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平子他舅之二

尚晖跟父母一家三口在親娘的老家過完普通人一生,又做回“普通人”,他也沒有哪裏不适應。

又因為有個深信藝不壓身的親媽時常督促,日常技能以及不那麽日常的技能他都有一定程度的掌握……

尚晖放着便宜外甥林平之的傷口繼續滲血,兩根指頭按住對方手腕,故意說給外面蹲着的那位老爺子聽,“還知道事先灌點兒麻沸散。”

之後他就翻找起随身的包袱,撚了金瘡藥灑在林平之的傷處。

有武功在身,關鍵部位的傷口不撒藥也不礙事,真是有些幹系的是腿上依舊不停滲血的刀傷,似乎稍微傷到了經脈。

林平之畢竟年少,固然對自己狠得下心,但自己給自己做手術總不免手抖,于是前面兩刀都紮在了自己的腿上,直到第三刀才找對了地方。

須知林平之不過弱冠之年,能如此果決實非常人可能比拟。

尚晖又輕聲道:“何必如此想不開?若你爹娘有靈,是一心願你為他們複仇,還是希望你能平安度日遠離江湖恩怨?”一邊念叨一邊給林平之做了包紮。

把便宜外甥收拾妥當,尚晖便撿起林平之栽倒時仍不忘壓在身下的那件袈裟——袈裟經過火燒,已經毀去三分之一左右,但入門到中階的心法以及招式都保存完整。

尚晖一目十行,短短數息就把袈裟上的功法看完了,這回他可不是有意說給隔牆有耳的那雙耳朵的主人聽的,而是他的真情實感,“為這麽個玩意兒就要自絕根基?”

随後山洞之外便傳來微不可聞的嘆息,尚晖端着袈裟回過身,正好跟長年隐居華山後山的那位老前輩打了個照面。

尚晖只瞧了一眼,便坦誠道,“老人家壽數無多了。”

接訂單的時候,他已然意識到任務世界和他看過的那本小說有頗多相互映射之處。等真正穿過來,他的親身體會,更是印證了他當初的想法。

岳不群和林平之翁婿倆學成《辟邪劍譜》大殺四方的時候,風清揚老爺子已經去世,不然一衆武林豪俠頂尖高手在華山大打出手,都掐到他眼皮子底下了,他怎麽都不至于全然不現身。

風清揚也端詳了尚晖一陣,徐徐道,“你也非是長壽之人。”

言畢,二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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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晖将手裏的袈裟團吧團吧,一股腦兒地塞進林平之懷裏,再把這個便宜外甥往肩上一扛,對風清揚比了個手勢,“告辭。”

風清揚颔首,目送尚晖扛人亦然能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在嶙峋山石蜿蜒山路和層疊的樹木之間閃身騰挪,直到身影徹底融入缥缈的雲霧之間。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這八個字固然多用來形容女子身姿,但這年輕後生……他也要由衷贊上一句:當真是好俊的功夫。

老爺子只覺得心事又少了一樁,面帶微笑自言自語道,“脫身一個是一個。”

話說便宜外甥林平之像個沙包一樣被扛上身,胃部剛剛抵上尚晖的肩膀,他其實就恢複了一點神智,只不過整個人還不是很清醒:不過再不清醒也知道自己正“任人宰割”,就明智地裝暈,不動彈也不吭氣。

再之後他親身感受過“好俊的功夫”後,悲從中來的同時還隐隐存着點兒希望:因為他在昏迷之前把來人的相貌看了個正着……

俗話說外甥似舅,林平之跟恢複後的原主五官臉型起碼有八分相似,甥舅倆氣質再怎麽大相徑庭,總瞞不住武林中人的火眼金睛。

林平之這陣子受刺激忒大,此時莫名放松下來,竟然憑空生出一份親近之意……他自己也詫異得不行。

詫異過後他便思緒亂飛了起來,雖然他一直腦袋朝下,很不舒服:說這位是他爹,見過他倆容貌的外人只怕沒誰不信。

他可是記得,母親早年就說過,外公年輕時亦是翩翩少年郎,惹了不知多少風流債。不過外公風流歸風流,心裏一直有數,從沒把外面招惹的女人往家裏帶。

所以阻止他自殘,并二話不說把他從華山後山帶出來,且沒驚動旁人,又跟他相貌十分相似的高人——當然,在後山隐居的那位不算……興許就是他舅舅……吧?當年外公的風流債……之一?

林平之大頭朝下,腦部充血之際,猜測得特別靠譜,基本就是真相了。

卻說尚晖幾乎是原路返回,隔着老遠就看見黑馬煤球還等在原地,片刻後他從天而降,煤球瞪大眼睛,屁颠屁颠地跑了過來,伸着馬臉就是一通蹭。

尚晖塞了塊糖過去,又得了煤球一通亂蹭。之後煤球也不肯走遠,吃草閑逛都不肯讓他離開視線。

只要他不刻意放出鲲鵬獨有的威壓極強的氣息,小動物就都挺喜歡對他蹭來蹭去以及圍着他打轉。

穿到任務世界,套着馬甲,這個特點依舊也帶了來。

在華山的半山腰找個能落腳的山洞一點也不難,尚晖把便宜外甥丢在地上,“行了,都醒了就別裝暈了。”

林平之默默坐起身來,期間不小心拉扯到傷口,他半點表情也沒變,而是仔細瞧了尚晖半晌,才試探着問,“舅舅?”

