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劫難

夢境之外。

那抹淡金色的虛影從金箍棒中飄蕩出來，他立在半空，眼睛直直看着躺在地上的孫悟空。

孫悟空的眼睛動了動，但沒有睜開眼睛。頭上金黃色的毛毛也垂落在頭下的草行中，看着居然有那麽一些的童性。

虛影彎起嘴角，他慢慢蹲下身子，落在孫悟空身旁。他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最後他伸手輕輕在孫悟空額頭處的毛發上一點。

他抿着嘴唇，緩緩擡眸看向又在誦經的唐三藏。

唐三藏動了動鼻子，他皺着眉頭慢慢睜開眼睛。遲疑片刻，唐三藏擡手揉了揉眼睛，最後雙手合十，朝西拜了拜。

阿彌陀佛，白日青天的，還有上天入地神通的大徒兒在，怎麽的還能鬧鬼不成？

那邊的淡金色虛影搖搖頭，無奈笑笑，而後他收回目光，将視線又移回孫悟空的臉上。而他的身體也慢慢變得虛無起來，直至消失。

滾滾烏雲中傳出了聲音，孫悟空緊緊皺着眉頭，他緊攥着金箍棒，就要掄起等着那團烏雲和聲音到底要做什麽東西。

它們為何頻頻出現在自己的夢中，而且還對自己很了解。知道自己的經歷，知道自己所有一切，仿佛它們一直都在自己身邊，時時刻刻密切關注着自己。

孫悟空心情複雜，疑惑與怒意充斥着內心。

無論是什麽目的，它們做這種事情已經影響到了自己，即便沒有惡意，也無法放過。

而且……孫悟空挑起嘴角，臉上似笑非笑地睨向那處，而且它們如今都已經欺負到夢裏了。他沒有理由會與它們和諧相處了。

忽然空中的那烏雲快速旋轉，在一層接着一層的烏雲中，慢慢地旋轉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漩渦中是熟悉的黑影。它們在烏雲中不斷穿梭，發出戾聲。

孫悟空眼底堆滿了冷意，又是這種感覺。

它們又把自己給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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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你回來了。

孫悟空頭又開始劇痛起來，他單手撐着腦袋，但劇痛愈加明顯與清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叫出了聲。

他緊緊閉着雙眼，咬着牙關，硬生生扛着這種劇痛。

在孫悟空看不到的地方，手中的金箍棒那道淡淡的金色流光萦繞在金箍棒的周身，最後那淡金色虛影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

黑衣錦袍的青年，單手負在身後，他抿着嘴唇，眉頭緊鎖。

青年離着孫悟空有幾步之遠，他看着單膝跪在地上的孫悟空，他正倔強着緊靠手中的金箍棒撐着，才讓自己沒有倒下去。

看了數個呼吸時間，青年回頭看着那巨大的漩渦，而後他才轉回頭，慢慢走向孫悟空，像在夢境之外那般。他輕輕将手放在孫悟空的頭頂，在點着的那一處發出了耀眼的光，而後那道光漸漸席卷了孫悟空的全身。

孫悟空的呼吸漸漸緩和回來，他長長呼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剛好像腦袋的疼痛已經慢慢減弱，微弱至自己可以承受的地步。

他慢慢睜開眼睛，眼前的光并不明亮，但也能看得清眼前的事物。孫悟空靜靜看着眼前一處，他打算先緩一緩，手中攥着的金箍棒的力氣沒有放松下來，它仍被插進地面，牢牢地當着自己的支撐。

十幾個呼吸過後，孫悟空才擡眸，但一剛剛一擡頭，原本昏暗滿是烏雲的天空又快速的消失，變成了通透清澈的天空。

視線變得明亮起來，孫悟空微皺着眉，待眼前的光已經完全能夠适應之後，他才慢慢松開手中的金箍棒上的力氣。

心髒悶猛然一驟，孫悟空也頓時愣住了，金色的雙眸驟然睜大，他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道漸漸變得虛無的淡金色流光。

