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府裏疑問多
一些零星的片段在我腦中閃過。為何剛才撲向湖面的場景是如此的熟悉。難道我真的落過水?
我在王奉述的搖晃下回過神來:“我沒事。剛才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零星的片段理不出頭緒。我把不安放在心底,讓下人過來打撈硯臺。我和他都擔心下人把硯臺弄壞,不斷地在水榭旁指揮着,根本沒注意衣衫濕去了大半。
硯臺完好無損地打撈起來。衣衫半濕的他執意要走。我怎麽也不肯放他離去,“你要走可以,但要泡個熱水澡換一身衣服再走。若不然,你因此受寒生病,我會愧疚的。”
他猶豫了一會,被我勸服。之前他在王家居住,離府後衣物并未全部拿走,是想有機會回王家住。
我讓下人備好熱水,并把他的衣服放于淨房,見他入內,才到另一處泡個熱水澡。
直到我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好一會,也不見他從淨房出來。我便敲了敲淨房的門,沒聽到他的回答,心裏着急,擔心他出事,讓下人撞開了門,不顧綠丫的反對沖了進去。
我入門後發現他居然靠在木桶邊上睡着了。萬幸他的頭沒有沉入水裏。
“奉述,奉述,你醒來。水都涼了。”我見他迷迷糊糊轉醒過來,吩咐下人,說:“快去弄些熱水來,快!”
他在木桶裏赤着上身,捎着腦袋說:“我怎麽睡着了?”
由于木桶裏的水現只是溫熱,并沒有熱氣缭繞于周圍。我看到了他後腦勺下面的後背上,有一個像是刻上去,呈紅色的“琅”字,有我的小手巴掌大小。
我大感好奇正想問他,綠丫突然擋在我面前隔絕我的視線。
綠丫一臉難色說:“公主,男女有別。既然三少爺已無事,我們先出去吧。”
“阿五,我沒事。只是昨夜看醫書看得太晚,太累睡着而已。你先出去吧。”他害羞地把身子擋在木桶下。
我只好按下好奇心,看着提着熱水前來的下人,說:“那好吧。你再泡一泡,有事叫我。”
“好。”
我出了淨房,問起身後的綠丫:“你剛才有沒有看到奉述的後背?”
古板的綠丫難得一見地閃過羞惱:“男女授受不親,非禮勿視。公主以後莫要亂闖,莫要亂看!”
綠丫的“諄諄教導”真讓人受不了。我有些不耐地問她:“我只問你有還是沒有?”
綠丫搖頭:“奴婢低着頭,不敢看,所以未曾看到。”
這麽說只有我看到。王奉述的秘密只有我知道,想到這我心中有些竊喜。
待他穿戴完畢打開淨房的門,我把下人都打發離去。綠丫不情不願地再次被我喚去沏茶。之前沏好的茶早已冷去。
我把他拉到旁屋,踮起腳靠近他的耳邊小聲說:“剛才我看到你後背有字。”
“這不可能吧。”他訝然,伸手往後背摸去。
“是真的。在這裏。後腦勺下面一點的地方。”我把他的手按到那個地方:“是一個‘琅’字。不過,你不用擔心,就我一個人看到。嘻嘻……”
不知為何,他的情緒有些低落:“既然是阿五說的,定是有的。我沒注意到這個。以前在府裏住的時候,我從不讓下人伺候我洗澡,若不是你告訴我,怕我至死都不會知道。”
“呸呸,什麽死不死的,盡瞎說。你說阿休他老人家知道不?”
他搖頭,肩膀下垂,語态更是低落:“阿休伯一直說我爹是幹爹的故友,卻對我爹的名字避而不提。那日大哥走後,我疑心我的身世,追問他。他只好實話實說,說我是他半路撿來的。北齊戰敗後,他帶着他家少爺和家主寫給幹爹的書信一路尋來……”
“……由于路途奔波,那位少爺不幸夭折了。阿休伯身染重病,需要一個地方養病,看到我這個幾歲的孩童昏迷在無人的官道,打探一番後沒找到我的家人,便讓我冒充了他家夭折的少爺,帶着我投奔到王家。”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難怪公爹覺得你和他之前見過的那個孩子模樣不同。那你和公爹解釋過這事嗎?”
“沒有。我想就算說了,幹爹也不會在意的。”
我看他越來越低落的樣子,忍不住說:“你幹嘛一副很難過的樣子。既然你背後有字,那就可以順着這個線索去尋你的家人啊。”
“沒用的。阿休伯說,那處官道附近的村莊後來發生了瘟疫,人都死絕了。我的親人怕也去世了。”他說到後面,聲音都哽咽了。
我握着他的手說:“你別難過。或許你的親人不是附近村莊裏的人。只要沒找到,就有希望。你忘了,那日在巷子裏,你是如何鼓勵我的。所以,你要堅強,不然以後我難過了,誰來鼓勵我。”
“嗯。”他像是向我承諾一般,重重地點頭。
突然間,婆母羅氏尖銳的聲音從院門傳來:“你們一個養子,一個妾室生的庶女,小小年紀不學好,居然在這裏勾勾搭搭!”
