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很多年之後,我想,大概是直覺,小時候的我雖然什麽都不知道,卻有直覺,我的直覺告訴我,爸媽會在我和紀陳陽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紀陳陽。
他們對我好,是因為他們善良,是因為我乖巧。但他們對紀陳陽好,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就像大伯和大伯媽誇我是因為我每天認真學習取得了好成績,但他們誇三哥不需要什麽特別的理由,三哥一天不跟他們唱反調,他們就要吃頓好的來慶祝暨鼓勵三哥再接再厲。
大概,我一直羨慕的就是這一點。
非常的矯情了。
矯情到我沒臉多想,只好繼續努力努力努力,加油加油加油,做到更好更好更好,這樣他們就會一直對我好,會一直喜歡我,會一直誇我。
但其實我還是很矯情的一個人,我矯情地希望,能夠有這麽一個人,不論我是怎麽樣的,我可以不聽話,不懂事,不努力,不加油,就是最普通的芸芸衆生,而這個人沒有理由地選擇我。
我最初撿岱樾回來,動機很不純。除了他在火場裏救我導致我大概出于吊橋效應對他一見鐘情之外,我還暗搓搓地想着,他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說不定我可以發展一下他,這樣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很不光彩的想法了,像是強行綁定。
我就在這樣的反省和執迷不悟中自己跟自己玩了很多年心理戰,直到岱樾說出了他的想法。
其實我的想法本身也不太健康了,但一比較,他比我更病。
很慘了,我真的很慘了,比慘比不過任何人,比心理病也比不過,太慘了。
那總得有一個人是正常的吧,既然岱樾這麽不正常,我就得正常。
只不過,他現在好像在努力讓他自己正常起來,那麽,我稍微地不那麽正常地偷偷地為了這不該有的心動而doki一下,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一doki,我就想親一親他。
大概是抽了很多煙的緣故,岱樾不讓我親他的嘴,我只好親他的臉,從額頭親到眉毛親到眼睛和鼻子和下巴和臉頰和耳朵和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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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我親,嘴裏還在叨叨:“我不會傷害你,我能改,你別怕我。”
我說:“好。”
親了好半天我也親累了,就這麽和他抱着坐在地上陷入沉默,不過也不覺得無聊,也不覺得熱,就覺得挺安心的。
直到岱樾擱在一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有點不太想接的感覺,響了半天才去拿,我側頭瞥一眼,顯示是鐘百花。
以及現在才五點鐘。
“別接。”我說。
岱樾火速把手機放回去,把手搭回我的背上,繼續我們的溫馨一刻。
二十秒之後,我擱在卧室裏面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說:“是鐘百花,別理他。”
岱樾:“好。”
我倆維持着這個姿勢。
十秒鐘之後,岱樾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和岱樾的手機交替響了五分鐘,最後同時響起來了,我不得不讓岱樾接手機。
手機那邊傳來了一道戰戰兢兢的聲音:“鐘、鐘總讓我打的。”
岱樾問:“于雪嗎?”
于雪,鐘總的秘書,曾經好心好意自費半個月工資買了套禮服就為了不給鐘總丢面兒,卻被鐘總堵在角落裏面教訓了半個小時、最後不得不披着鐘總的西裝外套尴尬度過整夜酒會、因此被老鐘總當成未來孫媳叫到家中親切設宴全家族圍觀、引來正牌男朋友沖去公司找鐘總理論、最終男朋友和鐘總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從此走上了比起跟她約會更喜歡約鐘總打拳擊的道路的那位。
據岱樾說,于雪打算拿完年終獎就和鐘總還有她男朋友攤牌了。
據說他們這些總裁特助秘書之類的還成了一個圈,沒事兒就互相扯扯淡,很迷。
于雪小聲說:“是、是啊,和你商量一件事,岱總,我接下來要每隔兩分鐘給你打一個電話,你不接就打紀總的,但其實我沒什麽事。要不然,你們把手機靜音或者關機?就先說一聲,別當我神經病……”
岱樾:“……”
我:“……”
手機那邊傳來了一道遙遠的聲音:“你在說什麽?”
于雪立刻大聲起來:“岱總,我和你問個早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岱樾:“……”
我:“……”
然後于雪就挂了電話。
鐘百花神經病。
岱樾沉默地看了手機一小會兒,忽然哼笑了一聲,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抓着手機,按了老半天,然後把手機一擱。
我繼續靠着他的肩膀,問:“你幹了什麽?”
岱樾露出營業笑容:“你聽說過呼死你嗎?”