那道流光似乎散發着一股極其熟悉的感覺，好像是靈魂深處被遺忘的感覺。

他看着已經淡到近乎虛無的流光，它在半空中轉了幾下，而後又飄飄忽忽地飄向手中的金箍棒，最後融入其中。

孫悟空視線跟着它而流動，最後他看着那根烏鐵老夥計，心情愈加複雜。

方才，可是它将自己喚醒？

“悟空！”

孫悟空仍是睜着眼睛，沒有留意傳進耳邊的聲音。

“徒兒，悟空！”

那道聲音又傳來，但這次的力度更大一些，着實把孫悟空給叫回了神。

孫悟空下意識地轉頭，但剛剛一轉，眼前進入了一片明亮，再睜開時，已經回到現實當中。

“悟空睡得可真是香。”

唐三藏蹲在孫悟空旁邊，一臉慈愛地看着剛剛睡醒，仍懵懵的大徒兒。

孫悟空猛的坐起來，他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了一些，然後他直直看着眼前一處。

夢境中的那些聲音，以及那股股疼痛的記憶仍留在自己的腦海裏。這種真實的感覺，讓他腦海莫名的混亂。

“悟空？”唐三藏伸手在孫悟空眼前晃了晃，這是沒睡醒還是睡久了猴腦有些懵？

孫悟空眨眨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低眸看着放在一旁的金箍棒。

仍是和尋常一樣，并沒有什麽金色光芒。孫悟空嘴角輕輕挑起，他伸手将金箍棒握在手中，而後猛地一躍跳起，動作流利地将金箍棒扛在肩上。

唐三藏被這個動作給震到了，他連忙拍拍胸膛，然後迅速整理帽子，便雙手合起。

“悟空，我們這便開始趕路吧。”

孫悟空雙手放在棒上，他晃着頭，回頭對着唐三藏道：“好。”

……

“我們不等白龍，他可知曉我們往哪個方向去了？”唐三藏騎在白馬上，他一手拿着錫杖，一手拿着繩子，頗悠閑自在。

孫悟空晃着步子走路，他頭也不回，便随口道：“龍的嗅覺很好，不會找不着。除非他不想來保護師傅去西天取經了。”

“哎，這應當不會，你看他為了要為師一同去取經，他堂堂西海三太子都寧願舍棄美麗的龍公主而來。”唐三藏又嘆了一口氣，“怕是迷路了。”

南海普陀落伽山。

幽靜的竹林中，萦繞着偏偏白霧，靈力充沛，恍若仙境。

一塊爬滿了苔藓的石塊上，忽然被抖落下許多樹葉，而循着望去，只見石塊之上那柱長勢極好的竹子上，似乎盤着一道黑影。仔細一看，那身影似乎是穿着白衣。

前去上早課的童子童女們一路說說笑笑地走着。

忽然一童女哎呀一聲，她滿臉驚訝地摸上頭發，而發頂已然濕盡。

身旁的童子連忙伸手擦了擦，他道：“龍姐姐如何了？”

童女檢查了衣物，并沒有受到殃及，她甩甩袖子，“怕是這幾日林裏靈氣太重，才讓這露水落了下來。”

童子也見夥伴沒事，他也放心下來，“改日同那林神說說。”

“我們走吧，菩薩都等着呢。”童女看了看周圍，說着便要走去。

“救命……”

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來，兩位童子連忙停下腳步。

“是何人在此呼救？”童女擡眸望着周圍，并不見有什麽身影，最後她擡頭看着頭頂，她倒吸了一口氣。

“這這這是何物？”

童子也見着了樹上的身影，他也急着了，他拉着童女的袖子，指着樹上。

“救命……”白龍撇着嘴巴，低聲又連連說了句。

他眼裏含着淚水，神情滿是悲傷。自己只是想和大師兄說說話，聯絡聯絡感情，不知道怎麽的，他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他說錯了什麽，但大師兄為何忽然就把自己給掃飛了呢？

