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願相信你
王奉孝的臉上充滿回憶之色,可看向王奉述時,變得怨恨的神色中包含着一絲嫉妒:“你和二弟長得像就算了,還處處學他。二弟學畫畫,你跟着他畫得有模有樣;二弟學下棋,你和他下得不分上下;二弟學射箭,你射得和他一樣準;二弟學騎馬,你立馬後腳跟上……
“……府裏的下人對此議論紛紛,議論你為何樣樣跟二弟學,還學得有模有樣。你們兩人又長得像,簡直難以區分彼此。有人說你居心叵測,想謀王家二子取而代之。娘為此日夜不安,建議爹把你遣送至鄉。可爹對你疼愛,不但不聽還嚴令下人不許議論,直至二弟出事,他才後悔莫及。”
原來是這樣,原來懷疑的種子早在很久之前生根發芽。
王奉述聞後傷心欲泣,不顧身上的傷痛,緩慢地支起身子坐在床上。
我很擔心他,跑過去扶了他一把:“奉述,你沒事吧。”
他搖頭說:“沒事。”
他看向王奉孝,眼底是被冤枉後掩飾不住的悲傷:“我沒有故意處處學二哥。二哥喜歡和我一起玩,和一起我鬧,有好吃的會分給我,有人欺負我會幫我。試問,我與他形影不離,比親兄弟還親,又怎可能加害于他!”
王奉孝完全不為所動:“人心叵測。二弟是如何出事的,沒有人看到,你沒法證明你的清白,說不定正是你推二弟入河的!” [1]
“不,我沒有!”王奉述極力辯駁,接着突然喜道:“有人能證明不是我推二哥入河的。”
“誰?”王奉孝有些意外。
王奉述努力地回想往事,起初說得有點慢,接着越說越流暢:“當時我解手後去尋二哥,發現他把馬系在河邊的樹上。我過去尋他,發現他被水沖到河道拐角。我知無法救出二哥,心急如焚大喊‘救命’,四下張望希望有人前來相助,無意中瞥見一女孩全身濕漉漉地躺在河邊的另一處。當時我心裏只想着盡快救出二哥,沒有上前察看那女孩。我見沒人前來相救,只好策馬去尋大哥。”
王奉孝若有所思:“你可看清那女孩的模樣?”
王奉述微蹙眉頭,頗為懊惱:“她趴在地上,臉向下。我未看清。”
王奉孝嗤笑:“只怕是你亂編的吧。”
“我沒有。”王奉述臉上黑乎乎的,掩飾住他難過的神色。
“那你為何早不說晚不說,偏偏我和阿五前來看你才提起,分明是見我對你已有改觀,想進一步地讓我相信你而故意撒謊罷了。”
“那是因為我早已忘卻此事,至今才想起來。”王奉述說到後面,語氣裏帶着顫音。王奉孝對他的不信任,他已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
聽到王奉述的話,我腦中産生一個奇怪的想法,覺得自己是他口中所說的那個女孩。這怎麽可能!我在心中極力的否定,不斷地搖頭。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的謊言。”王奉孝上前欲拉我走:“阿五,我們走。”
我甩開王奉孝的手:“我不走。我要留下來。”看到王奉述這時候那麽的難過,我豈可一走了之。
王奉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願意相信這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我試圖甩開王奉孝的手:“他不是騙子。在王家,他是第一個願意為我不顧一切的人,所以我願意做第一個相信他的人。”
王奉孝執意要拉我走:“阿休才是第一個相信他的人,不是你!”
