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嚕”一聲就躺下了。
盡管如此利落,郭飛鴻兀自驚出了一身冷汗。
因為這大船上,不知隐藏着多少武林高手,就以那金老婆婆來論,自己就可能不是她的對手。
所幸這時船上人正在搬箱子,沒有人注意到船後所發生的一切,郭飛鴻伏下身子,看了看倒地的漢子,似乎已斷了氣了。
他不禁內心有些悔疚,因為自己與他到底無冤無仇,一上來先就害了他一條命,可是,眼前也只有如此。
他把這漢子輕輕拉到一邊的帆布之下藏好,自己就在一個木桶後面坐了下來。
這時那四個箱子,都已擡上了甲板,燈光閃爍中,船上共立着六個人。
這其中,除了白芷及春紅二女,以及那兩個搬箱子的漢子以外,另外還有二個人,二人一高一矮,各人頭後都披着金色的披巾。
由于距離較遠,郭飛鴻不容易看見兩個人的面貌,只看見這兩個人,正在低頭檢視着四個箱子。
郭飛鴻左右看了一眼,輕輕把身子向前移動了一些,這時他已能隐約聽到船頭六人是在說些什麽。
那兩個金色領中的人之一,這時發出一陣像山羊似的笑聲道:“恭喜師妹,這四箱東西一繳上去,少不了是奇功一件,只是愚兄我也就愈發覺得慚愧了!”
他說話時,微微擡起臉來,燈光之下,郭飛鴻可以看出此人生着卡白卡白的一張長臉,當他說話之時,兔唇微啓,露出了兩枚金色的門牙!
他身邊另一個較矮的人,更是貌相奇特,一頭亂發,活像是方自牢房內出來的囚犯,在他背後,斜背着一口彎彎的奇形兵刃——“弧形劍”。
這個人此時也搖了一下大頭,呵呵笑道:“人家都說長青島上的墨蝴蝶唐霜青智勇雙全,今日看來,師妹你果真是當之無愧,無怪乎金婆婆不遠千裏,親自來接風了!”
說罷又是一陣大笑,暗影中的郭飛鴻心底自語,原來這個化名叫白芷的少女,本名是唐霜青,當下就暗暗記了下來。
墨蝴蝶唐霜青這時淡淡一笑道:“二位師兄何必取笑,這一次如不是金婆婆來此,小妹真是不堪設想,現在總算不負使命!”
瘦削漢子聞言直着嗓子冷笑道:“金婆婆已說過了,可是那個姓郭的小子?師妹你放下心來,那小子要沒有找來,那是他的福氣,他要是來了……”
說着,一呲他那兩顆大金牙,獰笑了一聲,接下去道:“我叫他知道我鬼臉常通的厲害!”
墨蝴蝶唐霜青聞言呆了呆,旋即苦笑道:“二師兄你誤會了,其實那個姓郭的并沒有什麽大錯,我們一走也就算了!”
常通嘻嘻一笑,看了一下天道:“師妹你辛苦了,進裏面歇着去吧!”
唐霜青道:“婆婆怎麽還不出來點貨?”
話聲方落,就聽得左首那個大頭長發的青年道:“婆婆來了!”
艙門開處,推出了一張靠背的輪椅,椅上盤坐着一個白發皤皤的老太太,艙面六人同時彎腰叫了一聲:“金婆婆!”
這婆子此刻看來,似乎是面帶病色。
她那雙細長的眸子,幾乎分辨不出是睜着還是閉着,耳垂下的那雙金環,閃閃放着亮光。
在她蒼白的右手上,拿着一只象牙短杖,絲絲白發,為江風吹得飄起來,黑夜裏看起來,真有幾分令人驚怕。
她身上穿着一襲大紅色的睡祆,自腰腹以下,卻覆蓋着一條黑色的毯子。
在他身後立着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衣着很是樸素,她雙手推動着輪椅,一直把金婆婆推送到了衆人身前。
墨蝴蝶唐霜青這時獨自上前一步,道:“婆婆病好些了沒有?這四箱東西,請你老人家過目。”
金婆婆微微點了點頭,伸出一只手來道:“清單!”
唐霜青立刻自身上取出了一本小冊子,雙手奉上,金婆婆接過之後,道了聲:“掌燈!”
鬼臉常通連忙把燈籠移過一盞,立到她的身後。
金婆婆擡起頭,向着兩個黑衣漢子看了一眼,那兩個漢子立時低頭退了下去,甲板上只剩下了金婆婆、唐霜育、鬼臉常通以及那個大頭長發的青年,還有春紅和那個婦人。
這時金婆婆才冷冷的道:“馮大海,開箱子報貨,要小心!”
那個大頭長發青年應了一聲:“是!”
