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茹苦練絕藝,(2)

自己那等的粗野,可是卻也不能謂之無情!

昨夜,她在床上輾轉了一夜,也想了很多!

今天她卻不由自主地又來了!

她不能像昨天一樣那麽偎近,怕被他發現不好意思,只能遠遠地窺伺着!

長發漢子遠遠上了馬,循着昨天的那條老路去了。

沈雁容悄悄地由樹下站起來,向着那間茅草房舍走過去!

那是一間臨時搭建的簡陋房子,說是“臨時”也不合理,因為那個長發漢子,在這裏已經住了将近一年的時間了。

房門敞開着——

沈雁容在門外猶豫了一下,終于走了進去!

裏面的設置,的确是太簡單了。

木板床上鋪着一張完整的熊皮,一張自己釘制的矮方桌,桌子上淩亂地散置着一些東西!

沈雁容心跳得很厲害,原不慣于偷看人家的東西,可是她實在太好奇了,她實在想多了解這個人一些!

床上有一個竹片橫編的長枕,枕邊置着一個羊皮簿子!那簿子看上雖只有薄薄的數頁,可是卻很長,像字畫那般卷着,外面還系着一根紅毛繩!

沈雁容由敞開着的窗戶向外面看了看,長發漢子早已走得沒影了,她的膽子頓時大許多!

她匆匆解開羊皮簿,才發覺到是一冊畫卷!

一共是五張畫頁!

第一張畫的是一個白衣文土,手持長劍,背上斜背着一張朱色的雕弓。

這人神态氣宇,都顯得很高昂。

第二張畫着一個彪形大漢,眉濃目張,兩眉之間,有一顆顯著的朱砂紅痣,右手提着一對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錘,只由畫上看去,也就吓人的了。

第三張畫的是一個紅衣漢子,赤紅的臉膛,正在舞動着一口紫金刀,刀勢上挺,劈斬着一只小小飛燕,證明這人刀法之驚俗!

第四張畫的是一個藍色長衣、面像清瘦四旬以上的中年文士。

這人眉長目俊,目光炯炯,平平地伸着一只手掌,掌心上落着一只巨鷹。

那只鷹似乎在努力振翅,卻無法離開文士的掌心!

沈雁容心裏由不住微微吃驚,如果說這張畫在顯示此人武功的話,那麽這個藍衣文士的武功實足以駭人了。

她曾由父親處習得這種“掌盤力”的功夫,可是至今亦只能戲弄一只麻雀而已。如像畫上人這等的笑玩巨鷹,實在是不可思議!

她遂即又翻到了第五頁,也就是最後的一頁!

這一頁上畫着一個形容憔悴的老者,十個手指上都留着極長的指甲,身上一襲白色長衣。

這個人看上去更奇怪,他的兩只手平着張開,作出一種力按的姿态,兩只腳因是懸起,離着地面足足有一尺高下,整個身子卻是浮在半空中模樣!

沈雁容看了半天,也實在不知道這五個人是什麽來路,由畫上看,每一個人都似乎在練一種功夫,只是卻又絕非用以參習的圖譜!

五個人像畫得維紗維肖,栩栩如生!

她遂即把畫冊重新卷好,放置原處!

室內淩亂地堆置着一些黃精、首烏,石凹裏還盛放着一些青鹽,鍋碗炊具倒也齊全,只是到處零亂地放着!

有一個大小如同石鼓般的青石圓球,擱在床腳上,也不知是幹什麽用的!

沈雁容試着用手去搬了一下,覺得分量出奇的重!

她猜想,這個大石球,必是對方拿來練功夫用的!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幾套換洗的衣服,也都是随手亂放着。

沈雁容笑着搖了搖頭,實在看不下去!就開始動手為他整理了起來,她用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才把屋內各物一樣樣地放置整潔!

幾件髒衣服,她早想動手給他洗出來,可是又怕這時他忽然回來,撞見了不大好意思!

心裏正在舉棋不定的當兒,可就聽見了遠處傳來一陣子得得蹄聲。

沈雁容隔着窗戶向外看了一眼,頓時一驚,原來那長發漢子騎着黃骠馬,已來到舍前,離着這房子,頂多不過三四丈遠近!

這時候她如果出去,勢必會被他發現,自從昨天以後,她實在是怕了他,還是不要被他撞見的好!

這房子角落裏,堆放着一人多高的幹柴堆。

沈雁容急切間實在找不到什麽好的藏身之處,當時就縱入柴堆之後,還算好,柴堆後面的空隙,正好容得她這個人!

她身子方自躲好,黃骠馬已經來到門前。

接着是那漢子下馬的沉重腳步聲。

沈雁容由柴縫裏偷偷外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時吓得她魂飛魄散,差一點兒叫出了聲音!