“阿休搬出王家早已不是王家的人。你快放手,你先回去,我一會再回。”
王奉孝突然松手,讓我跌倒在地。
“阿五!”王奉孝本想扶我,可坐在床上的王奉述不顧傷痛快步上前,比他更快地把我扶起。
“既然你不願回去,就繼續呆着吧。”王奉孝看我們兩個孩子親密無間,生氣地拂袖離去。
他跨出門時差點撞到提着熱茶而入的綠丫,看來他的腳傷問題不大,走得真快。
綠丫看着一邊拍着衣服一邊關心王奉述的我,問:“少夫人,這是怎麽了?少爺他……”
“他有事先走了。”我不願多說。
阿休跟在綠丫身後,入內歉意地說:“是老奴疏忽了,讓阿五小姐的婢女去取茶,實在是過意不去。不如在此用餐,讓奴和奉述聊表歉意。”
“好啊。不過先讓許藥醫來看看奉述先。”
我注意到阿休叫我“阿五小姐”而不是“王少夫人”。
綠丫聽到我的話不樂意,正想勸我離去,見我不滿地瞪她一眼,欲言又止。
阿休對我解釋,說:“阿五小姐,奉述他并無大礙。只不過是許藥醫幫他正骨後,怕他活蹦亂跳導致筋骨再次錯位才恐吓奉述,讓他一動不動,順便磨練他的心性。所以,阿五小姐無需擔心他。一會待許藥醫忙完後,我會請他再來查看奉述的。”
“奉述沒事,那太好了!”
王奉述知道自己無事,輕松地沖着我笑。阿休言後去準備晚餐。
我見王奉述無礙,指着他的臉說:“那你臉上怎麽黑乎乎的。”
他摸了摸臉,發現臉上的藥汁已經幹了:“我和師父說過幹娘的事。他說幹娘那是心病用藥不易治愈。我覺得幹娘看到我這張臉後誤認為我是二哥,更是犯病。師父見我苦惱就配置了一種藥汁,讓我塗抹于臉上。這樣臉變黑了,幹娘就不會誤會我是二哥了。”
“可這也太黑了吧。挺吓人的。”我把白虎玉墜遞給他。
他接過,把玩了一會:“阿五,這玉墜一看就不是凡品。我怕是送不了這麽金貴的新年禮給你。”
我想起王奉孝說過的話,直接搬用:“沒事的。送人禮物在于心而不在于物。”
王奉孝只要不是涉及王奉年的事,人還是挺通情達理的,可一旦執拗起來,比我更甚。
王奉述頂着一張黑乎乎的的臉沖我笑,好吓人!
“你真的要一直這樣黑下去?”
“師父說要明天才能洗臉。洗臉後就沒這麽黑了。這藥汁在臉上時間越久,臉越黑。如果三個月後不重新塗抹的話,臉會慢慢變白恢複原來的樣子。既然你害怕,我現在就去洗掉。”他走到一旁,想不顧盛水盤裏冰涼的水,欲往臉上洗去。
我走過去阻止了他:“這水太冷了。沒事的奉述,我已不怕了,只要你明日洗臉後不要再黑得吓人便好。”
“那好。”他的眼裏盡是真摯:“阿五,謝謝你肯相信我。”
“我還沒謝你救了我呢。其實我應該說對不起才對,我本來是希望能改善你和奉孝之間的關系的,結果好心幫倒忙。”我随便找個椅子坐下,唉聲嘆氣起來。
他拿着白虎玉墜在我面前晃了晃,說:“阿五,你忘了,還有這個。我一想到這是你送給我的新年禮,就會忘了不愉快的事。”
“真的嗎?”
“嗯。”
我與他相視而笑。
阿休準備的晚餐并不是十分豐盛,但很和我的胃口。他擔心菜涼得快,在一個大盤上盛上熱水,在上面弄幾枝木條子架着,再把三菜一湯放于木條子上。
我和奉述吃得不亦樂乎。阿休笑呵呵地給我們夾菜。
綠丫站在一旁,死活不肯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又是“主仆有別”的那一套論調。她有些不安搓着衣角,估計是擔心回王家後,那些陪嫁仆人會把我的事告訴母親,而後受到沒看好我的責罰。對此,我早想好了對策。
我發現王奉述有奇怪的飲食習慣,他不吃大蒜卻喜歡吃大蒜味的鹹肉。他喜吃旱芹,阿休卻不給他吃。[2]
阿休說:“食旱芹者,不易生兒!”
