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爺爺見我很久沒有回話,又叫了我一聲:“洵陽。”
“您說,我在。”
“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他問,“我們幾個老的商量過,也讨論過,你雖然有時候做事是出人意料,但總體來說,那都是生意上的事,平時,你性格不是這樣的。你二哥的事情是發生得很突然,我們也很懵。但是——總之,我們還是覺得你的決定很不明智。”
“爺爺,”我說,“我只是累了。”
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說:“無論如何,也不至于家也不回了。你得空回來吃個飯。”
“我會的。您和奶奶還有姥姥姥爺保重身體。”
“洵陽!”
“嗯?”
“過兩天你奶奶生日,家裏出了這些事,也就不大辦了,就家裏人一起吃個飯,你回來嗎?”
其實我奶奶是從來都不過生日的。所以拿出這個理由來,我也沒有辦法拒絕,總不能老人家都把事情做到這步上來了,我還倔着。
于是我說:“好的,我後天一定回去。”
爺爺這才放心地挂了電話。
岱樾把我手機擱茶幾上去,問:“打算休息到什麽時候?”
“把何田玉找出來為止。”我剝了顆荔枝塞他嘴裏,“何田玉的手上肯定有祁明珠醜聞的秘密,從向乃那裏,我們是不可能要到的,只能從何田玉這裏拿到。”
而到了那一刻,事實就可以和我的猜測相互驗證了。
我已經猜到了祁明珠那樁天大的醜聞裏面的另一個主角是誰。怪不得何田玉居然會被失蹤,因為對方确實是個大佬,一個如果被曝出醜聞,就會迅速地蔓延牽連無數的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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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學的時候是偏文科的,學政治學得很嗨,有一個學期的政治課主題是哲學,課本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面的事情都是有聯系的,只看你找不找得到。
恰恰好,我找到了。
我讓岱樾去查紀陳陽曾經在國內尤其是在本市及本市附近省市參與的項目,原本只是想查他在國內的靠山,排除篩選出他突然空降回紀家、還安排了我二哥這一出好戲的幕後指揮者——畢竟不會空穴來風,對方必然得跟我有點仇怨或者比較大的利益糾葛。
然而,意外的收獲出現了。
我居然從一個項目資料中發現了祁明珠的身影。
祁明珠當然只是作為那個項目的剪彩站臺明星而過去的,但有三個疑點,一則,祁明珠原本是應該不能夠參加那個項目的剪彩的,因為那項目很大,國內外合資,祁明珠一個視後,檔次不夠,且她曾插足過的一個富豪的老婆女富豪也在這個項目中,那女富豪很有點勢力,早年當街掌掴過祁明珠,一度放話要封殺她,沒理由能放祁明珠參與進來。
二來,在這個項目過後不久,祁明珠暫退了一年娛樂圈,遠走國外,說是去進修去了。坊間傳聞,她是生孩子去了。
第三個疑點,就是自從祁明珠生完孩子之後,再也沒有插足過誰了,仿佛浪子回頭,專心演戲,歲月靜好,事業長虹。
如果說,祁明珠是傍上了一個相當有地位的長期飯票呢?
當然,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實在要說起來,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也比較牽強。所以我要等到何田玉。
在何田玉回來之前,我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動,必要時給對方營造一種我自暴自棄的假象,以達到麻痹對方的效果,也是為了不多生事端。
當然,用岱樾的話來說,我現在這情況不像自暴自棄,大概給對方的實際效果是更覺得我這人行事有點詭異。
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這麽一個曾經外表辣麽樸實憨厚的人會給某些人這些莫名其妙的印象,但總之都随便吧,反正我能避開不利的風頭就好。
我奶奶這麽多年來都不辦生日,這還是第一次,雖然說也只是家裏人吃頓便飯,主要目的只是讓我回家一趟,但我還是精心準備了一下。
倒是岱樾這人戲多,一下子說他讨厭回去,一下子又迅速飛快而矯健地搭了兩套正裝出來,無比積極地說要把我弄得光鮮亮麗,氣死那群想看我笑話的親戚。
我只好語重心長地告訴他,此時此刻正處于人生低谷的我不适合打扮得太光鮮亮麗。
他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但你這一身也過了吧。”
自從我沒給他發工資,并且從他卡上刷錢開始,他逐漸地就變了,以前我穿得再怎麽瞎眼他都不管的。
但我是不會放棄我的阿宅套裝的。
穿,我要往死裏穿!
