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次互穿

場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沈瑞澤老先生吸引了過去,見他幾乎立刻在人群中認出了沈峭寒,大家心裏都在猜測,沈家對這個剛剛歸來的外孫會是什麽态度。

然而,沈老先生的目光只在沈峭寒臉上停留了幾秒鐘,接着一言不發地移開,仿佛并不認識沈峭寒似的。

他徑自走到靠近舞臺的一張小圓桌邊,跟兩個老朋友打過招呼,随意就坐。

還好,沈峭寒沒有被尴尬地晾在原地——之前跟随在沈老先生身邊的一位四五十歲的男人沖他微微一笑,熱絡地打招呼:“是峭寒吧,既然已經回國了,怎麽不來家裏看看?”

這位是沈老爺子的長子,沈茂竹,也是與沈芷蘭關系最好的弟弟。雖說他最初也是學藝出身,但因為實在沒什麽天賦,後來跟着華夏改革新風從了商,如今是蘇藝傳媒的董事長。

蘇藝傳媒橫跨娛樂圈與文藝圈,也因着沈家的背景,成為了業界高端、不染俗流的代表。

沈茂竹按說也身居高位久了,卻并沒有染上頤指氣使的毛病,笑起來反倒十分和藹,令人如沐春風。

感受到對方的善意,沈峭寒心定了大半,面上帶了一絲不明顯的笑意:“這次來蘇省,也正想着回去看看。我回華夏不久,燕市那邊剛剛安頓好。”

沈茂竹又笑了笑:“來,跟大舅加個微信,留個聯系方式。”

說着絲毫沒端架子地拿出手機,一邊等着掃碼,一邊又問:“你母親最近還好吧?她也不像我們似的天天用着朋友圈,平時也看不到她什麽消息……”

“她身體不錯,”沈峭寒禮貌地回答,“這幾年辭了教學工作之後,一直在旅行,最近去了南美。”

互換過聯系方式,兩人又聊了幾句關于沈峭寒母親的事情。

沈峭寒這才知道,他的母親其實一直和舅舅們有聯絡,還幫家裏管着一部分外彙投資。這事兒沈老爺子倒是也知道,但他倔脾氣上來,硬是不與長女直接對話,說什麽都要通過幾個兒子轉述。沈芷蘭的脾氣本就剛硬,不服軟,這才一直僵持着不回華夏。

不遠處,沈老爺子好像正在指點剛才在舞臺上彈鋼琴的那位年輕人,周圍已經圍了一圈賓客,都想聽一聽這位老藝術家的金口玉言。

“……技巧固然重要,但是不能沒有感情,哎,藝術,是要帶着感情去做的嘛,對不對?你指法很熟練,挺好,但是如果演奏的時候不能融入感情,我們幹脆放唱片好了,幹什麽要聽人現場演奏啊?對不對?

“你要是投入了感情,剛剛我進來的時候,你根本就不會聽見動靜,對不對啊?你知道我進來了,就說明什麽?哎,就說明你演奏的時候,感情投入得還不到位,對不對……”

沈老爺子的語氣帶着些綿軟的鄉音,與他嚴肅的外表不太一樣,感覺是一位挺和藹、也挺好為人師的老人。那句口癖“對不對”,更是說得無比輕柔,拖着一點不明顯的尾音,顯得慢條斯理、不急不躁。

也不知道這樣一位老人,怎麽會倔強地就是不再搭理自己的長女。

沈峭寒的思維剛剛發散,就被沈茂竹拍在他肩膀的手拉了回來。

“你半年前那首小夜曲作得不錯,老爺子雖然沒在我們面前誇過,但也沒像往常那樣把它批得一文不值,應該是滿意的。”沈茂竹笑呵呵地說,“臺上沒人,你去彈一段,這場合他總得評價幾句。老爺子雖然對大姐不滿,但對音樂的态度特別認真,評價一定是中肯的。”

沈峭寒知道,他這是在提點自己怎樣與沈老爺子緩和關系。

“好的。”

沈峭寒點了點頭,把手中半杯飲品放在侍者端着的托盤上,轉身往舞臺方向走去。

正當他剛剛抵達鋼琴邊,就要落座的時候,突然,一團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黑影轟然竄上了鋼琴琴鍵,咚咚咚地按出一串沒有意義的音階,将音樂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一只毛發蓬松的巨大黑貓正優雅地踩在鋼琴鍵上,豎着尾巴,仰着腦袋,黃澄澄的雙眼無比犀利地盯着沈峭寒。

沈峭寒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兒時不好的回憶留在他身上的應激反應,令他的心跳完全無法控制,幾乎要伴随着驚呼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所幸,良好的教養讓他最終控制住了嗓子和肢體,沒有驚叫出聲,也沒有轉身逃走,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心跳愈發沉重,鼓動血液,一下一下撞擊在沈峭寒的耳膜。這種撞擊不知為何漸漸沖上眼前,令他感到一陣暈眩。

