟空說的，他仰頭一看，這一看果真就不得了了。唐三藏驚訝，方才自己并未看到這上面有何封條。
但現在，寫着幾個佛語的白條赫然貼在山石上，烈日照下，佛光閃閃，金光萬道。
唐三藏立即合手對着那封條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和尚！”孫悟空對着唐三藏大聲道。
“和尚，你上去将那封條揭去，吾便能出來了。”
唐三藏連連應允，他提着衣角，執着錫杖，他回頭對着大徒兒道：
“為師這便去。”
孫悟空嘴唇動了動，但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他感受着那個人類的氣息已經慢慢遠離，且在身體上那座山上挪動。
孫悟空手緊緊握着拳，金黃色的雙眸裏閃着複雜的神色。
他要出去了，離開這個被壓了五百年的地方。
左邊胸口處不斷傳來撲通的聲音，且越來越快。
而後他猛一閉上眼睛，拳頭也落在地上。
他，要出去了。
過了半晌，山上傳來了一道微弱的聲音。
“為師看到了。”
孫悟空仍是沒有回應唐三藏，他眨着雙眸，神情堅定，視線落在前面一處。
心也平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唐三藏的聲音又傳來。
“悟空，為師已将那佛語揭開，現在為師要做什麽？”
孫悟空身體猛一顫動，封條沒有了，封條沒有了……
“師傅！”
聽到“師傅”一詞，唐三藏臉上一喜，他連忙應道：“哎，為師在。”
但一思及自己過于小聲大徒兒怕是聽不到，他正想大聲些喊。
“師傅，你躲開些，吾等等便出來，你找個偏僻處躲着。”
感受到凡人的氣息已經遠離了山上，孫悟空心裏完全松了下來。
不止是心松了，身體也松了。孫悟空一點點扭着肩膀，好像身上的石頭動了動，然後動動腰，石頭又是一動。
孫悟空閉上眼睛，他靜靜趴在手上。
下一瞬，那座龐大的山石，整個動了動，地上也震了震。不幾時，山石猛然發出轟隆巨響，無數大大小小石塊飛在周圍，空中，落在地上。
唐三藏啊喲一聲，他緊緊攥着錫杖，眼睛一眨不眨地，這山石都破成這般，那他那大徒兒呢？
這邊唐三藏還在擔憂，忽然他看到一道土黃土黃的身影正飛奔至這邊。
唐三藏眼睛一亮，臉上一喜。
那拿着棍子的，可不就是自己大徒兒嗎？
孫悟空落在地上，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身體，靜靜地待在遠處。過了半晌，他才慢慢伸出雙手，未拿着金箍棒的那只手，手指輕輕動動。
他這是真的自由了。
“悟空。”
孫悟空擡眸看着那個凡人，他抿着嘴唇，面無表情。
“師傅。”他輕聲道。
“為師在。”唐三藏臉上多了笑意。
孫悟空收攏緊手中的金箍棒而後他将金箍棒扛至肩上，他對着唐三藏道：
“既然是去西天取經，那便去吧。”
“大聖一路順風，”土地神杵着拐杖，他淡笑着捋捋胡子，而後他擡頭，“先生也是一路順風。”
遠處一直望着孫悟空的淡金色虛影，他輕輕挑起嘴角。
五百年一輪回，五行山五百年過去了，現今，新的輪回即将開始了。
虛影擡眸看着那碧藍天空，臉上的笑意更濃。
去西天，那便去吧。
淡金色虛影忽然化成了一道流光，他飄至半空，而後對着孫悟空肩上的金箍棒，漂浮着便飄向棒上，最後融為一體。
孫悟空一愣，他偏頭看着好像多了一層淡金色的光。
他忽然一笑，對着陪伴了自己無數歲月的老夥計，他另一只手敲了敲。
“這回我們也要一同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