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岱樾叫醒我吃中飯,吃完沒多久,唐律師就按時過來,和我談了很長時間的話,答應全程由他的律所代我處理這件事情,又仔細地問了我的一些意思,防止他們在和紀家交涉時出現偏差。

說完公事,說私事。

“學長,打算一直住在酒店?”唐律師打量着房間,“恐怕記者會之後,你這邊會很熱鬧。我有套房子,一直沒住,租給你,市郊,小區物業做得很好,記者很難跟進去,三室兩廳,中檔裝修,家具電器全新,不包水電,每個月三千塊,從你不要的律所分紅裏面抵。”

他和其他學弟合夥成立的律所其實我并沒有正式注資,純粹是當初成立時順手幫了幾個忙,也算廣結善緣,但這幾個學弟一板一眼,非得給我算股份,你說我一個賣小商品的摻和什麽律師事務所啊,就沒要。律所盈利之後,他們還給我默默打款說是分紅,我讓岱樾都給退回去了,後來他們也就沒那麽幹了。

我好奇地問:“你們還在給我分紅呢?”

唐律師點點頭:“不過,你說不要,所以我們仍然一直在以助學金名義資助困難家庭學生。”

他們那個助學金項目我倒是知道,當時首屆揭幕時還請了電視臺采訪,本來還請我去講話,我想着人家律所做這麽個活動我去喧賓奪主不好,就找借口沒去,只捐了筆錢給他們,後來只聽說做得不錯,沒太關注,結果還有這一着呢?

唐律師解釋:“當時我們和岱總商量過了,他不建議我們直接用你的名字,說只是心意,做得太高調了你也不見得會多高興。所以明面上還是以律所名義,只是在走流程的時候會說是你委托我們律所做的。”

我看了岱樾一眼。

他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不必了,我下午就不住酒店了。”我朝唐律師說,“有地方去。”

唐律師和我溝通好就急着回律所去整理計劃、聯系紀家,岱樾送他出去之後,回頭問我:“不住酒店住哪裏?”

我說:“你家。”

岱樾瞬間露出了他的營業笑容:“紀總,這有點突然。”

“我知道我還委托律所給做了助學金項目,也覺得很突然。”

“我家裏挺亂的,還沒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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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不讓我去?”

岱樾很為難地看了我一會兒,說:“不讓。”

“那我自己去。”我說着就要走,被他趕緊給攔住了:“你別這麽任性啊!”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的抒情散文睡前安眠曲催眠大法咒裏面有一句是他希望我能随便任性。這人真是說話不算話。

我又問一遍:“讓不讓去?”

他堅決地說:“不讓。”

我就更好奇了:“你家裏有什麽?”

他堅決地說:“不讓。”

算了,不讓就不讓吧。我坐回去沙發上按手機。

岱樾在旁邊幹站了一會兒,說:“要不我回去收拾一下,你再去。”

“不用,我不過去了。”

他又幹站了一會兒,湊過來戳一戳我的臉,反了天了,我扭頭就咬住他手指頭。

他的表情就有點不對了,我想了想,覺得好像也确實是哪裏不太對,趕緊松開口,四處看了看風景之後,聽見沒聲音,回頭一看,岱樾秒秒鐘發病,把剛被咬的手指湊在他自己嘴邊,垂着眼在出神地看,還伸出舌頭舔了舔。

我:“……”

夠了!我已經相信你是需要治療的了!不需要這麽浮誇!

最後還是去了岱樾的房子裏。

其實我的意思是既然那麽勉強就算了,我又不是個勉強人的人(主要我怕了他發作),但他非說我是生他氣了。幼不幼稚,倆人加起來都六十二了。

我并不想參與他的男子高中生氛圍中去,就說我沒生氣,尊重彼此隐私嘛。他不相信,他非得說我又有事情就憋着委屈自己。真的很無理取鬧了。

最後是他求我住他家的。

你說這人真是毛病多。

算了,他長得好看,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結果掏鑰匙開門的時候,岱樾的手又有點不穩了,臉也白了,看得我于心不忍,伸手按住他的手:“還是回酒店吧。”

說完我就轉身去按電梯。

電梯停在一樓沒有動,不知道在幹什麽,倒是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和岱樾破釜沉舟一般的聲音:“進來吧。”

我扭頭看了眼,走到門口,又看岱樾:“我真沒事。”

岱樾沒說話,默默地去玄關打開鞋櫃給我拿拖鞋。

都這樣了,我也不跟他繼續客氣了,踩進去,順手關上門,換了拖鞋,環視了一下四周。

裝修挺簡單的,一看就沒怎麽住人,透露着一股非常性冷淡的氣質。

這是委婉的話,直接一點說,就是基本沒有審美這種東西。

通常意義下,性冷淡的裝修風還挺好看的,而岱樾這房子就屬于其中的異類,整體感覺就是他意思意思地買了點黑白灰為主調的特價尾單家具裝飾品往屋裏一扔,客廳牆角還堆了一堆紙盒子。

好吧,确實是需要收拾。

我望着客廳茶幾上面的半包方便面和掉了滿地的薯片渣子和沙發腳旁邊的幾個空啤酒罐子如是想。

感覺會有老鼠和蟑螂吧?

心情複雜的我又默默地看了一眼岱樾,他今天仍然是一副風流倜傥的派頭,發型做了,香水噴了,手表戴了,曾經就有娛樂圈的大佬問過他有沒有興趣出道玩個票。就說平時,他無論是出差住酒店還是住我家裏,房間都挺整齊幹淨的,還負責給我收拾房間呢,整一副潔癖強迫症的樣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原本以為他這麽抗拒我到他家裏來是因為家裏貼滿了我的照片這種原因,都做好心理準備迎接那癡漢沖擊了,結果是我想多了?純粹只是因為他确實覺得他的房子需要大掃除?!