于是,當我頭頂小揪兒,身穿背帶牛仔褲,腳踩小白鞋,還背着個潮包出現在紀家大廳的時候,出現了短暫的靜默,大家看我的表情不亞于我當初看到紀陳陽死而複生時候的內心中的震驚到仿若被雷劈了的表情。
不過他們的戲過了,畢竟我在那之前并不知道紀陳陽還活着,而他們大概早就傳閱過我在八卦周刊上面的青春靓麗形象了。
我小姑比較絕,直接問了句:“你是哪位?”
說着,她求助似的看向了我身邊的岱樾。
岱樾倒是堅持了他一貫對外的形象,抛棄了他的宅T,梳回了他的背頭,噴起了他的香水,打扮得風流潇灑地來了。說實話,我感覺他确實有點精分了,他在他的房子裏很放飛,但這段時間出門買菜都要換套衣服,死活不穿阿宅套裝出門。啧,他越來越迷幻了。
“這是紀總。”岱樾一本正經地說。
岱樾話音剛落,我小姑的眼淚就下來了,拽着我的手,仿佛在看一個因為破産就精神錯亂了的孩子,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我小姑還是挺偏向我的,她倆孩子,一個我二姐,一個我五弟,都不是跟我站敵對立場的。但也因為這樣,所以上回那件事我小姑沒太多發言立場,她性格比較弱勢,我二姐又中立,我五弟年紀小早早被鎖房裏面了。
“挺、挺好的,顯得年紀小。”我小姑好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話來,“洵陽,你要錢不夠花,跟姑說啊。”
她大概是看出來我這T恤三十五,牛仔褲一百三十五,小白鞋七十五,小潮包三百二了。橡皮筋是買潮包送的,不要錢。
小姑又小聲說:“你二姐那不是拿着你房間鑰匙呢嗎,等會兒你問她要了,回你房裏拿點東西,別這麽虧着自己,啊,她說你走的時候把什麽都扔房裏了。”
我說:“沒事,這樣挺好的。”
感性的小姑眼睛又紅了:“你有什麽難處千萬跟姑說,啊。”
感覺她已經進入聽不進我話的模式了,我只好點頭:“嗯。”
“雖然姑也幫不上什麽大忙,給你買兩件衣服還是幫得上的。”小姑哽咽着說。
“……”
真的只有我覺得我現在身上這套比我以前那些性價比低到不如直接去搶劫的衣服好看嗎?我是不相信的。
也許,在小姑的眼裏,貴的才是最好的吧。
也可能,三十二歲的我不應該這麽裝嫩。
啊,這個解釋很合理了。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我就是要放飛自我,哈。
四位老人家聽到我回來的消息就趕緊下樓了,看見我的一瞬間也很統一地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我和他們四位問過好,就讓岱樾把禮物拿過來,人人有份,男戴觀音女戴佛,翡翠觀音翡翠佛,每人一份,是我前個星期跟岱樾出國時候找當地有名的大師求的開光吉祥物。
我其實也不是特別相信這些,但我家裏人信,而且就當一般佩飾戴着也挺好看的,所以當時就給請了這些,連我爸媽也有。我還想着什麽時候找個機會送回來,這下子正好。
也是湊巧,那大師的侄子曾和我在生意上有來往,彼此挺談得來的,否則一般人還真沒法子一趟請這麽多,大師自己都笑這像批發,我說家裏人多沒辦法包涵一下吧。
“你也沒什麽錢,省着點花吧。”姥姥忍不住說,“給你打點錢,還都讓阿樾給退回來了,哪來錢買這些,留着自己花,啊。”
“也沒多少錢。”我朝她笑了笑,“你們喜歡就好。”
“喜歡,喜歡。”她趕緊說。
接着四位老人家就拉着我坐在客廳沙發上開始了噓寒問暖環節,話裏話外對我的精神狀态表示了高度的關注,再度勸我搬回來住,雲雲。
正說得熱鬧,我就聽到一句“我|操”,擡頭一看,我三哥剛從大門進來,站在門口,手裏摘着墨鏡,盯着我看了三秒鐘,問:“你真的受刺激了啊?”
