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前奏鳴響
陶筱看了沈峭寒一眼,視線又在李言睿和周亞旻之間轉了一圈,見周亞旻臉上好像覆了一層陰雲,他忽然就有點想笑。
這時,沈峭寒向陶筱點了一下頭:“我先走了。”
陶筱還沒反應過來對方正在特意向他道別,沈峭寒就已經與他擦肩而過,走向酒吧大門,很快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李言睿滿臉狐疑地看向陶筱,眼神中明晃晃地寫着一句話:你認識他?
陶筱沖對方龇着牙笑了一下。
“我就不去了。”他心情莫名其妙地由陰轉晴,“你們倆吃好玩好。”
說着,他擺了擺手,趿拉着人字拖,一路甩出噼裏啪啦的慵懶節奏,穿過酒吧場子,往後院宿舍去了。
李言睿還頗為得意,拉着周亞旻的胳膊:“哥哥,我們走吧!”
周亞旻內心極度不爽,皺着眉頭沖李言睿發火:“說好明天,說好明天!誰讓你自作主張今兒個跑來的?啊?長本事了,連我的話都不聽了!我不知道今兒沒表演啊?為啥不讓你來你自己心裏沒數兒?還非要明白告訴你我有客人?!”
被數落了這一大串,李言睿整個人都懵了。
周亞旻恨恨呼出一口惡氣:“吃吃吃,吃個屁的海鮮自助!一個人小三百塊錢,能吃出花兒來?”
見李言睿一臉小心翼翼,快哭出來的模樣,他又忽然心軟了,語氣放緩,補充一句:“帶你吃海底撈,去不去?”
“……去。”李言睿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
那邊陶筱回到宿舍,和王傑王小斌拼單叫了外賣,又一起聲讨了許磊跑去找女朋友約會、Jason又傍了大老板的“背叛”行為。然後他躺在屬于周亞旻的下鋪上,一邊等送餐,一邊登錄游戲。
正打着比賽,手機屏幕上方跳出橫幅提醒,陶筱收到了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內容顯示不全,他也沒仔細看,未免影響游戲,就随手推了上去。
等到一局游戲打完,外賣送來,王傑起身去取,陶筱這才點開短信信箱。
這年頭,手機短信信箱裏,基本都是垃圾廣告和功能號碼的推送,差點讓人忘了,電話號碼本身也是可以互相發短信的。
陌生號碼:「今天來找亞旻哥的那個男人,你認識?他幹什麽的?和亞旻哥什麽關系?」
看到這一連串的問題,陶筱嗤地冷笑一聲,知道這號碼是誰的了。
他沒有回複,直接删掉短信,順手把李言睿的號碼丢進拒接拒收列表。
……
沈峭寒剛回到家,就接到了來自劉召的電話。
“這周五晚上的交流會,準備好了吧?”他問完,不等沈峭寒回答,就繼續說,“沈家的老爺子也會到場,你能不能被沈家承認,靠上蘇藝傳媒這艘大船,就看周五的了。你可別輕視啊我跟你講,平時少跟雷諾出去混着玩兒……”
沈峭寒緩緩呼出一口氣:“知道了。”
他一點也不意外劉召會知道他帶雷諾去了酒吧,更不意外他能了解到沈家老爺子的動向。
劉召是沈峭寒在法蘭西時,通過雷諾認識的,後來不知為什麽,卻和沈峭寒走得比較近。雖然當初劉召沒在法蘭西逗留太久,但兩人一直保持着聯系。
劉召這人,擅長處理彎彎繞繞的人際關系,好像在哪個領域都有他說得上話的人。他開了一家公關公司,卻并不太專注那邊,反而像個獨行掮客,而且是游走在社會高層的那種,偶爾沒事兒還幫親近的朋友兄弟處理處理雜事,似乎很享受周旋在不同人群中的感覺。
沈峭寒回國不久就能立刻打進華夏的音樂人圈子,劉召功不可沒。
“沈老爺子七十多了,可老當益壯得很,對音樂的态度比年輕時候更挑剔,對你,也會比對別人更挑剔。”
劉召在電話裏提醒:“而且他喜歡中規中矩的音樂格式,嗐,咱也不懂,都是聽別人說的,你心裏有數什麽叫‘中規中矩’就成。還有,老爺子喜歡專心致志搞創作的人,說漂亮話兒反而不讨喜,你回頭衣服也別穿得太奢侈了,一般不丢身份的牌子就行……”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恨不得把沈家老爺子的裏裏外外都給沈峭寒扒開揉碎了灌輸進腦袋裏。
沈峭寒習慣性地在鋼琴前坐下,擡手按着額角,有點頭疼。
“我知道了。”他垂着眼睛看向鋼琴表面反射出的倒影,“我會盡力。”
對沈家的承認與否,沈峭寒個人其實并不特別在意。但是,他畢竟要在華夏立足,且不說沈家在文藝圈子裏舉足輕重的地位,就說華夏文化裏一個“孝”字,他就避不開也繞不過。所以,不管沈峭寒的想法是什麽,獲得沈家的認同,對他的助益極大。
至于他明明有着沈家的血脈,為什麽依舊要努力才能被承認,一切的根源還在他的母親身上。
當初,沈峭寒的母親嫁給法蘭西富商,沈老爺子是極力反對過的——老伴故去多年,他不願膝下唯一的女兒遠嫁。但那時正趕上女性思想解放的年代,這位沈家長女竟不管不顧,為了婚姻自由,獨自跟着那位富商從蘇省跑到燕市,後來更是直接離開了家國故土。
沈老爺子為此氣得不輕,揚言自己沒有女兒,以後只管三個兒子。
沈峭寒從記事起就沒見過外公,後來他長大了,記憶裏也沒有母親與華夏家人交流的場景。至于他的母親有沒有背着他私下與華夏通信,他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目前看來,他的母親與沈家老爺子的隔閡依舊不淺,他想給沈老爺子留下好印象,恐怕比別的年輕音樂家更難。
電話裏,劉召叨叨完,停頓了一下,最後說:“我周五臨時有點事兒,不能陪你飛蘇省了,你自己沒問題吧?”
