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木偶
【化灰燼, 木偶裂】
最閃耀的光芒……
駱沉逸看向臺上的景安, 此時的景安手握鬥天破立于擂臺之上,脊背筆挺, 黑衣獵獵。
景安冷笑一聲,一棍子怼到滕其波的心口處,一道金光乍現, 鬥天破直直地穿過它的身體。
風從他的身體穿過。
滕其波低頭看着自己胸口漏風的洞,用指頭徒勞地捂着,但是風卻從他根本合不攏的白骨中穿過。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風穿堂的聲音,那是生命消逝的聲音,也是被放大了無數倍的死亡的聲音。
“我不懂……”滕其波用他僅存的眼球盯着景安,“我四柱純陽,卻被族長視為延壽的藥人,自幼與蠱為伴。我茍延殘喘長大, 心愛的女人卻要嫁給他人, 就因為那人能夠成為下一任族長?!你們毀我的獻禮,毀我族地,我只是想要報仇……卻淪落成這幅模樣?”
“既然雀氏族長視你為藥人, 那我們也算是幫你報了仇, 難道不是你的恩人?”
滕其波一時語塞。
景安冷笑:“與其說你恩将仇報,不如說你善惡不分, 不明白什麽是冤有頭債有主。至于你那點仇怨和行事準則, 難道不是只有一個标準?逆我心者, 死。”
“不——我是為了雀氏, 為了钰兒,為了——”
“省省吧。”景安撇了撇嘴,“你為了雀氏?卻偷了雀氏的嗜心蠱。你為了丁钰?這就更可笑了,你不是指使園長殺了她的未婚夫,最後縱火燒族地的時候殺了她?”
“你在說謊。”他神色溫柔下來,“钰兒,明明還活着啊。”
他用只剩下白骨的雙手,撥開腰際的鬥篷,露出了一直鼓鼓囊囊的腰。
鼓出來的地方并不是皮肉,而是他在骨頭上綁了一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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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不僅是個小孩玩的娃娃,更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大頭木偶,腦袋圓圓的很是可愛,但木刻出來的小巧五官卻和丁钰極為相似。尤其是那對圓圓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格外的有神。
滕其波解開繩子,雙手捧着木偶溫柔地理着她的頭發:“钰兒,你說,你是不是還活着?”
景安皺起了眉頭,沒有感到任何溫情,只覺得身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就像是踏進了蟲窩中的感覺。
“我明明能感覺你還活着。”滕其波用手指拍了拍她的背,“不怕不怕,剛剛他沒打到你吧?”
滕其波對着玩偶絮絮叨叨,極盡溫柔的語氣和動作不知為何只讓人感覺到了詭異。
“你能不能把你那塊木頭疙瘩放下?”景安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再聽下去怕是以後談戀愛都有心理陰影。
滕其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後又一秒切換成溫柔的神色,捧着木偶的臉虔誠的吻在了她的眼睛上:“你別聽他的,我知道你還活着。”
景安望天,而他錯過了滕其波話音剛落時木偶圓眼眶旁留下了一行血淚。
“不哭不哭,我以後不惹你生氣的好不好?”滕其波說完這話,便把娃娃從自己骨頭間隙塞進了空無一物的胸腔。
景安:“……”
駱沉逸:“……”
謝木佑也一臉消化不良,半晌才道:“你要是真比深情,不如跟他比?”
世間沒有一模一樣的人,更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戀人,一模一樣的感情。
所以用旁人的感情來論證自己的感情本就是一件本末倒置的事情。
駱沉逸飛速地搖了搖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
謝木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我的答案未必是你想聽見的。”
“可我的問題還沒有問。”駱沉逸有些憋不住了,他覺得自己在師弟師妹們中相比已經很深沉了,可此刻卻被謝木佑激得像個毛頭小子。
一向都是他跟別人打機鋒,這會兒風水輪流轉輪到他自己一頭霧水。
“我不知道如果再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會做什麽樣的選擇。”謝木佑看着臺上的景安,“但如果有得選……我可能更希望同生共死。”
駱沉逸猛地睜大了眼睛,低頭看着謝木佑的頭頂。
謝木佑……
一個跟他素昧平生的人為什麽會知道他此刻想問的問題?
景安似有所感地回頭看了謝七一眼,而謝七看見他回頭也露出了一個寒意褪盡只剩溫柔的笑。
可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讓駱沉逸笑不出來,謝木佑說——
“一個人活着,太苦,也太累了。”
***
“獻禮?”景安蹲下來,看向此刻顯得有些礙事的鬥天破,心念一動。
頃刻間,半人高的鬥天破就化為了手掌的長度。
“嚯——”場下有人喃喃道,“你們看到了嗎?”
“你們掐我一把,是不是我的幻覺?”
“那是什麽?難不成……是金箍棒?!”
