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抽絲

【天制衡, 真相浮】

謝木佑心頭一顫, 景安說的是……

耳根的薄紅還未消散, 景安就已經跟丁钰吵了起來。

應該說是景安單方面碾壓丁钰, 一個髒字不帶就把她從幼兒園的行徑數落到現在。

“……馭下不嚴,放縱滕其波為非作歹;貪得無厭, 貪圖翠鳥精魄袖手旁觀小翠羽落難;推诿責任, 控制不住能力導致整個車廂的人情緒失控;詭計多端,誘騙我們到雀氏族地;蛇蠍心腸, 蒙騙族人。那幾條人命暫且不說,單論你把專程來參加你婚禮的好姐妹推下火坑就足以證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你都占全了。”

謝木佑看着他的一開一阖的薄唇,剛剛他是因為不可言說的心思而害羞, 現在卻真的心跳加速了起來。

就仿佛還在那年大殿上,這人也是這樣數落欺負他的那些人。

一張嘴毫無顧忌地為他跟別人結下了梁子,只不過那時候的他可不會轉頭問他自己表現得好不好。

謝木佑突然怔住了, 耳邊是景安略帶得意的聲音——“我說得對不對?”

眼前出現了往昔的一幕一幕, 他突然想,其實并沒有分別。

那人雖然不會這樣問, 可每次聽到自己對他說:“我想跟你一樣厲害。”時不禁上揚的嘴角,可不就是和眼前若無其事求誇獎的景安重合了嗎?

“對。”謝木佑笑着看他,“景安很厲害。”

他們在人群中旁若無人的親昵,可景安的那番話說出來後, 有人坐不住了。

“青钰!”族長狠狠地用用拐杖敲着地磚,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你見到了滕其波卻不把他抓回來?你這是為虎作伥, 是叛族!”

謝木佑一怔,早在李晴事件中他因為被蒙蔽了天機差點放任李晴誤殺了李盼,這些時日他逐漸習慣不再去推算天機,以免落入有心之人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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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其波的事情他以為來到雀氏一族就能找到答案,卻沒想到丁钰對他們隐瞞了真相。

滕其波不是背叛了她,而是背叛了雀氏。

這麽看來,丁钰去幼兒園應該是追着滕其波去的,卻似乎跟他達成了某種協議,于是丁钰不暴露他的行蹤,而滕其波也得以留在幼兒園。

但因為滕其波被捕後逃跑,相當于單方撕毀了和丁钰的協議,導致丁钰無法回族裏交差。而她和青闵的大婚在即,她又不得不回族裏……

這樣一聯系,所有的事情就都串了起來。謝木佑恍然大悟,他一直奇怪為什麽火車上丁钰會失控,這麽看來更像是滕其波的報複。

大概是報複自己的這位盟友沒有幫自己出獄。

之前在火車上的電話裏,其實吳溪還說了另一件事,就是警方本來說滕其波是可以取保候審的,但是保證人突然反悔所以滕其波繼續呆在了拘留所,而那位保證人姓丁。

他那時候也是因為這件事,覺得至少在滕其波的事情上丁钰可以信得過,卻沒想到中間還有這樣的一層瓜葛。

“來人!把丁钰給我關到水牢裏!”

有人瞬間煞白了臉,那個叫青琉的小姑娘竟然還幫她說了話:“族長,要不等公安查出……”

族長早已暴跳如雷,整張臉都憋得通紅:“這跟命案沒有關系!這是叛族叛族!誰幫她求情的一并發落!”

與其說青琉讨厭雀氏的族人不如說她讨厭雀氏的□□,她還想要說些什麽,手中就多了一根銀簪。

她剛想擡頭就聽見身後的聲音:“這是是丁钰給我的讓我們進藏書閣的。”

丁钰……青钰嗎?青琉低頭端詳着銀簪,看到那個“琉”字,突然明白了什麽。

如果黑龍仙君神像前她認了,怕是這枚發簪就能坐視了她通外敵的罪名。

叛族……

這個罪名太大,就連族長的親孫女都要被關在水牢裏,更不要說她這樣父母早逝的人了。

如果沒有後面的仙君顯靈,怕是在水牢的就是自己了。

青琉終于收起了無謂的同情心,想要跟幫她的人道謝時,就見到了兩個相偕的背影經過。

“不等了?”

“等什麽?”謝木佑失笑,“你直接把人恁進水牢了。”

“剛剛那個警察過來不是說,案情有進展嗎?”景安總覺得謝七應該是好奇心非常旺盛的才對,而且一些眼神也讓他覺得殼子底下的謝七應該是很活潑的。但是從他們認識開始,謝七就仿佛遇事能躲就躲,仿佛什麽都不想粘帶。

“你要不要猜猜看誰是兇手?”

“這怎麽猜?”景安攤手,他們這次離案件特別遠,就連死者關系都沒有弄清楚,這麽說出來後卻被謝七否決了。

“那是普通人的查案方式。”謝木佑搖搖頭,敲了敲他的心,“你用這裏試試。”

“提示也沒有?”