沈峭寒輕嘆一口氣:“沒問題。”末了又忍不住補充一句,“我是頭腦健全的成年人。”
劉召就樂:“嘿呦,您還會開玩笑了……得了,挂了啊!”
切斷通訊,沈峭寒把手機放到鋼琴頂上,揭開琴鍵蓋,靜靜端坐了一會兒,開始每天例行的彈奏練習。
……
周五晚上,“淆”酬賓活動,消費三份飲品,則全單酒水和小吃都打八折。
由于正趕上周末前夕,這項活動一出,全場爆滿。
再加上,據熟客們透露,今天要在“淆”出演鋼管舞的,是在這整條街上都算有名的舞者頭牌——陶筱。
這條消息不知怎麽走漏的,這天晚上,場子裏不僅聚集了大群來尋刺激的漢子們,竟然還有三兩成群的姑娘家,帶着滿臉好奇興奮和裝備周全的手機、充電寶甚至DV,等待着這位被姐妹們傳說稱為“腰精”的帥哥舞者出場。
即使明知道這裏是Gay吧,那名舞者也傳說是個徹徹底底的同志,依舊不能阻擋姑娘們看帥哥的熱情。
陶筱在後院宿舍裏化好了妝,沒有穿任何打底服飾,直接将一件黑色西服馬甲套在赤|裸的上身,系好紐扣,又在脖子上戴了一只綴着黑色薔薇的項圈。下裝則是鑲嵌了銀色鉚釘的黑色超短皮褲,以及黑色過膝長筒靴。
外面場子裏的樂隊暖場演出很快結束,陶筱最後整理了發型和耳釘,緊趕着往酒吧的方向跑去。
色彩缭亂的燈光裏,T形舞臺前端的圓形平臺中心,一根泛着冰冷金屬色澤的鋼管緩緩升起,接入天花板的卡口,穩定下來。
音樂聲響,陶筱踏上舞臺,周圍的口哨與尖叫聲立刻此起彼伏。
觀衆們的熱情反饋入陶筱耳中,令他心跳略微加快,血液漸漸沸騰,達到了最佳的表演狀态。
陶筱微微擡頭,彎起一邊嘴角,沖臺下綻放出一抹勾魂奪魄的微笑。
……
蘇省。某處別墅莊園的金色宴會廳。
優美的鋼琴與小提琴協奏曲在空曠的室內流淌。擺放着樂器的小型舞臺下面,身穿西裝與晚禮服的男男女女們,仿佛端着名貴紅酒一般優雅地端着各類果汁茶飲,或圍坐在一張張小圓形小桌邊,或緩緩在場中移動,尋找交流的對象。
這場交流會并非沒有提供紅酒和香槟,但所有賓客都知道,那位沈瑞澤老藝術家,對音樂創作的要求高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曾明令禁止他的後輩接觸酒精飲料,因為他認為酒精會影響人們對音樂的敏感度,也會影響手指的靈活性,從而影響演奏的細節。
知道沈老爺子今天會到場,大家就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果汁與茶飲,将價格不菲的紅酒香槟冷落在了一邊。
忽然,宴會廳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将廳中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一位頭發花白、面堂紅潤、精神矍铄的老人,在兩對中年夫妻的陪同下,踏進了宴會廳。
廳中流淌的琴音不明顯地頓了一下,又立刻恢複狀态,在場衆人幾乎沒誰聽出那一剎那的錯漏。
那位老人的視線卻在小舞臺的鋼琴演奏者身上停留了一瞬。緊接着,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了沈峭寒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