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信任
【破千軍, 幻境出】
過了許久,就連笛聲都停止了, 鬥篷底下的人突然低低地笑着, 連笑了好幾聲才道:“我想知道你們到底還有什麽不知道?”
“你知道嗎?”他不再刻意地壓低聲音,但是比起他們初遇時, 說話時多了一種像是刮板在骨頭上摩擦的聲響,“面對你們,我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就像是怎麽也看不透, 看不透你們的底線, 看不透你們的來歷。”
他用只剩白骨的手掀開了鬥篷,鬥篷下的面容讓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這兩天的承受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鬥篷下的臉如果單看一邊是陽光俊朗的男子,但是另一邊卻只剩下白骨枯肉,上面的皮肉正一點一點地消蝕着,甚至有一塊皮子還掉在了地上。
景安皺着眉頭,但是景安覺得這一幕不僅駭人還挺惡心的。
鬥篷人正是滕其波, 他嚯嚯地笑着, 用食指的骨頭棒子摸了摸自己已經沒有了皮肉的下颌,發出了沙沙的聲響:“其實這樣挺好的。”他頓了頓, 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腰間, “反正, 钰兒也不在意我的面容, 她愛的是我的靈魂。”
景安望天, 之前怎麽沒發現滕其波還有當情癡的潛質?但是這波恩愛秀得讓他特別的倒胃口,簡直浪費了這裏大廚的好手藝。
滕其波還要再說話,景安掏了掏耳朵:“要不打完了再說?秀恩愛死的快。而且你們兩個,算起來已經死了一個半了,再死半個速度更快。”
滕其波對這種觸黴頭的話一點都不在意,吃吃地笑着:“那你們呢?”
“我們?”景安一臉茫然,回頭看了眼謝七,“我們這麽低調,有秀恩愛嗎?”
衆人:“……”他們怕是對低調這個詞有誤解。
“行了,別廢話了。”景安颠了颠鬥天破,他能感受到黑布底下的興奮,整個武器都在嗡嗡作響,“先打了再說,我贏了你把噬心蠱的秘密告訴我。”
“嗜、心、蠱。”滕其波玩味地笑了,“怎麽你們都對這個有興趣?”
你們?
景安眉頭一皺,剛要發問。滕其波又一次吹響了血笛,這一次其他人沒了反應,但景安卻感覺到鋪面而來的龐大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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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龐大。不像是一個人,而是千軍萬馬的磅礴戰意。
景安用鬥天破杵地,弓着身子。突然間,他眼前的景色變了,沒有了擂臺和滕其波,取而代之的是漫漫黃沙。荒漠之中,只有刺目的烈陽和狂肆的風。烈日讓他睜不開眼睛,而風沙吹得他直不起身。
“沖——啊——”
“沖——啊——”
“沖沖沖——”
“殺——”
“殺——”
“殺殺殺——”
跌宕起伏的厮殺吶喊之聲從遠處傳來,鐵蹄聲、重盾聲、兵刃聲還有狂風席卷沙塵的風沙聲一時間充斥着景安的耳膜。
景安努力撐起眼皮,可環視四周只有漫天黃沙,沒有一個人影。
但叫喊聲卻越來越大,似乎——僅有咫尺之遙。
“唔——”景安身子一歪,肩膀上重重地挨了一記。
……
擂臺外,病歪歪的謝木佑突然捏緊了鐵鑄劍,抿唇看着臺上發生的一切。
“我以為你會沖上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他身邊的駱沉逸說道。
謝木佑眼睛盯着臺上一動不動,頭也不擡地回道:“為什麽?”
“大概是因為你一直把他護得很好?”駱沉逸搖搖頭,“大陣,獻藝,洞府,抽簽,比鬥……這些還不夠?”
“你在意些什麽?”謝木佑擡頭看他,眯起了眼睛,“我護着他那是因為我願意,不是因為別的原因。”
“可你們是戀人。”
“你錯了,我護着他是因為他這個人,跟我們有沒有關系一點都不相幹。”
“哪怕你們不在一起?”
“我們以戀人身份在一起的時間估計不會超過一百天,而這一次我們在一起,時間還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
“你說什麽?”駱沉逸不太能理解這樣的算法,意思是他們一直在分分合合?
“角龍都死了。”謝木佑露出了一抹挑釁的笑容,“你确定你要知道這麽多?”