我朝他打了個招呼,謙虛地說:“向你學習。”
他頓時面露嫌棄:“操,別辱我。”
逐漸地人都回來了,濟濟一堂,我二嫂和大伯他們一家也都在,但沒第一時間找我茬,反倒還平平淡淡地和我打了個招呼,意思意思寒暄了兩句。我估計他們不是覺得我真神經病了怕我突然暴起砍人就是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就連紀帥都很沉默。
這樣就好,今天老人家生日,吵吵鬧鬧的就很不好了。
還好飯廳夠大,所有人都坐得下,只是在安排座位的時候又有點小插曲,主要是我人氣太高,壽星我奶奶要拉着我陪她坐,我爸我媽也想夾着我坐,我五弟五妹也想跟我坐一起,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感覺為了維持這樣的人氣,我以後應該每年就回來一兩次,保持神秘感和吸引度。
最後我還是陪着四位老人家坐的,在席首。
岱樾又開始了他的表演,站在我座位後面給我布菜,自然引來我大伯和大姐夫忍耐了很久的嘲諷,無外乎覺得我都穿三十五的T恤了還留着這譜過于浮誇。
我也覺得戲有點過了,就讓岱樾去坐着吃飯。他看我一眼,朝席尾走去,中途就被我媽截了胡,拉着他坐她身邊,想必是要打聽我的近況。
吃着飯,倒也确實是熱熱鬧鬧,從倆小五開始向我奶奶賀壽,一個詩朗誦一個唱歌,把我奶奶逗得合不攏嘴。接着其他小輩逐一賀壽,都準備了禮物,也都價值不菲,沒什麽好說的。
大家一邊吃吃喝喝一邊聊天,仿佛前不久的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
直到大姐夫開始搞事。他突然越過位置叫我:“洵陽啊!”
我原本正跟跑我旁邊找我說話的五弟聊他的航模比賽,聽到叫我就看過去:“怎麽?”
大姐夫問:“你這段時間就和阿樾住一起啊?”
我說:“嗯。”
“有點怪怪的吧,哈哈哈。”
我疑惑地問他:“哪裏怪?”
“倆男的住一塊不怪?”
我更疑惑了:“什麽意思?”
三哥扔下相談甚歡的我二姐,哈哈大笑:“說你倆搞基呢。”
四位老人家夥同我爸媽的臉色就不好看了,集體瞪我大姐夫和我三哥。
我淡淡地解釋:“暫時沒地方住。”
姥姥趕緊說:“那回來住啊。”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紀陳陽也幫腔:“不想回來的話,不是城郊還有套小院兒嗎,洵洵你住那啊。”
我淡淡地解釋:“沒什麽必要,也只是暫住。過段時間也不知道會在哪。”
我媽忍不住問:“去哪?怎麽這麽說?”
一邊說,她一邊迷茫地看向岱樾。
岱樾十分恭敬地朝她笑了笑,什麽都沒說。
我說:“打算四處走走,旅游。這些年一直在工作,終于能休息了,多去走走,長點見識。”
二嫂問:“那你看來還藏着不少私房錢啊。”
她話剛說完就被我大伯給瞪了一眼。
我淡淡地解釋:“不要什麽錢,我同學的姐姐在做旅游網站,邀請我幫她寫專欄,路費都是網站出。”
我姥爺問:“國內還是國外?”
我說:“都有吧,看安排。”
大家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的感覺,紀陳陽左右看看,關切地問:“那之後呢?你還這麽小,之後總得還做點什麽吧?”
真的是昧着良心說話,我都三十二了還能說我“你還這麽小”的話,紀陳陽啧。
我還沒說話,紀陳陽又開口了:“本來也是想等吃完飯再說,不過話也說到這份上了,洵洵,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我等着他表演。
他笑着問:“你還願意回公司做事嗎?”
他一臉懇切地笑着說:“公司還是你熟悉,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聘你做CEO,年薪照你去年的分紅額度,不足的地方,我個人貼給你。”
實話實說吧,我覺得不是他有病,就是他以為我有病。
岱樾這時候起身了,動作不大,但大家還是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也許是怕他掀桌子揍紀陳陽。
但當然不是,岱樾只是走過來摸了摸我面前的茶杯,然後端走,給我泡了杯新的熱茶過來,并且提醒保姆給幾位老人家也換杯熱的。
這期間除了角落裏的二姐和三哥在眉飛色舞地不看場合不讀空氣地聊今年的時尚周之外,其他人一直沒怎麽說話,假裝喝東西或者假裝吃東西,或者明目張膽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