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曾經往事
沈峭寒忽然就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個童話,講的是一只小蝙蝠,因為有了翅膀而不被獸類承認,卻又因為沒有羽毛,也不被鳥類接納,于是只能孤獨地生存在黑暗的夾縫裏。
現下,他突然與這個童話故事有了點奇異的共鳴。
沒有沉默太久,沈峭寒禮節性地回答:“還沒有。”
事實上他并不打算結婚,但這一點沒必要特意向周亞旻提及。
周亞旻沒試出想要的答案,也知道兩人如今的圈子已經不同,沒說什麽給沈峭寒介紹對象的話,只笑了兩聲:“你這麽厲害,将來肯定不缺人追。”
随即換了話題,聊起音樂上的事。他以前的家境也是不錯的,小時候還和沈峭寒一起學過鋼琴,如今談起古典西洋樂,也能說上來點兒東西。
“說起來,你當初要去法蘭西的時候,我還想着,大學的時候也去那邊進修,也學學小提琴,回頭可以子承母業。”周亞旻靠在沙發裏,感慨了一聲,“誰知道世事無常呢!”
聽他主動提起這件事,沈峭寒這才順着問了一句:“後來,為什麽沒有繼續深造?”
周亞旻一哂:“我高二的時候,我媽查出癌症,晚期,我記不清花了多少錢,反正連我家房子都賣了,送到最好的醫院去治,她也就撐了不到半年。”
他提起往事,一臉唏噓:“後來……嗐,還沒到年底,我爸就帶了個女人回家,大着肚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剛懷上的。我跟他吵了一架,跑到我外婆家去住,再也沒理他。然後就……高考也沒考好,上了個三本,認識了趙哥,畢業就跟着他混了。”
說着,他又嗤笑一聲:“好在我媽當初說什麽也按着給我存的十萬塊錢不讓動,我才有本錢跟着趙哥一起投資這間酒吧,不然指不定也進了那家夥小老婆的腰包。”
沈峭寒萬沒想到周亞旻的背後有這一攤子破事,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頓,略尴尬地喝了一口果汁。
周亞旻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其實也沒差,我這不也學了吉他,也沒離開我喜歡的音樂,挺好的。前兩年我還聽說他小老婆酒駕撞了人,嚣張跋扈地報他的名字和職位,要把事兒壓下去,後來他反倒被上面撸下去了。呵,這就叫因果報!”
這些事沈峭寒不方便置評,就只靜靜聽着,沒有表達任何傾向。
兩人聊了沒一會兒,酒吧後面通往宿舍院子的門被推開,陶筱素面朝天,披散着頭發,穿着一身T恤短褲,踩着一雙人字拖來到酒吧場子裏。
仿佛剛才不知道周亞旻與沈峭寒在這裏似的,他微微一怔,才向兩人打招呼:“亞旻哥,沈……呃,沈哥。”
見到陶筱出來,周亞旻不禁皺了眉頭。
他自以為不着痕跡地看了沈峭寒一眼,扭頭沖陶筱問:“你出來幹嘛?今兒晚上又沒表演,不玩兒游戲啊?”
陶筱的視線在周亞旻和沈峭寒之間轉了一圈,忽地勾起嘴角,笑着說:“在宿舍窩着渾身骨頭僵,出去河邊溜達會兒。”
說着推開酒吧大門,徑自走了出去。
等到站在日頭下反射着刺眼光芒的河邊,方才陶筱臉上堆砌出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了。
他沿着河邊林蔭道一路走到酒吧街的盡頭,隔着車水馬龍的主路,看向對面的街道和胡同。
胡同口一棵槐樹下面,穿着純白老頭衫的大爺正搖着蒲扇,靠坐在一張藤椅裏。他的身邊,有兩條狗正追逐打鬧。
也許是跑得累了,其中黑色的那只很快靠進老大爺的懷裏,伸着舌頭呼哧喘氣。大爺心情似乎不錯,伸手揉了揉黑狗的腦袋。另一只黃狗見狀,也湊上前,硬生生把黑狗從老大爺懷裏擠了出去,就好像在吃醋似的,還伸着爪子扒拉了兩下。
陶筱看着這個場景,忽然就覺得他要是能變成一只小狗就好了,就可以不管不顧地往周亞旻懷裏一擠,把什麽沈峭寒、李言睿之類的都擠到一邊去,也好過現在這樣,為了顧及周亞旻的感受,強迫自己假裝不在意。
人行道的交通燈由紅轉綠,陶筱卻待在路口,沒有繼續往前走。
他的目光越過胡同口,探進對面幽深寂靜的狹窄巷子裏,最後凝聚在被層層灰瓦遮擋了一半的巨大棗樹上。
那裏就是他和周亞旻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當時他剛從老家跑來燕市,本來是豪言壯語要找到他那個不知道名字的爹來的,結果卻不得不為生存奔波。
