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14

值得慶幸的是,在轉院的路上杜佰恭并沒有再出現別的什麽問題,只是一到地方就緊急送進了手術室,侯宵沒想到最後會弄成這樣,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轉圈,這種焦灼不安的樣子,像是夜間動物害怕黎明,焦灼地來回轉悠似的①。

手術時間不長也不短,侯宵連着好幾個小時都吊着一口氣,最後反而變得困倦起來,像是潛意識裏害怕去面對待會兒的結果,在長椅上睡着了。杜成禮叫人送他先回杜佰恭的病房,自己猶豫了一會兒,給杜父打了電話。

最後雖然沒有釀成什麽嚴重的後果,但經此一遭,杜佰恭也算是結結實實地從鬼門關走了一把,醒來時連眼睛都睜不開,說話也不大說得清楚,只能靠寫字來和人溝通。

杜成禮陪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便急匆匆地走了。侯宵做了個噩夢,猛然間清醒過來,就看見杜佰恭正舉着手對着天花板瞎比劃,連忙跑過去把他的手塞進被子裏,沒有問他什麽時候醒的、感覺如何,就是安安靜靜地跟着待在一塊兒。

杜佰恭察覺到侯宵情緒上的不對,摸來摸去抓住了他的手,用食指在手心裏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足足耗了好幾分鐘,侯宵才湊到杜佰恭耳邊回道:“我沒事。你哥都告訴我了。”

感覺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陡然加了力氣,侯宵笑了笑,有點小得逞。杜佰恭懲罰性地掐了一把他的手心,又寫了幾個字:“看把你能耐的。”

“你不知道,你突然暈過去的時候,我……”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侯宵艱難地接上,“我感覺自己要瘋了,神志不清、六親不認的那種。”

杜佰恭眯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霧,但他還是準确無誤地捕捉到了侯宵微微發顫的嘴唇,低頭親了下去。

“甜的。”他在侯宵手心裏寫道。

“甜個屁!”侯宵被他這種仗着生病自己不太好反擊的行為表示反對,瞪着杜佰恭,小聲嘟囔,“我又沒吃糖。”

杜佰恭笑了笑,将他的手指握進手心裏,又寫了幾個字:“你本身就是甜的,要糖做什麽。”

侯宵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想抽出手去,奈何杜佰恭不放過他,反而被握得更緊了。

侯宵低下頭,餘光瞟見杜佰恭身上的那個文身,這才發現它痕跡淡了許多,便輕聲問道:“那個文身是什麽?”

杜佰恭這次也跟着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寫道:“是我媽給我求的平安符。上面的圖案。”

侯宵趕忙捉住他的手不讓他再寫,心裏像是被軟乎乎的拳頭不清不重地碰了一下,心疼滿溢而出,他想安慰杜佰恭,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只好丢出一句很蒼白的話:“你會變好的。”

這個冬天寒冷無比,趁着杜佰恭住院的間隙,侯宵跑回裏原清了東西,和老太太道別,又趕車回來。杜成禮有時會來和他們聊天,總是原本在說正經事,突然話鋒一轉,扯到了一些別的事情上,和杜佰恭拌嘴吵架起來,當然,杜成禮會讓着病號,故意在話裏留下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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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宵以前在家跟着阿婆學了兩道菜,這回更是找阮塘要了他在校外租的房子的鑰匙,每天跑過去開火燒菜,對着各種菜譜研究,硬是把自己從一個半吊子學徒變成了正式學徒。

杜佰恭看着他忙裏忙外,有時候會忽然想,他以後要怎麽做才能對得起侯宵這份喜歡,對得起被侯宵喜歡的這份幸運。

侯宵原本拿休學的假是想彌補父親的遺憾,結果這會兒全拿來招呼杜佰恭了。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侯宵而言一定很長,以至于他已經被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折磨得皮開肉綻,所以到現在才會如此專心地用盡各種方法去試圖讨好杜佰恭,像是害怕杜佰恭病好了,理智也回籠了,覺得自己一時沖動,不該說喜歡的。

眼看着侯宵還要去泡茶,杜佰恭嘆了口氣,伸手揪住他的衣領,強行把人拉了回來,無奈道:“你不用跑來跑去的,我哥都沒你這麽勤快。”

“那是他習慣了,我這不是……第一次嗎。”侯宵低着頭,“那我坐着好了。”

說着他就真的拉了把椅子正襟危坐,以前上課時都沒見侯宵這副樣子。杜佰恭有些想笑,又覺得苦澀,的确,當一個人堅持一件不知道有沒有盼頭的事情太久,久到即使最後大夢成真,也會活在不安感裏,那是一種“來晚了”的畏手畏腳,侯宵為了掩飾這種感覺,才會迫切地給自己找事情做。

“有時候我會想,我并不好,也不是一個多麽優秀的人,也會恃寵而驕,做出很多不算好的事。”杜佰恭掰扯着手指,“你為什麽會喜歡上我呢?”

“你這麽說,好像我是完美無缺的家夥一樣。”侯宵扯了扯嘴角,倒是放松了身體,“我覺得我很幸運。”

“嗯?”

“和你待在一起。”侯宵抻了抻胳膊,“不管和誰待在一起,我都沒有這種感覺,只有和你時才有……啊,水開了,我去灌熱水壺。”

“你坐下!”

“還有午飯沒做呢,我得回去了。”

“侯宵!”

侯宵聞言停住步子,往後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睛:“你生氣了?”

“你猜。”杜佰恭伸出手,捏了捏侯宵的後頸,後者憋着笑,到最後不得不伸手鉗住他的爪子往被子上一拍,義正言辭地說,“你再這樣亂動,我在你的午飯裏加好多好多辣椒,辣死你。”

“哦,你忍心啊?”杜佰恭耷拉下眼角,擺出可憐的模樣來,“我每天在這兒養生要無聊死了,你還要毒害我的胃,天理不容啊。”

“算了算了,今天讓你哥送吧,我不做了。”侯宵受不了他這副樣子,只好認輸,拉了把椅子坐下來,“你想玩什麽,剪刀石頭布嗎?”

“好啊。”杜佰恭眯起眼,“我連贏三局的話,老侯你給上嗎?疼疼疼……別揪我胳膊。”

原來只是“來晚了”,而不是“來不及”。

-完.

作者有話要說:

①摘自川端康成《雪國》

別的事番外寫quq困炸明天要寫作業啦,下篇文見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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