駱沉逸沉默了,眼前的這位不是人,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但他究竟是什麽?是妖?是精還是別的什麽?
他迅速地盤算着,究竟做什麽選擇對自己更有好處。但當他再次開口時,圍繞的卻依然是景安:“但你這一次卻不護着他了。”
如果謝木佑能夠在第一輪讓他們錯開,景安還有機會面對一個更弱的對手,但是謝木佑卻讓他們在第一輪就相遇了。這件事情,駱沉逸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
“總不能你預知了他對你的安危熟視無睹?”想來想去,他只能想到一個解釋,就是在鬥篷人第一次吹響血笛時景安無視了謝木佑的狀況,根本無懼于鬥篷人的威脅。
謝木佑:“……”
駱沉逸見他沉默以為自己猜對了,喃喃道:“所以你就不再護着他,讓他自己去面對——”
“落星派的人都跟你一樣是死腦筋?“謝木佑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他覺得他第一次有說服一個人的沖動。
“不……不是嗎?”
謝木佑無語道:“他不擔心我是因為知道我在做戲,我不會猜忌他是因為我知道他在乎我。我讓他自己去抗,是因為我知道他想去。”
“可是你們是戀人……”駱沉逸還是在糾結,從第一次相見開始他就在觀察他們,或許是第一次見到他和小師弟以外的同性戀人。越進行對比他就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多也不夠好。所以在謝木佑第一次選擇不替景安扛着的時候,他才會憋不住自己的疑問。
“其一,我在意的是這個人,無論我們是什麽關系。”
“其二,喜歡很重要,可信任遠比喜歡更重要。”
駱沉逸一怔:“所有都據實相告?”
“不,是信任他的選擇和能力。也是相信,他永遠不會害我。”
“這個……”駱沉逸苦笑,“好像比喜歡更難。”
謝木佑不再說話,他能說的都已經說了。本來就不是朋友,只不過念在駱沉逸對他們存有善意,而且也算是個同道中人的份上提點一二。
他們說話的時間不過兩分鐘,臺上的景安身子再次一歪,他弓着腰,緊皺的眉頭顯得疼痛難忍。
“唔——”他渾身一震,衆人就看見他肩胛處濕了,黑布黏在了他的身上,而空氣中彌漫開來鐵鏽的味道。可哪怕是這樣,他的雙膝也沒有觸地。
景安受傷了。
這個認知讓謝木佑猛地站起身,他緊抿着唇,卻強迫自己站在原地。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讓他打決賽。”駱沉逸已經看明白了,景安的實力和謝木佑是天壤之別,雖然不知道他靠着什麽過了大陣,但現在想想應該也是謝木佑使的不知名的手段。
……
風的壓力,可一圈兵刃架在他脖頸處的壓迫,強迫他跪下。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景安死死地握住鬥天破,萬千大軍在前,謝七在後……他怎麽也不能在這裏跪下。
“唔——”又是一劍,劍柄重重地敲擊在了他的後背。
一口血氣彌漫在嘴角,景安吐了一口血沫子。
血落在了黃沙上,也落在了鬥天破身上。
裹着鬥天破的黑布突然間被黃風吹開,而在擂臺外的人就看見景安突然動了。
雖然只是武器的布動了,可他整個人似乎都開始掙紮,似乎在奮力抵抗着四面八方的壓力。
“唔——”景安用力一擡右肩,無視于深陷自己皮肉的無形刀刃,雙手握緊鬥天破猛地向右一掄。
右邊傳來了馬受驚的響聲,再用力向左一掄,又是一片丢盔卸甲之聲。
但他此時已經是傷痕累累,衣服四處都是劍刃劃破的痕跡,傷口有血,而風沙附着在傷口之上。血和沙混在一起給他整個人都帶來了蒼涼肅殺之氣。
景安足踏在一把長·木倉·上,向空中一躍,衆人驚嘆于他對身體的控制力,就像鳥兒一樣在半空中懸住。
當他聽見刀劍向他腳下碰撞在一起的聲音,他手握鬥天破,就像是俯沖的蒼鷹将鬥天破用力擊入黃沙之中。
在觸碰到地面之前,他先擊破了無形的兵刃。
四周一片丢盔卸甲的哀號。
而擂臺外的人就看見鬥篷人的嘴巴溢出了黑血。
謝木佑終于長籲了一口氣。
“因為,他本來就該是最閃耀的光芒。”
“他想要的勝利不需要我送給他,那是他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