其實景安是不太樂意動用心魔的能力,第一他潛意識裏覺得這樣的力量并不是件好事,第二是他對于人心的險惡已經不想再去探究了。

真的去聽他們的心聲,就會發現他們想要的太多太多,貪得無厭不知悔改。

也不知道謝木佑看不看出景安的情緒,但是他沒有再提心魔的事,而是讓他将靈力運用在耳朵上。

景安照着他說的做,就聽見了遠處警察在和族長交涉。

“他們說,稚舞的死嫌疑最大的丁钰,而族長堅持要用族規處置。”

“但是其他幾個人的死亡,嫌疑最大的是——”

突然間,景安的耳朵被捂上了,後面的警察的話就聽不清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謝七。

謝七笑得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兒:“你猜猜嫌疑最大的是?”

“我認識?”

“我們都認識。”

……

雀氏的水牢和普通建在地下的水牢不同,它是建在怒江之下的。

怒江奔湧而過,有一處水流岔入了另一條水道奔騰至懸崖時形成了一處湍急的瀑布。

雀氏的水牢就是建造在這處瀑布之下。

高高的玄鐵塔樓,一半的牢房無休止地被瀑布沖刷着,另一半瑟縮着一個可憐的女人。

丁钰已經沒有力氣哭了,她全身都在瑟瑟發抖,手腳都被泡得發白發腫。

她是下午被關進來的,下午有陽光時還能勉強維持着體溫。這會兒夜幕降臨,本來白璞城的晝夜溫差就大,雀氏更是地處谷底。

每一陣風刮來,都冷得丁钰恨不得昏過去才好。

昏過去就不會冷了。

她眯着眼睛,突然笑了,喃喃道:“稚舞,那個血龍是不是你在報複我?”

稚舞死的時候大概也很冷吧,但可能還沒她冷,畢竟她顧及這是自己的小侄子,直接給了他一個痛快。

她看着自己滿是褶皺發白的手掌,這雙手染了太多人的血。

直接的,間接的。她不幹淨,可幹淨的人又哪能在雀氏活下去?

就連族長爺爺,不也是為了自己,他恨她沒能把滕其波追回來。

可追回來幹什麽呢?還不是為了他那僅餘幾天的壽命了。

滕其波,滕其是姓,波在苗語中是寶石的意思。

可不就是寶石嗎?

八字純陽,到哪裏去找這樣續命的好命格?

當了二十多年的續命仙丹,終于有一天人蠱反抗了,用嗜血蠱取走了族長最後一滴心頭血。

丁钰看着皎潔的月,突然哧哧地笑了起來。

天道好輪回,沒想到看起來最慘的翠羽,反倒活了下來。

她在族中眼線頗多,早就知道有一老一少來了雀氏族地。族長想要她們的命,最後卻不得不把她們送走。

在強大的種族,也要臣服于天道的制衡之下。

翠羽若亡,雀氏安能獨活?那兩位是翠羽最後的血脈了。

這個道理他們也是剛剛才懂,才明白為什麽這些年耄字輩的長老相繼死去,就連雀氏的出生率都低得駭人。

丁钰慘笑,門卻別人敲了敲。

“你過得挺悠哉的。”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來人,撲過去雙手緊抓着欄杆:“你怎麽……”

“我這麽愛你,怎麽舍得你受苦?青闵已經死了,你不如跟我走,離開這個地方。”蒼白的手指伸進牢籠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臉龐。

月光下的人笑得很腼腆,如果謝木佑景安在這裏,就會認出來。

這是他們一直想找的人——滕其波。

***

謝木佑有些後悔了,他忘了景安吃了那枚靈言丹。

心裏想什麽都憋不住,這會兒就連聒噪的大肥鳥羽毛都蔫蔫的,把腦袋埋在自己的翅膀下。

“你一點提示都不給我。”景安抗議,“我都快要渴死了。”

其實這樣還沒什麽關系,關鍵是景安說的話,讓謝七臉紅可他自己還一副不自知的模樣。

比如——

“你是不是比起我更喜歡那只大肥鳥?”景安一臉你不告訴我就是不喜歡我。

“你不告訴我你把你的角給我摸一下,一定很可愛。”景安的爪子說話的時候已經手欠地按在他的額頭上了。

“你不告訴我,那你就告訴我別的,比如我們以前,就是我有記憶以前,我們認識嗎——”

“停。”謝七趕緊打斷他的話,提醒他:“你會懷疑丁钰是因為她反常而且有利可圖。”

景安點頭。

“那另外的兇手,也應當是反常的人。”謝七循循善誘道:“其實族長最開始方向沒有錯,外來的人是最可疑的,因為我們到了所以發生了命案。”

“外來人。”景安皺着眉頭,腦海裏浮現出了一男一女,糾結了許久把女人的圖像删掉了,“你是說……”

謝木佑見他猜到了,也笑了起來:“對,就是他。”

一個明明很嚴肅刻薄的人,卻不遠萬裏地請員工去白璞城旅游。而且明明幼兒園已經可以開張了,卻還不緊不慢地停留在雀氏族地……

幼兒園園長,那個在火車上哭泣的男人。

……

竹樓裏的兩人在分析案情,大肥鳥忙着整理自己的羽毛,兩個精魄在卿卿我我。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離他們很遠的地方冒起了熒熒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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