随即上前蹲下身子,唐霜青卻轉對那個化名“春紅”的姑娘:“柳莺,你去開箱子!”
那化名春紅的姑娘答應了一聲,由身上拿出了一串鑰匙,過去把四口箱子的鎖全開了。
馮大海遂打開了箱蓋,看了看,口中報道:“海砂子一箱,重三百兩,紅白貨各四十兩,金針木耳各二十對!”
他一面不停的說着這些希奇古怪的名字,一面把一包包的東西由箱子裏拿出來,金婆婆對每一樣東西都注意的核對着,經她點頭後,馮大海才又把那些東西一樣樣的收回箱內。
郭飛鴻不由暗自驚心,他雖不明白這些江湖黑話,可是卻能猜出所報的名子,必定都是表示一種稀世奇珍,諸如珠玉翡翠之類。
四大箱東西,費了一段相當長時間,才一一驗畢,重新裝箱收好。
金婆婆收起小冊子,向着墨蝴蝶唐霜青點了點頭,道:“東西一樣不少,足見你比往年細心多了。”
說到此,忽然發出了一聲冷笑,閃爍的燈光之下,但見她那雙細長的眸子忽地睜開來了,森森的道:“可是霜青,你犯了一項大錯,你可知罪麽?”
此言一出,非但在場諸人吃了一驚,就連暗影中的郭飛鴻也不由為之一怔。
墨蝴蝶唐霜青更是花容一變,立刻低頭跪了下去,口口讷讷地道:“婆婆開恩!”
金婆婆伸出一只瘦手掠了一下頭上的亂發,哈哈怪笑了幾聲,道:“你既知罪,我也就不罰你了,當初我是怎麽關照你的,本門戒條第一條就是‘戒情’!你莫非忘了麽?”
唐霜青打了一個哆嗦,她擡起頭來,聲音微抖地道:“婆婆我沒有……”
金婆婆哈哈一笑道:“自然你還沒有,如不是我臨時趕來,只怕你已壞了長青島的大事了!”
唐霜青顫聲道:“婆婆,弟子天大膽子也不敢洩露島上機密……”
金婆婆搖手道:“你當然不敢,慢說你們都在祖師爺神位前歃血盟誓,島主如此重用你們,就是沒有這些規矩,你也休想随便……”
說到這裏,她咳嗽了一聲,陰森森的接下去道:“島主對你不薄,你要是行為不檢,而壞了島上的事情,嘿嘿……”
那雙閃閃有神的眸子向着唐霜青一掃,接道:“島主的手段你應該知道,就是他老人家不親自動手,我金婆婆也不會放過你!”
唐霜青連連戰抖道:“是!是!”
金婆婆接着又嘿嘿一笑,冷然道:“那姓郭的小子,今後你不能再理他,要是有一點風聲傳到了我的耳朵裏,唐霜青,你可要小心!”
墨蝴蝶唐霜青低頭一言不發,金婆婆獰笑着又道:“現在蘇州地面上全知道這件事了,都知道寶華班的芷姐兒是個飛賊,這地方你以後也別再打算露面了,這是你一大失敗!”
唐霜青仍然一言不發,金婆婆嘆了一聲道:“你起來吧!”
墨蝴蝶慢慢站了起來,金婆婆掃目向着左右看了一眼道:“你們也許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提早起程的原因!”
鬼臉常通微微一笑道:“婆婆可是怕地面上的鷹爪子(官人)找麻煩?”
金婆婆冷笑了一聲道:“簡直是胡說,就憑他們那幾塊料還用得着擔心?實話告訴你們吧,我們是在躲避一個厲害的仇家!”
衆人全是一驚,金婆婆又冷笑了一聲,接道:“不過眼前并沒有什麽跡象顯示這人來了,只是我聽到了一點風聲而已!”
鬼臉常通問道:“這人是誰?怎麽我們以前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呢?”
金婆婆哈哈一笑,道:“詳細情形,只有島主一個人知道,我只是知道此人是島主一個大敵,至于怎麽結的仇,我也不清楚。”
馮大海睜大了眼道:“這個人叫什麽名字?”
金婆婆微微閉上了眸子,哼了一聲道:“我只知道這人姓鐵,人家都叫他鐵先生,叫什麽名字,則知道的人很少!”
唐霜青秀眉微皺,道:“婆婆見過這個人沒有?”
金婆婆搖了搖頭,道:“沒有!”
她似乎對于這位“鐵先生”有點害怕,接着讷讷道:“島主只是關照我小心這個人,要我遇見這個人之時,無論如何要設法避開,不可正面與此人為敵!”
說到此,冷冷一笑道:“可是十幾年來,從來我就沒有見過這麽一個怪人,我倒希望能會一會他,只是島主之命又不便違背!”