家傳袈裟就在懷裏,才是讓他如此平和的關鍵。

尚晖正削着木杆子,自然由着林平之端詳,甚至便宜外甥的一番小心思他都心知肚明。他眼皮擡都沒擡,“你娘提到過我?”說着将手裏的活計都丢給了林平之,“得在山裏落腳,”他指了指天,“我瞧着晚上有雨,得早做準備。”

林平之就看着自己這新出爐的,貌若好女,黑發雪膚,弱不勝衣的舅舅一個閃身就沒了蹤影。

真的是一下子就沒了影兒!舅舅背他下山還是有所收斂的!

在一兩年裏經歷了人生巨變,三觀崩塌再重組,林平之可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少爺了:家傳劍譜,哪怕已是殘篇,依舊在他手裏,想來舅舅無意謀奪,更無意滅口。而且光是舅舅這身輕功……他愣是沒見過比舅舅更高深玄妙的,連那位老人家都沒橫加阻攔……他總有強烈的預感:那僞君子縱然練成他家傳的《辟邪劍譜》,也不是舅舅一合之敵。

所以他先老老實實地跟着舅舅混上一段時日……畢竟能不那什麽還是別了吧。林平之心裏存着事兒,但不耽誤他幹活兒:不僅削出了整整齊齊的木棍木杆,更心靈手巧地編出了個栅欄門出來。

尚晖回來的時候,林平之已經把山洞稍微布置打掃了一下,更把不少力所能及的雜事都做完了——他目前還是稍微有些行動不便。

尚晖笑了:是個招人疼的外甥。

捕到的小野豬、鮮魚還有用得着的香料草藥往地上一放,尚晖先摸了摸專門跑過來接他的煤球,再順手揉了揉在他眼裏跟煤球沒什麽差別的林平之……的腦袋。

林平之愣了,旋即眼圈兒就紅了,淚水奪眶而出,随着淚水嘩嘩往下淌的還有清亮的鼻涕。

他娘還在的時候,也愛這麽揉揉他的腦袋。

尚晖坐在林平之對面,靜靜等他把這段時間的屈辱、怨恨、憤怒和痛苦先宣洩出一部分來。

這便宜外甥原本可是個出自富裕美滿家庭的傻白甜,而他家會天降橫禍慘遭滅門的根源正是懷璧其罪。

話說回來,把這個黑化的傻白甜扳回正常人的水平,同時讓他心甘情願地把家傳劍譜交出來倒還罷了……他剛剛問過小銅錢,《辟邪劍譜》就算不是殘篇,他也要找到《葵花寶典》目前的持有者東方不敗,讓這位魔教教主也把他視作至寶的典籍送給他。

經過尚晖适當加工,《辟邪劍譜》和《葵花寶典》合二為一,才算滿足客戶要求。

尚晖心道:我就知道長毛沒那麽容易!

他輕輕按了下太陽穴,動作得快點兒,若是東方不敗被任我行聯合令狐沖等人殺死,《葵花寶典》恐怕要徹底失傳。

于是他擡手一刀,給那只五花大綁的小野豬一個了斷,同時道,“你哭得我腦殼疼。”

林平之再怎麽宣洩情緒,也不會嚎啕大哭,此時擦了擦鼻涕,頓覺更沒臉面對舅舅了。

尚晖眯了眯眼睛:便宜外甥在下意識地依靠他……這當然是好事。不過他要人家的家傳寶物,肯定要“授人以漁”來補償一下。

小野豬和河魚在烤架上滋滋作響,尚晖給了目光灼灼正盯着半熟烤肉的林平之一包調料,“幸虧我來得及時,不然将來如何向你娘交代。”

他家之事早傳遍江湖,舅舅之前哪怕是一直隐居修煉,只要出關随便打聽一下,便能知道始末。

林平之接過料包,微微垂下頭,避開尚晖的視線,沒有說話。

尚晖心知林平之雖在猶豫卻還在為專門修煉《辟邪劍譜》而動心,“你爹要練早練了,也就沒你了。”更苦口婆心道,“自殘時練功,壽元有損不說,也只能得意一時,不能得意一世。”

林平之猛地擡頭,“得意一時也足夠了!”

尚晖換了話題,“你怎麽從你那個僞君子師父那兒拿回辟邪劍譜?”

林平之哽咽道:“岳不群想死無對證,在後山燒起袈裟,哪裏想到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他吸了吸氣,“天不絕我,一股陰風刮過,這袈裟就順風飛起之後便往山崖下掉落,剛好岳夫人喊他,他無法只能離去……”

尚晖擡手,使出八成原主所能容納的最強實力,對着林平之就拍了過去。

林平之瞪大眼睛,預想之中的巨力和劇痛都不曾有,他……被猛烈的掌風刮了個跟頭……

受傷真沒有,就是有些狼狽。

尚晖掌風驚人自不必說,但他的确取巧了:林平之此時下盤不穩,心神不寧,找準角度乘其不備,自然收到了滿意的效果。

眼見林平之默默爬起身來再次坐好,尚晖給烤肉翻了個身,才不緊不慢道,“明白了?當初那股陰風便是華山派風老前輩故意助你。”

林平之捂着臉又說不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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