那時候的他,差幾個月才滿十八歲,為了生活下去,他謊報了年齡,輾轉在胡同的小吃店、小賣部之間,打一些零工。
某天,他剛剛結束工作,從店主手裏領到有零有整的八十五塊五毛錢,誰知還沒走出巷子,就被一群小混混追上,強行讓他把錢交出去。陶筱自然不願意丢掉辛苦賺來的錢,于是沖突不可避免地爆發了。他當時身子單薄,又孤零零的,最後被那群混混堵在了牆角。
後來,是路過的周亞旻喊了一嗓子,幾個混混認出他是“趙哥”身邊的人,才最終放過了陶筱。
或許是看陶筱臉蛋長得漂亮,或許是看他身段可塑,周亞旻問清了他的情況,當天就把他帶回“淆”,讓趙光耀掌了掌眼,最終将他留了下來。
開始的時候,他們本來是想讓陶筱做服務生的,後來周亞旻發現了他對音樂節奏的把握相當準确,肢體也足夠協調,就開始找各種跳舞視頻來讓他學……果然,只自學了一年舞蹈,陶筱就成了“淆”的舞者“頭牌”。
如今,他年紀漸長,又從周亞旻的人生經歷裏悟出了一些事,不再想着找他那位不知道姓什麽叫什麽、也不知道死了還是活着的爹——有這個閑工夫,不如好好工作,将來自己照顧老媽。
……
酒吧裏,沈峭寒放下手中水杯,聲音平靜又令人舒适:“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經歷。”
周亞旻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嗐,這世上可憐人多了,他只是不知道自個兒的爹是誰,至少他媽還挺寵着他的。他運氣不錯,又有個天賦,性格也不差,還挺能吃苦的,不管走到哪兒,都餓不死。”
說着,他忽地笑了一聲:“你怎麽想起來問他的事兒了?”
沈峭寒不露破綻:“當初在醫院見過一面,覺得你們關系應該不錯。”
周亞旻笑着說:“那是,他怎麽也算我看着成長起來的,跟親弟弟也沒什麽區別。”
這時,酒吧門被推開,兩人都以為是陶筱回來了,沒怎麽在意。卻不想,幾秒之後,一道人影突然沖上來,一屁股擠在周亞旻身邊。
“亞旻哥哥!”李言睿上來就抱着周亞旻的胳膊晃了晃,沖他撒嬌,“我們今晚就去吃海鮮自助餐吧!”
一邊說,眼神一邊往沈峭寒那邊飄,最開始的戒備漸漸變成疑惑,最後又變成驚豔:“亞旻哥哥,這位是你朋友?”
周亞旻的臉色早就黑了。
他把李言睿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掰開,皺眉問:“不是說明天帶你去?今天你跑來幹嘛?”
語氣間帶了些警告意味的不耐煩。
李言睿卻沒聽出來,依舊笑嘻嘻地回嘴:“今天周一,酒吧沒有表演,吃完飯,我們還可以去看一場電影嘛!明天吃完晚飯你就得回來趕場子,時間太緊張了!而且吃完大餐就唱歌,狀态也不好,我這可是為你着想……剛好你朋友也在,我們一起去?”
他從沈峭寒與周亞旻的互動看出來,兩人不可能有什麽暧昧關系,就開始琢磨該怎麽跟這個看起來英俊又有錢的男人打好關系。
聽着這樣的話,沈峭寒的眉梢微微動了一下。
對面的兩個人都不知道,其實他是見過李言睿一面的,只不過當時他用的是陶筱的身份。
那時候的李言睿,面對陶筱,可沒有現在面對他這樣友善,話語裏夾槍帶棒,眼神中也充斥着毫不掩飾的敵意。沈峭寒當初還不理解對方為什麽會對陶筱抱有敵意,後來聽陶筱說起對周亞旻的感情,他心裏就有數了。
“既然你還有約,我就先走了。”沈峭寒說着就要起身。
“呃……那,那也成,回頭咱們再約。”周亞旻這樣說着,就有點不甘心。
本來他今天約沈峭寒下午三點鐘見面,正有請對方吃頓晚飯的意思。但現在李言睿突然跑來了,他怕給沈峭寒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只能暫時退避。
于是,他心裏的不快一股腦地落在了李言睿身上,覺得這人也太不知輕重。
陶筱恰好這時從外面回來,擡頭看到正站在場中的三個人,不由愣了一下。
那邊李言睿一見到陶筱,就好像張開了渾身的刺,立刻進入了某種“戰鬥狀态”。
他伸手攬了周亞旻的胳膊,勾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沖陶筱說:“我們正要去吃海鮮自助餐呢!你要不要一起來呀?”
以他的經驗,陶筱這時候肯定會縮回去,但心裏也絕對會氣得不行——他就是喜歡看陶筱生氣,又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陶筱: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