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雖然這是夏天,但餐廳裏的空調開得也不小,我抱着茶杯暖手,想了很久,問:“不是說,想要剔除我的公司嗎?”

紀陳陽就笑:“當時情況不同,也是一時情急,你別總把這些氣話記在心上。”

“這倒沒有。”我說,“只是想起來了,心想着陳陽哥你說過的話應該都挺算數的,不至于是順口胡說,所以好奇問一問。”

紀陳陽還要說話,奶奶出聲了:“都吃完了吧?飯桌上別談這些公事,吃完了的去書房裏談,幾個小孩兒長身體呢,別影響小孩兒吃飯。”

說着,奶奶和其他三位老人家就起身了,看這樣子,是想和我去書房裏面談正事了,我就不得不跟着起身。

一群成年人浩浩蕩蕩地轉移戰場到書房裏面,面面相觑了很久,反正我是不急着開口,抱着茶杯矜持地喝。

又過了會兒,大伯終于耐不住寂寞,開口說:“洵陽,都是一家人,很多事沒必要的。”

我看向他,沒說話。岱樾代我說:“大老爺,都是一家人,很多事您可以明白點直說,不要上來就給紀總潑髒水。”

二嫂橫眉怒怼:“怎麽每次我們紀家自己人開個會,你都得插一杠子?”

岱樾說是說他哭起來楚楚動人,然而這些年也養出了脾氣,以前還要跟他老板我對嘲幾句,這段時間和我兩人世界、濃情蜜意,不能嘲我,也沒別人可嘲,大概是憋壞了,終于能跟人吵個架特別積極:“張女士,您和二少爺複婚了嗎?”

大家都是一怔,茫然地看向岱樾。

岱樾十分滿意這樣的效果,不說話了。

我繼續喝茶。

奶奶問:“阿樾,你什麽意思?”

岱樾委屈地說:“紀總不讓我多嘴。”

演,繼續演,演得更逼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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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齊刷刷看向我。

我擱下茶杯,嘆了聲氣:“二哥和二嫂離婚的事情,和我沒有關系,如今二嫂還懷着,我更不方便置喙。”

二嫂叫道:“胡說!”

我沒說話,低着頭看茶杯。

大伯媽扶着她,忙說:“別動氣,早點去休息吧,別等下氣到了胎。”

說話間就趕緊把二嫂給弄走了。

話題恢複,大姐夫接着上:“紀總,一廠二廠三廠的幾個部長還有些骨幹都要跳槽,是什麽意思?我聽說,鐘百花挖的他們。”

鐘百花,我們家的死敵,最大競争對手,國內小商品貿易圈的一頭猛虎,就是這名字容易給人以錯覺,實則本人是一個鐵骨铮铮的霸氣漢子,每次見我都是黑着臉,從來沒見他笑過。

當然了,人只是不笑,名字有點畫風神奇,但比我帥很多,家中富了好幾代,實打實的高帥富N代成長為接班的霸道總裁。

大概也因為這樣,他一直特讨厭我,畢竟我幾次把他們鐘家擠下小商品圈的年榜首位,想必他在他們家族內部受到的壓力比較大,所以看我的時候眉頭就沒有松過。

我說:“哦。”

“你‘哦’什麽?”大伯看一眼我爺爺,又看向我,“洵陽,家裏的事是家裏的事,你聯手外人來挖家裏的人,這就過分了啊。”

“紀——”岱樾聽起來又要發飙,我擡手制止了他:“手機。”

岱樾把手機遞給我。

我找到鐘百花的電話,撥了過去,開了公放,手機放到茶幾上面。

沒多久那邊就接通了,傳來鐘百花低沉中帶點喘的聲音:“喂?”

“鐘總。”我說,“我是紀洵陽。”

鐘百花沉默了一小會兒,似乎在平複氣息,這才說:“嗯。”

我說:“你在挖紀家的人?”

鐘百花:“現如今的你什麽立場來問這種事?你有立場嗎?”

我說:“沒有,沒事了,再見。”

鐘百花迅速挂斷了電話。

希望他只是在健身而不是在搞雙人健身,本來他熱愛健身的理由已經是為了跟我真人PK了,如果我再得罪他,恐怕這小道傳言得成為現實。做生意嘛,難免得罪同行。

我看向大伯。

大姐夫笑了一聲:“你跟鐘百花私底下怎麽商量的,我們也不知道啊。”

紀陳陽阻止了他說下去:“洵洵,公司裏有些人反彈比較大,雖然也不怕他們吧,但風口浪尖上,就怕輿論不好。他們慢慢地一個個走都沒關系,一起說要走,這就很讓我們為難了,這是逼宮啊。

這事本來我們也不想挑明了說,但你這些日子不肯露面,有什麽都讓律師來跟我們接觸,這就很難辦,好不容易奶奶生日你才肯回來一趟,我們也只好利用這個機會這麽說了。紀家是所有紀家人的産業,但也是你的心血,你看着它出問題,心裏也不會好受的。”

我拿手機又打了個電話給一廠生産部部長,那邊迅速接了:“紀總?”

“程部長,”我問,“最近好嗎?”