不,這已經不是大掃除能夠解決的問題了。

他需要重新買家具。

我倆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一分鐘之後,岱樾說:“你坐會兒,我收拾一下。”

我覺得我坐到天黑他也很難收拾幹淨了,但也不能這麽掃他的面子,就默默地找了個地方坐着。

“喝水嗎?”岱樾說着,去開了客廳裏的冰箱。

我悄悄地在他身後探頭看了一眼,冰箱裏面基本都是啤酒。哦,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吃了一半的漢堡包。

岱樾默默地把啤酒拿出來擱地上,從冰箱的深處掏出來一瓶礦泉水,看了看瓶身,感覺身體有點兒僵硬。

三秒鐘之後,他把啤酒放回原位,把那半個漢堡包和礦泉水扔進垃圾桶,說:“我下去買。”

過期的礦泉水多麽難得,我第一次見到過期的礦泉水。

岱樾平時要給我開車,很少會喝酒,結果背着我是個拿啤酒當水喝的人嗎?

他全程沒敢看我,火速去玄關穿鞋:“你想吃什麽?我一起買上來。”

我問:“這附近有大型超市嗎?”

他說:“有。”

“一起去吧。”

岱樾離開了他那可憐的房子,迅速恢複正常風姿。

但仍然無法拯救他崩塌成碎片的形象。

感覺我過會兒回去在他卧室裏看見一張折疊床都不會驚訝了呢。

這房子買得早,還是我催岱樾買的,買的時候是每平米一萬,去年似乎是漲到兩萬多了,說真的,那些家具對不起這房價。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哪來的單身直男啊?!我平時都是壓抑自我裝給別人看的,他這也沒得裝的對象了,就是本性了吧?說好的精致男孩呢?對得起這張臉嗎?!

我隐約感覺到一絲不妙。

看着岱樾以買洗發水為由,悄悄地往購物車裏面放開架護膚品時,這種不妙的感覺升級了。我裝作不經意地問:“買這些幹什麽?”

岱樾大概已經完成了自我的升級,此時此刻面不改色,微笑道:“一直出差,沒在家裏,以前那些放久了再用也不好。這附近沒有專櫃,暫時只能先用這些。”

我懷疑他平時的精致男孩形象真的徹頭徹尾只是假象了,說實話吧,他其實就是個邋遢鬼,說不定不出門臉都不洗的那種。

當然我也沒拆穿他,只是默默地往購物車裏面放牙刷和毛巾。

岱樾卻欲言又止。

我問他又怎麽了,他猶豫一下,說:“牙刷和毛巾有。”

哦,我就把牙刷和毛巾放回原位。

接下來買了些水、零食、食材、調料、油等東西,我們就拎着回去了。

振作起來迅速進化的多啦D2.0非常迅速地把客廳收拾了一遍,紙盒子捆得整整齊齊,連同清掃過後的一大袋垃圾,全部弄到樓下扔掉。他給我打開電視,就又一頭紮進了廚房裏面忙活,先做衛生,後做飯菜,很有平時的風範了。

我看了會兒電視,本來想問他洗手間在哪,但想起我又不是第一次來這,房子的基本構造還是記得的,就沒開口,直接找去了洗手間。

洗手間裏倒是挺幹淨的,畢竟也沒有堆放垃圾的理由。洗手臺上擱着須後水和剃須刀和一瓶洗手液。毛巾架上挂着洗臉洗澡兩條毛巾。沒了。

濃郁的單身直男氣息迎面撲來,令我窒息。

我多少也肖想過岱樾多年,在我的設想中,他家裏一定是小資的,文藝的,精致的,充滿了我對我的房間的完美設想。現在看一看,岱樾的房子甚至還沒有我在紀家的房間精致,至少我的洗手臺上還有一瓶九塊五的霜。

“你在洗手間裏?”岱樾的聲音出現在門口,有點怪異。

我說:“嗯。”

“好。”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洗手間門口,我想了想,也不想小解了,悄悄地開門,尾随他進入了卧室,正好撞見他把床頭櫃上的相框相冊以風卷殘雲之勢塞進床頭櫃裏面,拎着滿是煙頭的煙灰缸和床頭櫃上的啤酒瓶轉身找垃圾桶,然後與我四目相對。

其實他的精致包袱也不用這麽重的。

卧室裏面不是一張折疊床已經很讓我放心了。

岱樾鎮定自若地說:“太久沒住人,我換個床單。”

我說:“嗯。”

他鎮定自若地将煙灰缸和啤酒瓶扔進垃圾桶——雖然我很想提醒他煙灰缸不用整個扔掉,但也沒說話——将枕套拆了,連同床單卷着抱在懷裏,微笑着朝我說:“你先去客廳裏。”

我退回了客廳,看了眼被放在沙發旁邊的我的行李箱,想了想,推着進了卧室。

那堆被單床單枕套被岱樾扔回床上,他原本背對着我在開衣櫥門,聽到聲音火速把衣櫥門給關上了,回頭試圖用美色迷惑我:“行李箱你放着,我來弄。”

“衣櫥裏面有什麽?”

岱樾微笑:“衣服,有一些沒洗的衣服,長黴了。”

那必然就不是這個選項了。

我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走過去,感覺他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其實衣櫥裏面只要沒有屍體我就不會驚訝,何必呢。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上天給岱樾再一次的機會,他會選擇把房門鑰匙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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