我聞後差點把嘴裏的湯吐出來。且不說阿休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對我們兩個孩子說生孩子的事,怎麽說怎麽怪啊!
飯後,在綠丫的反複催促和阿休的相送下,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許醫館。
馬車裏,綠丫不停地說:“少夫人,您以後別再來了,別再這麽晚出府,別再和少爺分開走,別……”
“停,停,停!”我實在受不綠丫的叨怨,捂着耳朵說:“你再念念叨叨的,小心我把你趕下車。”看她一副受訓不安的樣子,想到她還餓着肚子,我話裏軟了下來:“好了,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少夫人明白就好。”她又恢複古板的樣子,好像剛才的表情重來沒出現過。
回到府裏定會有人詢問為何晚歸。我把想好的措辭對綠丫說:“回到王家後,你就說我覺得身體康複,前去許醫館哪裏複診是否完全康複。歸府時一時貪玩,所以耽擱了時辰。和二哥也是這麽說。明白了嗎?”
“明白了,少夫人。不過您應該說‘夫家’而不是王家。”綠丫又要開始訓我。
我雙眼一閉不搭理她。回到王家,讓綠丫處理瑣事,我進屋鑽進被窩裏,想倒頭就睡,耳邊傳來王奉孝不滿的聲音:“怎麽現在才回來?也不看看時辰,天都黑了。”
我因他對王奉述不善,有點惱他,翻過身不去看他,心想公爹王誼又不和我同吃,平時我都是吩咐陪嫁仆人在廚房煮食,沒人管我吃喝,他現在又管我哪門子事?
他見我不搭理,惱怒的語氣中帶着賭氣:“懶得理你。”他說完,估計是生我的氣,用力地翻了個身,随後不斷地弄棉被,致使所發出的聲音讓守夜婆子嘀咕了好一會兒。
第二日清晨,二哥前來,小聲告訴我父親七日天後登基,這七日恐怕會突發一些事情,讓我別出門。
我興奮于父親的即将登基,又無聊于這種等待,想給王奉述寫信,又擔心他手腳不便,只好讓綠丫派人去許醫館,告訴他我不能前去探望。
昨日婆母羅氏偷跑出來後被公爹王誼關到更遠的地方。我有些懷疑是不是王婆子搞的鬼,故意放羅氏跑出來。可讓綠丫去打聽,那日王婆子又不在王家。我只好把疑慮放在心裏。
入夜,我又做起了那個夢,驚醒後想起王奉述說過的話,心想如果我是他所說的那位河邊女孩,那王奉年的死是不是真的與我有關。
若與我有關,我又是如何到了河邊,又是被誰帶了回來,他們為何不救王奉孝,難道是沒發現他?一個又一個的疑問讓我想到了長姐,看來待父親登基那天,我得去弘聖宮問問她。
佛主保佑,希望一切與我無關!
王奉孝沒有像之前那樣,在我做惡夢後跑過來安慰我,
我不想與他僵持下去了,又不想主動示好,一個晚上好幾次故意裝成做惡夢,把尖叫聲喊得又尖又高,大聲得把守夜的婆子都驚醒了,可他還是無動于衷,不跑來安慰我。看來他是跌了心與我僵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本來我想寫“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後來查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出自于 元尚仲賢《單鞭奪槊》第二折,隋朝比元朝早,還沒這個俗語,後來用“人心叵測”來代替,又發現“人心叵測”出自于《新唐書》,而《新唐書》又是北宋的人寫的,這就更後面的詞彙了。
弄到最後,弄得我有點崩潰,難怪這麽多人寫穿越,因為穿越可以用現代語寫古代的事。所以為了順利地敘述本故事,我決定放棄詞語考究這一塊。若大家發現書中人說了什麽現代話,求放過,不然這書寫成文言文好了。
注2:本來這一段可以略寫的,考慮到後面一些情節,還是寫了。覺得啰嗦的可以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