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沈望是幸與不幸的極與極。
年幼無知時,太過不幸,長大了倒是事事順遂。他不過是想混口飯吃,和孤兒院裏的幾個玩伴組了樂隊,在酒吧裏賣唱。
也不知是靠臉,還是靠實力,他人氣頗高,酒吧老板都願意請他們樂隊,雖說酒吧裏魚龍混雜,但他能賺到錢,活得也算滋潤。
沒唱兩年,他的名氣已經在這個圈子裏已經傳開了,逐漸有小範圍的粉絲慕名來聽他唱歌,偶爾也有同志約他,只是他沒想到裏面還混雜着個中年大叔。
那男人總點杯酒,安靜地坐在角落裏。
他每場演出,那大叔都來,一跟就是半年。
終有一天,他下了臺,老板說有個男人找他,老板朝角落裏一指,就是那滿嘴胡渣子的男人。
他心裏了然,走到那男人面前的位子坐下,上下掃那男人兩眼,問:“有事嗎?”
那男人撚了煙:“幾歲了?”
是一張極為遜色的臉。
蒜頭鼻、死魚眼而且牙黃。
沈望不耐煩地說:“十八。”
“看着挺小,倒也成年了。”
這話說的暧昧,十八歲的沈望沉不住氣,任性又天真,随即皺起眉,說:“叔叔,我們不約。”
那男人一怔:“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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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以為他還在惺惺作态,沒好氣地說:“約炮啊。”沈望剛想說,我不可能看上你的,別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就被那老男人一巴掌扇在頭上,沈望都懵了。
兩人叽裏呱啦一通互罵,那男人外貌遜色,但口頭功夫極好,把沈望從頭到尾罵了通,說他就是個爛泥裏打滾的混小子。他罵完他還不忘扯了把沈望新染的頭發,最後才掏出名片,說他是乘天的星探,叫黃勝,盯他是覺得他有潛力。沈望捂着腦袋嚷嚷:“我又不想做明星。”
黃勝喝了口酒,罵:“你這小兔崽子別不識好歹,你們在這裏唱歌一天能賺幾個錢?做了明星還差這點錢嗎?周五前記得帶你們樂隊來面試!”
沈望捏着那張紙片,摸着那鑲邊的金絲線,只覺得這男人傻X。
但他還是看了眼日歷,今天已經周四。
他心裏罵了聲操。
然而他還是領着他的樂隊去了。
最終乘天卻只要了他一個人。
他稀裏糊塗地出了道,正巧碰上華語音樂的鼎盛期,趕上了好時候,因為外貌圈了把少女粉,乘天給他的資源又好,他把情歌唱斷了腸,粉絲說他憂郁而癡情,仿佛身上有個巨大的傷口。
然而沒兩年,他又厭棄了在臺上苦大仇深地唱情歌,在黃勝的應允下,便開始自作詞曲,獨立做hiphop,他低估了自己的天賦,亞洲各大音樂節的提名讓他一腳踏上巨星之位。
那時他不過二十二歲。
時代雜志稱他是“貧民窟出身的百萬巨星”,然而沈望認為他不過是較為幸運。
他始終認為,人生是平衡的,現在的幸運就像是對于從前的彌補和未來的透支,他連贊譽都接受得惶恐不安。
他的确生來憂郁,若是其他同齡人定會考慮如何逍遙,揮霍這數不盡的錢財,他卻開始揣測世事的無常和下一次不幸的刀刃,他剛走上頂峰,便開始愁苦泥底的日子了。
他過早地投入到了買醉的日子裏。
他是個富有争議的明星。
曾有評論家說,沈望一人的八卦足以養活香港所有的媒體。他私生活混亂、抽煙酗酒而且口無遮攔。社交賬號上一半以上的照片都是煙和酒,粉絲習慣了他的風流,但逃不過別人對他的口誅筆伐。但他從不關心。
沈望剛回國兩天,就被美和押送去乘天見了黃勝。黃勝現在已經做到總監了,但脾氣一點沒改,一上來就先罵了沈望一通。
沈望笑着點支煙,根本沒往心裏去,還有心思跟他開玩笑:“哥,幾日不見,你這頭發倒越來越黑了。”
“我他媽焗的!否則我現在能滿頭白絲!我說你,今年你已經被拍到七次買醉的照片了,每次都跟人臉貼得這麽近,你他媽說個話需要貼這麽近嗎?聾啊?”