“好個鬼。”程部長說,“你哪兒冒出來一個哥啊?問岱總他說他也不知道,說你最近心情不好讓我別找你。不是,你至少給個交代行不行?我跟你說,你這電話我都不想接了,我們沒脾氣的啊?二話不說你撂挑子就走了,當我們怎麽回事?你是老板你了不起?我以前還真沒發現你這麽不負責任啊!”

我沉默地聽他數落完我,他就這火爆脾氣,撒完氣就好多了,又問:“紀總,你是不是要單幹了?我跟你說,你要單幹再瞞着我,我跟你這麽多年感情就真沒了,我真有火了我跟你說。”

我說:“聽說鐘氏在挖你們,你們集體辭職?”

程部長火氣旺盛:“不想幹了還需要理由?哪條勞動法規定我不能辭職了?”

我說:“你是中高層,有競業協議的。”

程部長火氣更大了:“我操|他媽了個巴子!你也拿這個來壓我?你告訴他王冕,老子哪裏都不去,回家摳兩年腳也不受他的脾氣!誰愛看他指手畫腳誰去看去!老子不幹了!”

王冕,我大姐夫。

我還想說點什麽,程部長就憤怒地把電話挂掉了。

我無辜地看了一眼大姐夫,給自己挽尊:“以前程部長倒也沒挂過我電話,不過現在我不是他老板了。”

大家一時都沒說話。

岱樾看了看時間:“很晚了,紀總最近休息得不好……”

姥姥忙問:“身體沒事吧?”

“紀總一直在難過二少的事,所以一直沒有回來。”岱樾說,“醫生說有點精神衰弱,建議紀總多出去散散心,所以紀總才答應旅游網站的。他說家裏多事之秋,本來不想說出來讓幾位長輩擔心,但今天這事恕我直言,希望你們以後放過紀總。

你們要他退,他二話不說就退了,要拿着二少的追悼會要挾紀總開記者會,他也開了,開完之後整整三天都是打電話來罵他的。這不是感情問題,這是程序問題,你們急着讓紀總退,一天都不想多等,程部長他們倒是想懂事,但就算他們懂事,他們下面的職工不可能都懂事,鬧起來程部長他們也擋不住,影響了正常生産流程,責任卻是程部長他們擔,受夾板氣,會惱火很正常。

紀總已經仁至義盡,你們覺得他不應該在記者會上突然說身世的問題,覺得是在故意動搖軍心,那你們可以想一想,如果他不這麽說,外面會怎麽說你們?不是親生的,至少別人還能想明白,覺得所謂‘物歸原主’,如果是親的,外面會怎麽想你們?現在倒好,八卦雜志上拿這件事說出花來了,你們全身而退,紀總連報紙都不敢看。

現在公司震蕩,又要紀總回來了?突然要奪紀總的權,公司的震蕩就顯而易見,不是不能預料到的。現如今,要他走也是你們,要他回來也是你們,你們當他是什麽?

幾位老人家是貼心紀總,紀總很清楚,所以他再不想回來這裏,聽說老夫人生日也回來了。以前大姑爺和大老爺總說紀總端着架子,為了不端架子,他連衣服都沒怎麽搭,說只是回來吃頓便飯,沒當外人。但是幾位老人家,如果你們真為紀總好,以後真的不要再擔當這個中間人了,大姑爺和大老爺他們要公司,公司已經全是他們的了,沒有任何理由再來跟紀總扯上關系。”

如果要說我改變了岱樾什麽,那大概就是讓他當了我這麽多年的代言人,當年那個沉默寡言進化到了口若懸河,扯淡根本不需要打草稿,賣慘根本不需要預演,講得跟真的似的,分分鐘一篇小論文。

我得認真地想一想昨晚上他說他夢到他被一條魚給吃掉了所以非得要我抱着睡來保護他這件事是不是真的了。

大家集體靜默了很久,紀陳陽說:“都是誤會,洵洵你也別想得這麽難聽,有誤會當然就是要說開的。”

岱樾冷冷地說:“這些都是我要說的,別往紀總身上扯。”

紀陳陽這才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反倒笑了笑:“你如果代你紀總發言,我還能理解,如果不是,我倒是想知道,現在洵洵都退了,什麽也不是了,你怎麽還在這?我聽說你倆關系特別好,這也有點太好了吧?”

岱樾還要說話,我站起身,扯着他的衣領,親了他臉頰一口。

紀陳陽都沒笑了。

“抱歉,奶奶,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本來也只想給您好好賀壽。”我朝幾位老人家鞠了一躬,“再待下去也不愉快了,我先走了。”

“不是,洵洵!”我媽激動地叫我,“這怎麽回事?”

“我只是累了。媽,陳陽哥也回來了,公司我也還了,我很感謝你們前三十年的照顧和養育之恩,但我一直都過得很累。所以這次我退就是真退,絕不會再回紀家任職,從今往後,無論我做什麽,我不會坑紀家,但也不會再參與紀家的走向,您和各位長輩還是我的長輩,其他的,我們彼此都沒有關系了。我出了事不會找你們,你們出了事,也不要再找我。岱樾說的那些話不是我讓他說的,但他說得沒有錯,我仁至義盡,希望各位也懂見好就收。”

說完,我就轉身走了。

雖然我的外表十分土暴,但我其實是個很愛漂亮的人,不光是愛漂亮的外貌比如岱樾那張臉,也愛事情都做得漂漂亮亮。

只不過,有些人非得把事情搞得難看,那我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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