原來那漢子一頭長發緊緊紮在腦後,蒼白的面頰上益顯得沒有血色,一口明晃晃的雪花刀,在一進門的當兒,先已紮在了門板上,四下地悠晃着——

他左手上,提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人頭像是剛剛被砍落下來的,鮮紅的血不停地在滴着,長發漢子在門口,把人頭高高地提起來,在眼前看了看,然後丢在雪地裏,遂即向房中步入。

在他蹒跚着步入進來時,沈雁容才發覺到他的一只右腿上浸滿了鮮血,像是受傷了。

他不時地吸上一口氣,像是很痛的樣子!

沈雁容已被眼前這番情景吓呆了,正在柴堆後呆若木雞,連大氣也不敢喘!

長發漢子這裏坐在木床上,高高地擡起一只腿來,沈雁容才發覺到他那只腿上,有一道顯明的刀創傷痕,約有四五寸長短,寸許深厚,傷勢當然不輕,鮮紅的血把一條腿都染紅了。

他匆匆由枕內取出一個木匣,找到了一些刀傷藥,胡亂地捺上一把;然後想找一件衣服撕開了裹傷,目光轉處,才覺出了不對!

經過整理之後的房內,當然不同于昔日的淩亂!

長發人炯炯的目光裏充滿着疑惑,竟然顧不得腿上的傷,霍地站起來。

四下裏到處看了一眼,他臉上越加的奇怪!

忽然他的眸子注定在柴堆上,沈雁容大吃一驚。

長發人的臉上頃刻間,帶出了一絲慘笑——

他眼睛注視着柴堆,緩緩坐下來,道:“又是你——誰叫你來的?”

沈雁容還想再裝下去,她止息在柴堆之後一聲不哼。

長發漢子一聲冷笑,右掌隔空向外一推,只聽得“嘩啦啦”一陣大響,柴堆垮了一地。

正在柴堆之後的沈雁容驚叫了一聲,慌忙躍出,她躍出的身子正好落在長發漢子眼前,二人四目相向,沈雁容神色一呆,登時愣在了當場。

“我一猜就是你——”

長發漢子眼睛裏閃閃有光逼視着她,厲聲道:“說!你來幹什麽?”

沈雁容強自鎮定着,作出一個不在乎的姿态。

長發漢子怒吼道:“說!”

“沒有什麽好說的!”

沈雁容眼睛瞟着他,道:“我只不過是随便走走,看見了你這個房子就進來了,發現東西亂七八糟,就動手整理了一下——

長發漢子臉上浮起了一絲激動,掩忍着未曾發作。

沈雁容膽子略微放大了一點兒,向前走了一步,蹲下來道:“你傷勢看來不輕,這樣是不行的!”

說時一只手已經按在了他傷處,長發人身子退縮了一下,長眉一挑,道:“放手!”

沈雁容擡起臉來,淺淺一笑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你總不能不講理吧!我是一片好心呀!”

長發人鼻子裏哼了一聲,那雙蘊含着奇光的眸子,在她身上轉了轉,一副掩忍不發,欲言又止的神态!

沈雁容輕嘆一聲,憐惜地搖搖頭,遂即由身上取出了一個白脂玉瓶,瞧了瞧他的傷——

她皺了一下眉,道:“你的傷不輕,看來像是被劍砍的,你稍微等一下——”

說完她站起來,遂即步出,立刻又走回來,手上捧着滿捧白雪。

她把白雪整個堆在他腿上受傷之處,上下用力地洗擦着,頓時間化為一汪血水,淌了一地,長發漢子那只腿微微地顫了一下,再看傷處已然止住了流血!

沈雁容點點頭,道:“這就好了!”

遂即打開那個小小玉瓶,瓶子裏大概還有半瓶藥,盡數倒在了傷口上!

她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痛不痛?”

長發漢子一臉的不高興,可是卻也情不由己地搖了搖頭。

沈雁容站起來,由身上取出了一條白絲巾,撕成兩片,遂即小心地為他包紮起來!

費了半天的勁兒,才包紮完畢。

長發漢子一直無可奈何地注視着她,眸子裏閃爍着錯綜複雜的表情!

沈雁容這時站起身子,道:“你覺得好些了?”

長發漢子點點頭道:“好些了!”

沈雁容一笑道:“我為你整理了半天房子,又為你治傷,難道你連一聲謝都不說?”

長發漢子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不打算多談!

“為什麽?”

沈雁容猜測着道:“是仇恨?你到底恨誰?誰跟你有仇?”

長發漢子緊緊咬着牙,冷笑不語!