她說到這裏,用手中的象牙短杖,輕輕的在椅子上敲了一下,嘆了一聲道:“這件事不要再談了,吩咐開船!”
說罷,她揮手命馮大海及鬼臉常通,把箱子擡進艙內,唐霜青身形縱起,向船尾掠了過來。
她口中叱迫:“周山開船!”
後艙內立時有人答應了一聲,走出了二人,飛快地張帆起錨,這艘雙桅六帆的金漆大船,開始徐徐的向江心移去。
墨蝴蝶唐霜青望着岸上,微微嘆息了一聲,轉身向艙內行去,也許她對于蘇州城中的那位郭飛鴻,內心不無懷念吧!
江上吹的正是順風,六面風帆被江風吹得滿滿的,船行甚是安穩迅速。
郭飛鴻慢慢由木桶後面移出身子,他此刻內心感到一些後悔,暗責自己未免太冒失了。
試想憑自己一人之力,又能作些什麽?再說這條船,聽他們口氣,是往回程而行,到時候自己如何下去?又怎麽藏身?
想着想着,他不由為之呆住了。
可是轉念一想,既來之則安之,不能摸清對方的巢穴,便無從着手對付,結果如何,到時候再說吧!
這麽一想,他內心就略為定下了些。
時已深夜,江面上行船寥寥,仰視河漢,但見天星點點,郭飛鴻算計一下時間,這艘船已開出了個把時辰了。
他左右前後打量了一陣,正要向內艙那邊移,忽見眼前燈光搖晃着,走來了一個黑衣大漢子,口中嚷道:“關勇,該你的班啦!”
誰知叫了二三聲,沒有一點回聲,這人口中咦了一聲,又向前走了幾步,用手上的燈四下照着。
郭飛鴻不由心中一動,忖道:“莫非死的那個漢子叫關勇不成?”
想到此,他不由硬下心來,暗忖着,只要這小子再敢走近幾步,自己也說不得,只好也把他斃之掌下了。
也許是這人命不該絕,他只用燈四下照視,卻未走過來。
忽然,他口中咦了一聲,三步井作兩步的跑了過來,用燈向下照照,在一層帆布之下,他看到一雙人腳。
這漢子又“啊”了一聲,手中的燈籠一陣顫晃,摔在了地上,他舞臂大喊道:“不好啦,船上來了人啦,你們快來呀!”
郭飛鴻不禁緊咬了一下牙,正要騰身過去,卻見船頭連續的掠過來三個人,其中之一,正是鬼臉常通。
這常通那張吊客臉,在月光之下,更是怕人。
他低叱了聲:“不許吵!”
說着身子一縱,便來到了關勇屍身旁邊,道:“掌燈!”
他身後的那個漢子,忙把熄滅了的燈籠又點亮了,鬼臉常通掀開帆布,就着燈光細看了看,只見關勇面色一片青紫,七孔流血,早已身死多時。
鬼臉常通雙眉微微向兩下一挂,冷森森的道:“好厲害的手法!”
說到此,他猛地站起身來,冷然道:“這件事,先不要驚動了下面的人,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樣厲害的人物,能逃過我常通的手去!”
他身邊一個漢子面上變色道:“三爺,這人會在這條船上麽?”
鬼臉常通冷冷一笑,沒有答話,可是他那一雙銳利的目光,卻已開始向四周搜視起來。
他把身子向前移了幾步,冷笑了一聲道:“朋友,你招子未免太不亮了,在常二爺眼皮子底下,還沒有你藏形的餘地……”
說着森森地一笑,倏地擡頭看看半空中的桅杆,道:“朋友,你以為常二爺就找不着你麽?”
他說到這裏,用右手微微把過長的下襟提起了一些,陡然一點雙足,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驀地把身子拔了起來,直向着第一根桅杆上落去!
黑夜裏,常通這種身法,簡直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怪鳥,待臨近了桅杆頂尖處,他二臂平着一分,如平沙落雁似的已落足在桅杆梢頭上。
這時天風呼呼,把他身上黑衣,以及他肩後的那領金色披風獵獵有聲的飄起來,看來确是險到了極點。
郭飛鴻雖是藏身于暗處,可是鬼臉常通這些舉動,他看得很清楚,這時見對方“無的放矢”,禁不住有些好笑,可是常通這一身輕功,卻也令他暗自驚心。
常通單足點在桅杆頂尖,身子霍地一個倒翻,只以足尖勾挂在了第一片帆頭上,頭下腳上的,已把整個帆面都看在眼中。
這時,他已證實了第一根桅杆上沒有人,鼻中發出了一聲冷哼。
旋見他二臂一分,如同是一只剪空的燕子,就在他乍分二腕的同時,雙足陡地一踹,已又把身子竄到了第二根桅杆之上。
這二根桅杆距離太許遠近,可是常通身子直竄出去,就像伸手可及一般,絲毫不見他怎麽吃力。
緊接着他身子一個倒仰之式,翩翩如桐葉飄空,已把身子落下了桅杆。
這時只見他那張吊客臉,變得更白了,他發出類如貓頭鷹似的一聲長笑道:“朋友,你要是逃得過常二爺的掌下,我常通名字倒着寫,我們就看看誰狠吧!”