白龍委屈巴巴地縮在這陌生之地，他無力地趴在樹上，因為怕壓壞樹，剛剛掉下來時，他就已經快快換了人形。

但人形總是沒有真身要強，摔下來後，他就好像沒了半條命，奄奄一息般地趴在這裏等有人經過。

底下的人已經發現了自己，但白龍仍下不來，他用了最大力氣叫了幾聲。

“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此地？”童女清了清嗓子，便把童子拉到身後，大聲對着樹上那人說道。

“……”白龍撇嘴，但因為激動而說不出話來。

見那人還未說話，童女就要施法将人直接打下來。

“堂……堂姐……”這回他聽清了聲音，白龍立刻就激動得有了幾分力氣。

這個聲音熟悉啊！可不就是大伯姐的堂姐嗎？

童女皺着眉頭，她扭着頭看着那身影，什麽堂姐？一旁的童子也吓了一跳。他家的龍姐姐乃是東海龍公主，這莫名來的人聲稱龍姐姐為堂姐，那這人可不是其他龍宮的龍子？

“堂姐，我是小白龍啊……”

小白龍？童女吃了一驚，她連忙眨眨眼睛準備看清那人是誰。

“弟弟怎麽會在此地？”

片刻之後，已經趴在上面不知有多久的白龍終于下來，他坐在石頭旁邊，哭喪着臉，欲哭無淚。

“弟弟不是受大士囑托，護着東土大唐的聖僧前往西天取經麽？”童女拍拍白龍的後背，她滿臉疑惑，但見着自家堂弟那模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白龍無淚抽泣着，他抹了抹臉正想和自己的姐姐說說自己的委屈，忽然身後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三太子，大士知道你已在此地，大士請你前去一趟。”

“惠岸師兄。”聞言童子和童女連忙朝着惠岸行者問了聲好。

白龍一臉迷茫随着三位仙人走到了一處。仍是仙霧缭繞，靈氣充沛。

那正中央的蓮座上盤坐着一位寶相莊嚴，眉目如月，朱唇一點的美貌女子。那女子手中持着一淨瓶，瓶中斜插着一枝垂柳。

“弟子參見觀音大士。”白龍臉上換上了嚴肅的神情，他連忙朝着那蓮座女子拜了拜。

“你說說，你不好端端跟着唐朝聖僧前往西天取經，來到這兒，是為何？”觀音菩薩的聲音很是清脆，猶如黃莺一般，但這話裏又透着一股神聖莊嚴之氣，令人不由心生虔誠。

“回菩薩，弟子……”白龍愣了一下，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莫是要說自己是無緣無故被大師兄一棍子打來這裏了？

要真是那麽說，那豈不是壞了大師兄在大士心中的形象，而且自己無端被打，也是怪丢臉的。

“好了，本座已經知道了。”觀音菩薩低笑一下，她看着白龍，眼底含笑。

“你只需全心随着唐僧西去，其餘的不便憂惱。”

“但是菩薩，師傅好像好像……”白龍說着又無淚抽泣起來。

觀音菩薩輕嘆口氣，說實在的，當初她找到了能去西天的好人選。起初見着，還當以為那江流兒如他前世，金蟬子一般穩重。但殊不知，江流兒的性子外裏倒是成熟，但熟了一些，他便頑皮了起來。

“那唐三藏一心向佛，若他不願收你，又怎會讓你跟在身後？”觀音菩薩淡笑，“好了，你快快回去。”

白龍應允下來，他朝着觀音菩薩拜了拜，便被童女攙扶了出去。

觀音菩薩看着白龍的背影，目中平靜，神色卻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師傅？”惠岸行者輕聲道。

觀音菩薩抿着嘴唇，默聲念了聲咒語，便到了一旁。她走了幾步，而後深深嘆了一口氣。

“那唐聖僧可是有什麽劫難？”

觀音菩薩掐手指算了算，片刻之後，她收回手，對着身後的弟子道：“過些時日，南海會有客到，你暫且先準備準備。”

惠岸行者聞言便抱手稱是。

觀音菩薩閉上眼睛，輕聲念着佛經，好讓心靜下一靜。

劫難，的确是劫難，正果與邪惡之間牢牢牽住，無論走了哪一步，都算上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