沈雁容忽然一笑道:“好了,你不說我也不強迫你——”

她妙目一轉,道:“你剛才殺了一個人可是?”

長發漢子點點頭!

“我看見了那個人的人頭,是誰?他與你有什麽大仇,你要下這種毒手?”

長發漢子忽然站起來,向門外步出。

沈雁容怔了一下,跟上去。

長發漢子腿上有傷,但是經過包紮之後,已無礙行走,只不過走起來,略顯得不大自然。

沈雁容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麽,卻見那長發漢子在雪地裏拾起了那顆人頭!走過去把手裏的人頭挂在一顆矮樹梢上。

沈雁容一直還不曾注意到,這時才忽然發覺,那顆矮樹上原來先已有了一個人頭,連這個人頭,一共是兩顆!

這一突然的發現,自然使得她大吃一驚!她默默地注視着他,忽然感到一陣兢驚,說不出的害怕,倏地掉身飛奔而去!

長發漢子呆了一呆,卻發出了一陣狂笑之聲。

天方黎明,他已經起來了!

在院子裏來回地走着,練習着他那只不太靈活的腿,他顯得很急躁!

因為他馬上就要着手準備去殺第三個人了。

一連兩天,他連殺了兩個人——

死者“煉魂刀”雲中令、“白衣客”屠方,顯然是武林中出名的難惹人物——

如果你一直是在江湖裏打滾讨生涯的人,那麽你當然不會不知道“五魁首”這麽稱呼的五個人——五名技驚黑道的滾馬大盜!

雖然那只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可是對于那些直接受害于五魁首的死者家屬,或是僥幸未死的人來說,“仇恨”二字就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深深地烙印在他們的心上,每一思及,都會令他們血液怒張,永遠也不能忘懷。

江湖上多的是殺人越貨的大盜!

江湖上多的是為非作歹之徒!

可是如同“五魁首”那等罔顧倫常,恣意為惡的通天大盜,似乎還不多見!

盡管是歲月匆匆。

盡管五個人早已銷聲匿跡,可是他們所犯下的彌天大罪,血手所留下的手印,卻是歲月無法抹滅的!

對于那類矢志複仇的人來說,年月只能加深仇恨的怒火,時間恰好讓他們從容部署——

長發漢子在雪地裏走了幾轉,然後在大石上停下身子,如果判斷正确的話,那麽今晨,他即将要迎戰第三個敵人,勝敗毫無把握,但是他別無考慮,勢将一戰!

返回房內,他用事前備好的幾根布帶子,把四肢的關結部位用力地纏好——這麽做的原因,據說可以使得筋骨在長久僵卧之後,仍能保持着原有的彈力!

對付這類武林高手,他必須要出奇制勝,一點也疏忽不得!

就在這塊地方,他已經先後殺了兩個人。現在他要在這裏殺第三個人!

他用刀在地面上挖了個七尺長三尺寬的長方形洞坑,長短正好容下自己這樣的一個人,然後自己平平地仰着臉躺下去!

用不了多大的工夫,他身上已積滿了厚厚的一層落雪,看不見地上的洞坑,更看不見坑裏躺着他這樣的一個人,他只是那麽靜靜地在等候着。

這一陣鵝毛大雪,足足下了有半個時辰才算停住了,看上去天空頗有放晴意思,四周空氣出奇的清新,目光可以毫無阻礙一直看下去!

對面山嶺上,幾株老梅盛開着……

那一旁小溪彎彎,橫架着狹小的一道木橋,溪水如帶閃着銀光,像一條巨蟒似地婉蜒着。

空氣是那麽的沉靜。

偶爾,有幾塊積雪,由松枝上墜下來,彈起的枝頭顫晃着,搖碎的雪花,散發出萬點銀星——在此寒山一角,算得上是唯一的一點動态了!

那麽悅耳的一陣子銅鈴聲,來自遙遠的地方,在你方自領會到的一剎時,你的眼睛同時也已經看見了——

很奇怪的一番景象!

一個亂發虬髯的彪形大漢,足下踏着一長塊雪橇板,雪板上堆滿了東西,在一匹棕色健馬的拖馳之下,其快如箭地向着這邊奔馳而來!

伫立在雪板上的那個虬髯大漢,雙手持着馬缰,正自引吭高歌,歌聲雄邁,聲聞數裏!不大工夫,已來到了眼前!

約五十來歲的年紀,頭發和那絡腮胡須仍然是那麽茂密,一根根強而有力地挺立着,那麽寬的兩肩,那麽粗的胳膊,那麽高而魁梧的身子——足足有八尺高,腰上圍着西瓜般大小的一對流星錘,看上去說不出的兇煞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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