沒聽過。但我不得不提醒他:“鐘總畢竟就要成為你老板了。”
岱樾“嗯”了一聲,笑得更甜了,重新把手機拿起來,說:“差點都忘記了,那我應該把于雪也加進去。”
希望鐘百花知道冤有頭債有主,真人PK的時候找岱樾就好,不要找我,我只是一顆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冬瓜。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結束于兩分鐘後唯一在這件事情當中還保持了成年人的理智的冬瓜之手。
今天也為世界和平做出了一點微薄的貢獻呢。
感覺自己特別棒,真善美本美。
岱樾笑着說:“是啊。”
他看着我,笑着說:“光芒本光。”
他親吻在我的額頭上,笑着說:“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給了我一顆糖,朝我笑了笑,我就覺得,我看見了光。”
……
把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黑化分裂又為什麽突然情緒穩定的岱樾打包扔給鐘百花之後,我開了個直播。
平時幹點具體落實的工作都是岱樾去做,乍一變成自己來,我就對這個不太了解,研究了半天,最後是在直播平臺工作的我一個朋友給我開了個平臺首頁推薦,突然直播間裏人就特別多了,大家紛紛刷彈幕問我是不是接下來要開網店了。
居然還有人給我送禮物。
其實我就是覺得好玩,趕緊說不用送禮物,我就是來新鮮一下玩一玩。
我真的只是新鮮一下玩一玩。
第二天我就沒開了。
第二天我花了半天時間給報社寫專欄,後半天注冊了一個文學網站寫小說,一擊脫離,一千字內寫完,寫我和岱樾打游戲的時候的趣事。
寫完我發鏈接給岱樾,暗示他抽空給我寫萬字長評。
岱樾:“……”
岱樾:“好。”
岱樾:“我先開會。”
我覺得他是想逃避,我們讨論別的事情時他的态度沒有這麽敷衍冷淡冷漠。
啧。
我仔細地想了想,又把鏈接發給了一些比較親近的小夥伴,比如鐘百花。
半個小時後,我的文章下面出現了第一個評論,負二分。
留言ID:鐘總讓我打的!
留言內容:鐘總讓我打的!他說你不務正業!
第三天,我找了家理發店剪頭發,去商場買了一堆衣服鞋子。
第四天,參加大學學長的婚禮。
第五天,向乃大清早給我讀我的八卦新聞,《紀洵陽現身小船王侄子婚禮,一掃頹态,超級變變變》《紀氏動蕩傳言成真?紀洵陽提前棄沉船》《紀洵陽笑言無事一身輕,享受人生》《從紀洵陽看人靠衣裝》《紀洵陽否認整容傳言》,……
因為向乃的普通話不太标準,而且後來都變成報品牌标簽和價格,所以我聽到一半就挂斷了。
第六天,我出門晨跑,被記者堵在了河堤上。
都做到這份上了,我只好請他吃了個煎餅果子,坐在河邊接受他的采訪。
記者:“紀總,您的岱總呢?”
我:“前兩天出了新聞,岱樾在鐘總那走馬上任了,現在是鐘總的岱總。”
記者:“哈哈,都在說這是您和鐘總強強聯手的前奏。”
我:“吃了我的煎餅果子,就不要亂說我的虛假傳聞。”
記者尬笑一下,說:“那您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您最近似乎特別積極,參加了很多活動啊。”
我說:“我和普通失業人員一樣,暫時沒有人生目标,到處參加一些活動,休息,充電,思考人生。”
記者:“紀總也會沒有人生目标?”
我:“當然。”
記者:“一點都沒有嗎?”
我說:“如果年紀允許的話,我就想考公務員,但似乎是超齡了。我記不太清,是三十嗎?”
記者:“哈哈。紀總最近心态很輕松啊,喜歡開玩笑了。”
我說:“認真的。”
記者:“哈哈。紀總最近最引人注意的是外形上有了比較大的改變,還有傳言說整容了,您怎麽回應?”
我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損。但還是多謝誇獎。”
記者:“大家都說是心态原因,就說紀氏似乎近期有很多動蕩——”
我看他一眼:“記者會之前,紀氏一切正常,記者會之後,我半句沒有過問紀氏情況,所以無法給出任何回應,以免引來任何誤解,抱歉。”
記者:“也沒有再關心過紀氏?紀總你整個半生的心血哦,一點新聞都不關注了?”
我幽幽地看了他一會兒:“同志,我才三十二,我覺得我從現在開始鍛煉,可以争取活到八十的。”
記者愣了一下:“什麽?”
我說:“我的半生還有八年呢。”
記者:“哈哈。紀總這是在扯開話題。”
我說:“因為那個問題難以回答,無論我關注或者不關注,好像都能被寫新聞,都很尴尬。實際上紀氏是一家成熟的公司,對于任何一家成熟的企業而言,換CEO都只是新聞,而不代表其他。所以我并非不管不顧,而是充分信任紀家其他人,畢竟地球不是靠我轉動,我關注與否并不影響任何事情。”
記者點了點頭,換了話題:“有傳言電視臺要開一檔商界新人王的新綜藝,選拔和培養初出茅廬的年輕商業奇才,邀請您和鐘總以及其他商界年輕優秀英俊有人氣的總裁作為評委身份參加,您會參加嗎?”
我說:“我是從你這裏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記者:“假如邀請您呢?您會參加嗎?”
我說:“實際情況實際分析。”
記者:“您覺得鐘總會參加嗎?”
我說:“他沒聘請我做他的發言官,我不代他發言。”
然後我倆坐着吃完了煎餅果子,他給我拍了兩張照片,留了張名片給我,就走了。
想念岱樾,這些事兒本來都是他去應付的。
作者有話要說:
鐘總:全世界除了我都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