這種變化是沈峭寒始料未及的,未免失态,他只能咬牙強行忍耐,努力站穩,盡量不要暈倒在當場。

周圍的聲音驟然離去,又驟然湧來,如同潮水一般擠壓進他的耳朵,攪成一片紛亂。很快,他感覺到膝蓋隐隐傳來的疼痛,這才終于克服眼皮的沉重,慢慢睜開眼睛。

在他面前的,是昏暗的酒吧、缭亂的燈光、嘈雜的人群……而他“自己”,正裸着上身,左手緊緊攥着身邊鋼管,躬着腰,跪在舞臺中央。

……

陶筱呆滞地看着面前緩緩卧倒、沖他翻出肚皮的黑貓,腦袋裏一片空白。

這,這什麽鬼!

過了好半天,他那好像死機了一般的大腦才終于艱難而緩慢地轉動起來:我在哪?我正要幹嘛?怎麽回事兒?

陶筱愣怔片刻,唇齒微動,緩緩吐出一個字:“……操……”

旁邊,正紅着臉走近前來的女孩不由得一怔,十分詫異剛才聽到的東西。但她仍保持着優雅,上前一把将那黑貓箍進懷裏,沖“沈峭寒”笑:“對不起啊,不好意思,綠绮平時不這麽淘氣的……”

陶筱還沒從沖擊中恢複過來,聽到那女孩的話,他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明明是只黑貓,為啥要叫綠色兒的名字?”

這時一道老邁卻嚴厲的聲音傳來,将陶筱亂飛的思緒打斷:“瑤瑤,把它給管家帶到別的房間去,早告訴過你不要帶它來宴會廳!”

——女孩是沈老爺子最小的孫女兒沈君瑤,今年剛剛十六歲。

當然,陶筱并不知道這一點,只順着那女孩的道歉,謹慎地笑着回了一句:“沒關系。”

女孩眨巴了一下眼睛,忽地雙眼放光,臉上明顯帶了興奮和好奇:“堂……呃,表……嗯,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

陶筱被一聲“哥哥”叫得再次愣住。

沈老爺子已經有點不耐:“瑤瑤,你帶着綠绮去院子裏玩,別打擾別人演奏。”

女孩抱着貓,吐了吐舌頭,聳着肩膀轉身跳下小舞臺,安安靜靜站到一邊去了。

陶筱這時才剛注意到,自己正一身西裝革履,站在一方不過小腿高的臨時舞臺上,面前擺着一架巨大的三角鋼琴。

舞臺下面,無數衣着光鮮的男男女女,正眼含期待,将目光盡數聚集在他身上。

被這些人隐隐拱衛在中間的,是一張圍坐了三名老者的小圓桌,其中一位老人的目光無比犀利且嚴肅,帶着濃濃的審視意味。

見舞臺上的人半天沒有動作,沈老爺子撇了撇嘴,鄭重地清了清嗓子,端足了長輩的架子,這才緩緩開口:“你要演奏什麽,開始吧。”

你要演奏什麽……

開始吧……

陶筱咽了口唾沫,依舊緊張得口幹舌燥,心裏的念頭這會兒才終于開始咕嘟嘟地往外冒:

他怎麽又變成沈峭寒了?這回他只是在跳舞,可沒受驚吓啊!

沈峭寒剛才在做什麽?這是什麽場合?看着真高端……所以沈峭寒剛才是要彈鋼琴?然後不知道為什麽我倆又靈魂互換了?

這……這他奶奶個熊的!他哪兒會彈什麽鋼琴啊!!!

陶筱慢慢地、顫抖着吸了一口氣,緊接着,他揚起嘴角,沖臺下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不起啊,我先,嗯,去趟廁……衛生間。”

話音一落,他也不等臺下衆人的反應,猛地轉身跳下舞臺,朝着大廳一旁的拱門沖去,在門邊侍者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拉開大門,閃身出去,又反手将門“砰”地關上。

在場賓客,包括沈老爺子,都看得目瞪口呆。

門邊侍者默默放下原本想要攔人的手,沖場內微微欠身,然後開門出去尋人——那個方向不是去往衛生間,而是通向廚房的。

宴會廳裏落針可聞,靜谧持續了好幾秒鐘,嗡嗡的議論聲才漸漸響起。

沈老爺子輕咳了一聲,又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沈茂竹,這才老神在在地開口:“年輕人就是不經事!別管他,我們繼續……”

沈茂竹這時也有點懵,盯着自家大外甥離開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剛才還行止優雅的一個人,怎麽突然就那麽……嗯,那麽有煙火氣了?這種場合,都站到舞臺上了,竟然能弄出“尿遁”的事情來!

嘶,難道這孩子年紀輕輕的,竟然腎功能不好,尿急?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推送:華裔新銳音樂家文森·杜伯風評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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