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

沈望是個沒什麽商業頭腦的人。

他在乘天呆了整整十二年,替公司斂財無數,國民度和獎項擺在那裏,本該錢數到手軟,但他實際上卻并不寬裕,靠着微薄的歌曲版權費過活,連春瀾圓的別墅都是租的。

他從前大部分的錢都捐了。

他自小生在孤兒院,一個饅頭要拗兩半吃,鞋子破了洞,冬天裏就露着腳趾頭過,他從沒見過電腦、小汽車。

每次受邀參加慈善晚會,望着那一張張煤炭般的小臉,他就心裏發澀,就像是泡在酸梅汁裏,發皺、蜷縮。他自己也有奇奇怪怪的習慣,即使現在生活富裕,他也忘不了饑餓、寒冷的感受。

但他捐着捐着,忘了給自己留點兒。

他是直到這兩年才感受到危機,但好在他還有熱度,能出來撈撈金,只要能支撐得起他玩樂的開支,他也無所謂存折裏的數字,反正錢也不能帶到骨灰盒裏去。

草率地簽了合同,天還沒暗,沈望望着陰沉的天空,心情不太好,但說不上來是哪裏出了問題,他只覺得這天又近又暗,像是要壓下來了。

還好他一幫狐朋狗友及時聯絡了他,拽他去喝酒。他們這幫酒肉朋友,人來來去去,交情都不深,但喝醉了就抱着嗨,抱着哭,有時候他也認不清臉,就含糊地叫“這哥們”、“那哥們”。

但今日不同,沈望到時,場子裏都是些老面孔,尤其是Viki一見他就抱着他猛親他的臉:“你再不回來,我真的要無趣死了。”

沈望脫了大衣,放在沙發上。他們集結齊了,就開始群魔亂舞,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扭動的身軀都是最美麗、最健碩的,然而他卻從未有過地對此感到恐懼。

季簫的離開就像是吹拂過的一陣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沒有人問他葬禮是如何的,感受是如何,為何季簫要選擇自殺,這跟他的人生理念實在是太不符合,然而一切都沒有。他們只是尋歡作樂,甚至比平日裏更熱烈,他厭惡起這種欲蓋彌彰的平靜。但他又比任何人都要急于融入這樣的歡鬧裏,他不想去思考季簫的一絲一毫。

又聽到她問:“剛從紐約回來,有沒有碰見帥哥?”

沈望點了支煙,故意說:“我以為你會問我季簫的事。”

Viki一怔,說:“事情都過去了,沒什麽好多談的,人死不能複生,我們活着的得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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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當你跟季簫交情不錯,畢竟當年我和他還是通過你認識的。”

“我們也就喝過幾次酒,你總提他晦不晦氣?”

沈望叼着煙,想笑,但沒笑出聲,心說季簫是自殺的,有何晦氣的?但他沒說出話,只是口齒不清地問她:“今天是誰組的局?”

“我本來想給你介紹個對象,沒想到你一進來就對我這麽不客氣。”

沈望示好地雙手合十,求饒:“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心情不太好,說話沒分寸,你別跟我計較,今天我請你喝酒賠罪。”

Viki還是板着臉,沈望親昵地摟住她,說了好一番話,她才臉色好些。見她又要提起介紹對象的事,沈望立即補充了句:“但對象就不要介紹了,我暫時還不想談戀愛。”

Viki睨他眼:“誰叫你談戀愛了?”

“那怎麽?”

“玩玩的,人家才二十出頭,也沒想安定下來。”

“算了還是。”沈望說:“老的永遠玩不過年輕的,我就不瞎折騰了。”

Viki朝他擠眉弄眼地笑:“現在換口味了,喜歡穩重的大叔啦?”

沈望無奈地笑道:“不是。”

“我是真的沒興趣。”

他又想起顧重那個冷淡的神情,他在顧重心裏,說話的分量估計就跟棉花似的,一樣輕。

但這也不能怪顧重。

他們酒過一巡,Viki摟着他問:“真不要介紹?那男孩長得真的不錯,是個混血兒,就是脾氣不太好,是個小孩脾氣。”

沈望擺手,說真不用。

Viki撐着臉打量了他許久,嘴邊綻開一個笑,篤定地說:“你是還沒放下顧重。”

沈望一怔,沒說話。

“沈望,我知道你愛他,也很愧疚,但你不會還想像一年前那樣過的對嗎?不管是誰的錯,你都該放下了,再是彌天大錯,也該放過自己。”

“我沒有放不下他,”沈望笑笑,“你們把我想得太深情了,我早就放下了,我只是覺得談戀愛很麻煩。”

“真的?”

“真的,千真萬确。”沈望故意說:“要迎合對方的占有欲,還要約束自己,這多麻煩。”

Viki盯着他的眼睛,嘆了聲氣:“你可以騙過任何人,但是你唯獨騙不過我,我認識你快十年了。”

她拍拍沈望的肩膀,說:“如果你還愛他,我可以告訴你個好消息,想不想聽?”

“你說。”

“他哥前段時間身體出了問題,估計命不長了,皇圖現在人心惶惶,你猜那老頭會派誰回來救場?”