景安:“……”那是什麽?他們家鬥天破有名有姓的,而且是氣質銀,不是土豪金!
滕其波已經沒有力氣閃躲了,他看着景安的動作,卻不知道他要拿那個絲毫沒有威懾力的東西幹什麽。
景安湊近他,饒有興趣地問道:“你跟我說說獻禮是怎麽回事?”
“不,你休想知道。”滕其波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知道,但是卻不可能如他所願。
“哦?”景安手腕輕擡,縮小的鬥天破就在空中翻轉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握住小鬥天破,更加湊近滕其波。
“真的不說?”他把鬥天破插入他的肋骨之間,敲了下去。
衆人:“……”
“我之前看書的時候看見過有一種失傳的琴,叫骨琴,是用骨頭制成。”景安用非常科普的語氣跟滕其波解釋道,“據說能敲出死亡之音。”
滕其波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用力攥緊血笛,試圖将其掰斷。
“說不說?”景安又敲了一記,“你應該慶幸我記住了曲譜,說,獻禮是什麽?”
“tāo……”滕其波剛說一個音,就死死地咬緊了自己的舌頭。
“tāo……”景安想了想,“饕……餮心魔?”
看着滕其波的表情,景安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繼續逼問道:“獻給誰?”
“獻給……”滕其波感受到自己肋骨傳來的疼痛感倒抽了一口氣,突然計上心頭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唔——獻給主人。”
“名字。”
“名字嗎?”滕其波露出了一抹笑,引誘着景安的好奇心,“主人的名諱我不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別人稱他為——鳳——唔!”
景安猛地看向滕其波的面容,僅剩的半邊臉擰在一起,顯得痛不欲生。
“他叫鳳——”
鳳字一出口,他口中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血在迅速的蔓延,可比起流動它們更加像是在……蠕動。
“竟然是……聽音蠱。”滕其波喃喃道,他腦子裏不合時宜地閃過景安的那句冤有頭債有主,他獻給主人的東西竟然被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景安不知道從身上的哪個地方掏出了一個空瓶子,放在地上看着血自動蠕動了進來。
“你們也不是什麽好人啊……”滕其波用手指攥拳打碎了自己的胸膛,掏出了心口的木偶,“憑什麽?憑什麽?!上天不公……”
“我們不是好人,可我們也不害人。”景安彎腰收起收集了一部分聽音蠱的瓶子,打了個響指,用指尖火将地上的那團黑血燒之殆盡。
火中是蟲子被燒死的脆響和慘叫聲。
景安則發現滕其波身上的骨頭正慢慢地化為灰燼,看着他一開一阖念着“不公”的颌骨,冷聲道:“你很可憐,可是被你害過的人也很可憐,可憐從來不是成為惡人的理由。”
滕其波唯一的一個眼球也化為了灰燼,突然間他張了張嘴,景安就聽見他說了幾個詞——“尹家火災”“無臉女人”還有……“翠指甲”。
留下這幾個詞,他的颌骨也化為了灰燼,擂臺上除了景安,就是有一地的灰燼、血笛和那個木偶。
“嗚——嗚——嗚——”
風中傳來了很悶的笛聲,臺下則有人打翻了酒杯。
血笛聲?可……滕其波不是已經死了?
景安蹲下身仔細觀察地上的血笛,那點兒對滕其波的同情突然間煙消雲散。
他在臨死前還不忘用一只小指骨節塞住一個笛孔,風一吹過便能夠自動的響起笛音。
景安将小銀錘向空中一抛,憋屈久了的鬥天破突然舒展身姿,回到景安手中時就被他往下一杵碾碎了那個正發出“嗚嗚”聲的笛聲。
衆人這才從輕微的幻境中清醒過來。
鬥天破的低端突然爬上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血蟲,景安皺緊了眉頭正想着再用指尖火試一試,突然間鬥天破周身金光乍現,等光芒消失後,只剩下一地的蟲子屍體和一截滕其波的小指骨。
嗜心蠱……
景安終于意識到嗜心蠱的強大之處,人被心神控制,而嗜心蠱卻可以控制心神。
小指骨也慢慢地化為灰燼。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只做工精美的大頭木偶也突然間分崩離析。
木頭開裂,哪怕是嗅覺再不靈敏的人也都聞到一股腐屍的味道。
景安後退了一步,将鬥天破橫在了身前。
和其他不同的事,除了腐屍還聞一股屍油味道的謝木佑猛地站起身。
那不是木偶,那是屍偶。
景安就看見木頭裂成了碎片,裏面露出了一截已經發黑的骨頭。
“咕嘟”兩聲,木偶臉上的眼珠落地,咕嚕咕嚕地滾到了景安腳邊,所經之處留下了一道黝黑的血跡。
此時景安已經不再覺得木偶精美了,自己腳邊的那分明就是丁钰充滿怨毒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