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
第十章 下
沈望還是開着那輛奔馳,挂着的許願福還是從前顧重在廟裏給他求的,那時候沈望還嘲笑他,一個在美國長大的倒是挺迷信。
那時候顧重生氣地咬了他兩口,然後笑盈盈地叫他長命百歲,他自己只活九十六歲。沈望覺得他像是活在童話裏的王子,不管身體有多男人,內心裏住了個少年。
但現在顧重只是視線在許願福上流轉了兩圈,并不說話。
沈望本來想跟他閑聊幾句,但顧重迷迷糊糊地撐着玻璃窗睡着了。
沈望故意開得慢,想跟他多待會兒。顧重仍是當年的模樣,不論平常多有攻擊性,入睡了卻是毫無戒備,睫毛濃密,嘴角放松。
若不是顧重這身西裝,簡直就像是回到了六年前。
沈望是個很少深思的人,他愛顧重,所以想跟他複合,卻從不知道如何複合,也從沒考慮過複合路上有多少險阻。
就像他回答美和的那般,他“無路可走”,前路是峭壁,後路是懸崖,遲來的愛意讓他絕望。或許他現在的戀人能讓他心死。他想象了很多很多種情況,會是跟他相似的人嗎?還是跟他截然相反?他要如何表現才能擁有體面?他想了很多,卻始終沒有個答案。
快到目的地時,顧重卻醒了。
他眯着眼睛打量起四周,讓沈望想起了剛蘇醒的獵豹,眼神兇狠又戒備,等他看清沈望,才皮毛放松。
“快到了?”
“馬上到了。”
沈望拐彎,忍不住還是側頭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沈望心裏有許多猜測,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嗎?還是說跟他相似的人呢?是不是也喜歡雛菊?
他望着熟悉的兩層樓,門前的秋千似乎還沒換,是從前沈望挑的,只是白色的漆因為雨水的沖刷,褪了一大半,露出鐵鏽,透着股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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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認識的。”
顧重打開車門,低低地說。
“我認識?”
他後知後覺地跟上顧重,顧重徑直打開了門,裏面的裝扮還是從前的模樣,撲面而來的檀香都透着股親昵。
顧重剛開門,樓上便傳來了腳步聲,一條雪白的薩摩耶猛地竄了下來,搖着舌頭蹭顧重的腳,又跑來嗅沈望的味道,蹭在他腳邊打轉,他只覺得腳脖子那裏又癢又熱。
沈望沒想到,顧重竟然養了條狗。
沈望小時候被野狗咬過,從那起就開始怕狗,雖然這薩摩耶沒有惡意,但沈望還是瞬間僵直了身體,一動不敢動。
顧重似乎嘆了口氣,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旁邊玩兒去。”
那條雪白的薩摩耶搖着尾巴。
“乖。”
顧重從沙發上扔了個玩具。
薩摩耶又跑去抓玩具去了。沈望懸着的心還沒放下,緊張地盯着那雪白的毛茸茸的狗。
沈望剛想說聲謝謝,就聽到樓上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你總算回來了,之前說好一人一次的,怎麽現在變成我專職遛狗了,我通告也不少——”
“怎麽是你?”
沈望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薛言生。
薛言生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漂亮又朝氣勃勃。薛言生幾乎是立刻瞥向了顧重,氣勢洶洶,帶着作為正主的理所當然。沈望下意識地去磨褲縫,說:“我、我正巧路過,來拿東西的。”
顧重卻面不改色地說:“他送我回來的。”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着截然相反的答案。
薛言生的目光在他們倆間來回打量,最終薛言生臉色陰沉地嗤笑了聲,擡起下巴,問沈望:“拿什麽?你的東西不該兩年前都拿完了嗎?”
沈望不知如何回,顧重倒是替他回答:“拿本書。”
薛言生并不相信:“書?什麽書?”
“我不知道,你讓他自己上去看,”顧重側頭看他,“你去拿吧,書房的鑰匙就挂在門上。”
“嗯。”
沈望幾乎是落荒而逃地上了樓。
怎麽會是薛言生?
他打開門鎖,躲進書房裏。
他還能依稀地聽到樓下的争執聲,他聽到薛言生那拉長的聲音“怪不得你——”,顧重只是低聲地說着話,沈望聽不清他說的話,他手忙腳亂地從書櫃裏随便捏出本書,只想趕快離開,卻沒想到意外橫生,竟然碰倒了那一摞的書,書嘩啦啦地都掉了下來,造成了不小的動靜,樓下瞬間安靜了下來。
沈望望着被砸得通紅的手背,有點兒沒反應過來。他想抽根煙,或者喝點酒——總之什麽都行,他不知如何面對時下的場景,然而他身上什麽都沒有,口袋裏就兩粒可笑的薄荷糖。
他摸了摸臉頰,才發現臉上濕漉漉的。
像是受了極大的極大的委屈。
但是他自己說要來的,他不知道該怪誰,怪來怪去還是怪自己,結果眼淚越流越多。他抱着那本書,那本書應景地叫《愛你就像愛生命》。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怎麽了?”
沈望看看手臂上的淚珠,又轉頭看看書房裏的慘狀,立刻抵住門,低聲說:“沒什麽,是我不小心碰倒了書架。”
“……受傷了嗎?”
“沒有。”
顧重聽他的聲音很軟很悶,忍不住又問:“真沒事?”
沈望故作輕松地說:“沒事,我該和你說對不起,我弄倒了你的書,我等會給你理。”
顧重沒有調侃他的笨手笨腳,只是沉吟了很久說:“那我在樓下等你。”
“嗯。”
沈望蹲下`身,把一本本書重新放回書架,書上一點灰都沒有,估計常有人打掃,是薛言生嗎?他開始後悔了,後悔自己提出的奇怪要求。
為什麽要跟他的戀人見面?
為什麽要來?如果不來,如果不知道,他還能再坦蕩自私些。然而知道一切後他的确沒有資格再跟顧重說話了。他是不是沒有資格再打擾他了?
沈望半夢半醒地拿了那本書,快速地下了樓,經過客廳時,薛言生正背對着他,在逗那條薩摩耶,那條薩摩耶在薛言生手下癱倒在地,一副親密的模樣。顧重偏頭問他:“找到了?”
“嗯。”
“那我送你到門口吧。”顧重作勢要給他開門。
沈望自己抓住門鎖,不敢看他:“不用了——我認得路,你、你忙吧。”
沈望低着頭說。
“好。”顧重深深地看着他。
“那我先走了……剛剛打擾了。”
沈望匆匆地關上門,他沒敢看顧重的臉色。窗外剛下了場雨,樹葉還挂着雨,石磚上濕漉漉的,門前種的雛菊花被打落在地上,成了粘粘乎乎的一團。
他鑽進自己的車,把臉埋在方向盤裏。
他覺得胸口的紅疹越來越癢了——他不敢去撓,怕撓破了皮肉,心髒就要袒露出來。然而這種瘙癢感原來早就蔓延過了心髒。
否則為什麽他喘不過氣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