只見她身穿一件并不常穿的紅豔棉襖大衣,帶着面露兇光的王婆子及一衆仆人兇悍而入。
她又把我當成公爹妾室所生的庶女,看來她瘋魔症發作。可又不太像。比如,她是如何逃出禁锢她的房子,還能帶上聽命于她的仆人,且恰巧這個時候沖進來;她們又是如何沖過院外層層把守,綠丫及陪嫁奴仆又在哪裏?
我沒有時間思考這重重疑問,只能拼命地叫喊:“來人啊,快來人啊!綠丫,綠丫!”
王奉述拉着我沖出旁屋,欲繞開婆母羅氏一幹人等。
“不用跑了,你們跑不了的。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訓你們兩個不知廉恥的家夥。”
“阿五,我引開他們,你去主卧正院找綠丫他們。”他說着,松開我的手,把我往外一推,拿起堆在牆角處堆積的木材,往他們身上砸去。
我與他早有默契,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拔腿就跑。我跑到主卧正院,發現陪嫁仆人皆倒地不起,綠丫也不例外。
正當我絕望之際,公爹王誼的妾室葉氏帶着她的仆從趕了過來。
關于葉氏,我只與她見過幾次,并不熟稔。她有一幼女常年卧病在床。正是如此,婆母羅氏才會誤認我是妾室所生的庶女。平日不見葉氏前來,今日她來又所為何事?
葉氏看着躺在院中的仆人,大驚失色:“今日我特意前來賀喜公主。不知公主這裏出了何事?”
我這時才注意到葉氏身後的仆人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賀禮。我顧不上和她話家常,忙向她求助:“快去旁院救奉述。快!”
“你們還杵着幹嘛,還不快去!”葉氏一聲令下,身後的仆人紛紛放下賀禮,朝偏院跑去。
葉氏想攔住我:“公主別去,小心那些奴仆沖撞了你。”
“不行,我得去救奉述,讓開。”我閃躲開,跑到偏院外,看到葉氏的仆人訓練有素地與婆母羅氏的仆人扭打在一起。
臉上微微擦傷的王奉述找到機會,如輕鳥過隙般躲過衆人的糾纏,向我跑來:“阿五快跑!”
“你沒事吧?”
“我沒事。”他拉起我的手往主卧正院跑,看到綠丫他們倒在地上,極力地建議我:“幹爹和大哥估計還在宮裏參加皇上的登基宮宴。家中無人主持,我們出府搬救兵去。”
“好。”
站在一旁的葉氏完全被我們忽視了。
當我們氣喘籲籲跑出府邸,才發現應折回去弄輛馬車才行。
這時,二皇兄楊廣騎着黑色駿馬,身後跟着一些護衛往這邊趕來。二皇兄現在的身份已是不同,出門不但要帶仆從,還得帶護衛。[1]
他看到我後,更是快馬加鞭,“籲”地一聲,他勒住駿馬,從馬背上跳下來,把馬鞭勒在後腰,跑到我跟前對我說:“阿五,你這是怎麽了,滿頭大汗的?我看你不在宮宴上,聽管事公公說你身體不适,然後就跑出來看你。”
沒等我回話,他轉頭看向王奉述,皺着眉頭不悅地說:“你怎麽又和這混小子在一起?現在你的身份和以前大不同了。”
我本想叫他“二哥”,想起母後的千叮萬囑,很不習慣地叫他“二皇兄”,然後把王家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和他說了一遍。不過,二皇兄還是堅持叫我“阿五”,而不是“皇妹”。
“豈有此理!這姓羅的婆娘真是反了!”二皇兄把馬鞭從後腰處拿到手上,對着身後的一幹護衛揮手說:“進府!若遇反抗者,直接動武!”
“是。”這些護衛出自于前北周宮裏的禁軍,體格魁梧,聲音铿锵有力,讓人不自禁肅然起敬。
護衛率先沖進主卧正院。二皇兄背着我,王奉述緊随其後。
綠丫這些陪嫁仆人仍昏迷不醒,躺在主卧正院裏。
我從二皇兄的後背下來,和王奉述跑到旁院,看到護衛已經把扭打成一團的兩方仆從控制住。狼狽的葉氏站在旁院,一臉小鹿受驚的模樣。
我怎麽看葉氏怎麽覺得奇怪。她之前不是在主卧正院的嗎?怎麽好端端的跑進旁院裏,難道是看熱鬧?她既不是小孩,又不是笨蛋,難道不懂得保護自己?我越想越覺得她可疑。
王奉述低頭對我悄聲說:“阿五,有古怪。”看來他也發現了端倪。
站在身後的二皇兄不滿地說:“你們兩個在哪裏嘀嘀咕咕什麽?”
王奉述向二皇兄行了個尊禮:“二皇子,我發現此事大有蹊跷。可不可以先別把我幹娘送官。”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本來想寫親衛的,發現親衛是皇帝的侍衛。然後想寫侍衛,又發現侍衛是清制官名。隋文帝的三衛,即親衛、勳衛、翊衛,後來被隋炀帝楊廣改為即親侍、勳侍、武侍;後又改為功曹、義曹、良曹。
只有皇帝和太子才有資格擁有親衛,楊廣當時還不是太子,是不能有親衛的,但王爺和公主也是需要人手保護的,我又查不到這些人具體叫什麽,所以選擇了護衛這個詞。若大家能查到,可以留評補充,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