“他哥這麽年輕……”

“人麽,算不準的,”Viki熟稔地點起煙,“那老頭當年看不上顧重的媽,現在還不是要顧重回來繼承家業?只不過,顧重可能沒那麽乖乖聽話,所有人都知道,他跟那老頭不對盤。”

“要是他不肯回來,可有得看了,現在他的二叔已經開始收集小股東的股份了。”

沈望摸着褲縫,輕聲說:“他會回來的。”

“他其實比誰都要心軟。”他是忍不住看他的爺爺落到如此下場的。他面對強硬的對手會愈加強硬,面對柔弱卻會屈服。所以他總在他的面前袒露無助,博取他的同情。現在想來,他的确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六年前,他是在一個泳裝派對上碰見顧重的,他那時候剛到游泳池邊,正在抽煙,顧重就從泳池裏站了起來,吓了他一跳,柱狀的水花從他的頭頂順着他的下颚線往下流,眼神銳利,身材惑人,典型的ABC風格。

當場所有的同志都吸了口氣,包括沈望。

沈望眯着眼睛,夾着根煙朝他笑。

但顧重神情淡漠,冷笑了聲邁着長腿就去旁邊喝啤酒,沈望光明正大地打量了好幾圈他的八塊腹肌、人魚線,還有游泳褲下勁壯的腿。

沈望側頭問Viki:“這是誰?”

“皇圖的小少爺,從小在美國長大的,暑假回國玩玩,”Viki調侃了他句,“人長得帥,身材又這麽棒,想下手了?”

沈望吐出個煙圈:“再觀望觀望。”

然而這位皇圖的小少爺似乎很不滿他,沈望請他喝酒,他不冷不熱地睨了眼沈望,沒接,沈望摸摸鼻子,有點失落;沈望給他遞煙,小少爺又疏離地擺手說不用。

Viki嘲笑他,說這次是要翻車了。

沈望這人擅長開頭,也擅長結尾,撩了小少爺半天沒反應,他便知難而退了,不再示好。

但顧重似乎對他意見尤其深,沈望碰過的東西,他不會再碰,若是玩游戲,沈望選A,他定然選B,甚至是沈望看上的,他也要跟着下手。

但偏偏沈望每次去酒吧,都碰見顧重,沈望十分郁悶,半路跑到廁所裏抽煙。

煙沒抽半根,就又碰上顧重。

顧重上下打量他眼,第一次主動跟他開口:“你眼光總是這麽差嗎?”

沈望心情也差,就嘲諷了句:“顧少,是不是只有看上你才叫眼光好?”

顧重咬着煙,瞥向別處,側着臉低笑了聲,沈望望着他勾起的嘴角,才意識到他在笑。昏暗的燈光讓他原本邪氣逼人的臉更加旖旎。

沈望暗自想,這張臉太對他胃口了。如果顧重真的對他毫無興趣,那他首先要學會屏蔽這張臉,否則會總是輸給他。

顧重突然走進他些,說:“周末有空嗎?”

“怎麽?”沈望眼皮一跳。

“打發時間。”

沈望皺了皺眉,但還是問:“還有誰?”

顧重笑了下:“就我們倆。”

沈望那時候愣愣地想,他真不争氣,他幾乎是立刻答應了他的邀約,都怪顧重長得太好,身材太棒,他才如此把持不住。

周末出發時,沈望再三考慮,還是帶了盒安全套。但顧重的“打發時間”和沈望的預期差太多了,他想過很多可能,但沒想到顧重帶他去打籃球、打游戲。

要不是顧重在球場上一鳴驚人,打得十分認真,他絕對以為自己被耍了。

沈望根本不擅長運動,沒多久就只能坐在旁邊看他耍酷,但他的确得承認,男人在運動時的荷爾蒙實在是太強了。

顧重運動完,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掏口袋想拿餐巾紙讓他擦擦汗,卻掏出盒安全套。

他至今難忘顧重看他的眼神,讓他如坐針氈。顧重看了他許久,嗤笑道:“你總是這樣?”

沈望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但面上佯裝平靜:“也不是。”

“那就是只和我這樣?”

沈望愣了下,不知道該怎麽回。

“算了,不說這個。”

“嗯。”

沈望舒了口氣,顧重又說:“我帶你打了一天的籃球,你是不是該報答報答我?”

“不是我陪你的嗎?”

顧重抿着嘴角,說:“是你不肯上場的,你給我唱首歌吧。”

沈望詫異地問:“在這裏?”

“當然不是,”顧重抱着籃球,側着身子不看他,“去皇圖的練習室好了,那裏有齊全的設備。”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乘天的藝人了。”

“那又怎麽了?”顧重狠狠地皺起眉。

沈望嘆了口氣,解釋道:“皇圖和乘天向來不對盤。”

顧重立刻便說道:“那就去你們乘天的練習室,這樣總行了吧?反正我沒有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講究,頂多被那老頭罵兩句。”

“行,那你想聽哪首?”

顧重立刻說:“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沈望倒是會唱,他剛想問顧重為什麽這麽想聽他唱這首歌,顧重的臉也不知是曬的、熱的,泛着紅,他皺着眉,很不講道理地打斷了沈望接下來的話:“你唱就是了,別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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