“酒吧裏吵嘛。”
“每次人還不一樣,我們都說了幾次‘是朋友’了,我們乘天的公關因為你都快成笑話了——你到底有沒有在反省?”
“有有有。”沈望立馬掏出紐約買回的咖啡豆:“哥,我的一點小心意,給您賠禮道歉,我下次絕不再犯。”
黃勝虎着臉:“這話我聽了八百回了!”
“那多聽一回也沒差嘛。”
沈望見黃勝臉漲成豬肝色,知道他在暴怒的邊緣,不敢造次,乖乖地摁滅了煙。黃勝眼皮一掀:“怎麽反省的?說來聽聽?”
沈望想了想:“那我以後約家裏。”
“我怕你變成聚衆淫/亂!那我怕是要在牢裏見你了,”黃勝捏捏眉心,頗為無奈地說,“你也三十了,心裏得有點數了,你不是才十八,還能胡鬧,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你呢。”
“我知道,我以後一定夾緊尾巴做人,不給你惹是生非。”
“那季簫自殺到底跟你有沒有關系?”
“沒有,真沒有,我對天發誓。”
黃勝狐疑地看他眼,但沒有多說,便開始談公事:“現在你話題度、曝光率都很高,正适合去參加綜藝,改善一下公衆對你的印象,而且對方很有誠意,價格開得很高。”
沈望嬉皮笑臉地問:“什麽綜藝?”
“《我的旅行》,旅游的真人秀節目。”
沈望一怔,他覺得自己不太适合這樣的真人秀節目。然而等他翻了翻策劃案,看到上面的金額便回心轉意了:“既然價格開得這麽高那就去,有錢不賺是傻瓜。”
黃勝說:“你待會去了那邊,說話要當心點,不要不合群。”
沈望像是聽到了個笑話:“可我演技不好。”
黃勝像聽到了奇怪的話:“雖然你酗酒又愛抽煙,但你的本性不壞,只要你願意他們就會喜歡你。”沈望懶洋洋地說,哪有這麽簡單。但黃勝卻很篤定:“你可以小看你的魅力,但是別低估我的眼光。”沈望不以為意,但黃勝說得很認真。但他還是特地囑咐了句:“還有不要跟那裏的嘉賓亂來,我聽說會請好幾個小鮮肉。”
“我對年紀小的沒興趣,乳臭未幹。”
“少來這套,顧重當年不也才二十?”
沈望一怔,黃勝也自知失言。
兩人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倒是沈望摸着褲縫,裝作無事地說:“也是。”
“但他是個例外。”
沈望安靜地望向窗外。
沈望生得好,即便是在美人如雲的娛樂圈裏,他的臉也頗具特色,頭小,臉小,常規款的瓜子臉,卻不是标準的花美男臉。
他有一雙烏濃的桃花眼,光光地盯着人,眼角自然地下垂,笑時像池塘裏濺起的水花,然而縱使笑,他也抿着嘴角,再濃烈的笑意也顯得寡淡。
黃勝記得,他初見沈望時那濃烈的嗓音和憂郁的眉眼。
如今想來,初見到現在,已有十二年。
黃勝也忍不住嘆了聲氣。
黃勝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下定決心好好過了,跟我說一聲,我幫你物色物色。”
沈望笑說:“現在連同志都要相親了?”
他還想說幾句玩笑話,黃勝卻是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黃勝于他而言,像是酒肉朋友,又像是威嚴的父親,他被黃勝拍了拍肩頭,便開始心酸,但面上不顯,挂着漫不經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