說着雙掌就胸一抱,正要試着以劈空掌力,向四下逼打出去,就在這時,船頭那邊,忽然傳來一陣亂嚣之聲,有人大聲的叫道:“常二爺,你看這條船是存心找我們的麻煩!”
鬼臉常通森森一笑,道:“這就是了!”
話聲中,足下一連幾個疾點,已施展“晴蜒點水”的輕功絕技,倏起倏落地來到了船頭。
目光望處,只見大船前面兩丈左右的地方,行駛着一艘搭有彩篷的小花船。
這種小船,通常是供人游湖用的,很少有人用來在長江裏行駛,如此深夜,在大江深處,竟然會有這麽一條游船,實在是令人驚異。
再看那船上的乘客,鬼臉常通更不禁暗暗的叫了聲:“怪也!”
這條小花船上,除了一個撐船的漢子以外,就只有一個乘客,細看這個所謂的“乘客”,常通更不由暗暗皺了一下眉頭。
卻見那花船上設置甚是簡單,僅一張方桌,一張靠背的卧椅如此而已。
靠船壁的兩根細漆柱上,各自懸挂着一盞青光閃爍的松蕊油燈,小船上由于有了這兩盞燈,亮光十足,使得附近的江水都變成了青碧之色。
這時,在那張舒适的靠背卧椅之上,躺着一個白衣白帽的文士模樣的人物。
由年歲上看來,這人可能是五十左右,也可能是四十左右,很難判定。
他那瘦削的雙頰,深深的凹下去,連內部的牙床,都清楚的由面皮上印出來。
在他那雙烏溜溜,異常明亮的精目之上,卻生着灰黑色、過長的一雙黑眉毛,這個人非但是面色奇白,就連全身上下,也無一處不是白的,白的一塵不染。
這時他正躺在卧椅上,仿佛聚精會神的讀者一本書,一雙細腿,高高的放在方桌上,意态甚是悠然。
鬼臉常通看到此,忍着心中怒火,問左右道:“這條船來了多久了?我們走快一點也就是了!”
他身邊一個黑衣漢子,此人名叫劉一虎,外號人稱“鐵胳膊”,這個人雙臂上很有些蠻力,故才得到這麽一個綽號。
他聽了常通之言,雙目圓睜道:“常二爺,你哪裏知道,我己忍了他半天的氣了,媽的,這條小船,顯然是存心和我們找別扭,我們快他也快,我們慢他也慢!”
鬼臉常通冷冷一笑道:“這好辦,你去吩咐停船!”
劉一虎怔了一下,旋即道:“好!看看誰橫!”
說着他一擡腿,“撲通”一聲,已把放在船頭的一個大鐵錨踢到了水中,接着招呼船尾管舵、管帆的,同時動手,風帆一轉,這艘虎頭大船,頓時就停住不動了。
鐵錨下水,帶出了極大的浪花。
眼望着面前的那艘彩篷小舟,在水上打着秋千,浪花高高地把它擡起來,又低低的把它栽下去,由于船身過小,看起來相當的驚險!
那個看書的老文土,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呵呵笑道:“老七,你是怎麽撐船的呀?”
他說着,那只白玉也似的玉手,在方桌上微微一按,看起來是要扶住要倒的身子。
可奇怪的是,那動搖起伏的船身,竟然忽地不再搖動,而趨平穩,一任船底的浪花,如何的洶湧,船身卻是平穩前行,絕不起伏。
當然這種情形,錯非是明眼人,不會注意,連大船中的人竟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遂見那老書生回看一眼,嘻嘻一笑,以一種極難懂的甘陝口音道:“喂!老七,人家停下了,咱們也停下來歇一會兒吧,死趕個什麽勁兒!”
那個叫老七的船夫,聞言一笑道:“小的還不是聽你老的吩咐嗎?”
一擡腿,“撲通”一聲,把船錨踢入水中,小船頓時也定住了。
二船相距不過一丈四五,可說相當的近了。
白衣書生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咳道:“老七,把我的‘七月黃’泡上一碗,我潤潤嗓子。”
老七答應了一聲,遂至船後小爐上提起了水壺,泡了一杯茶,雙手捧着送到了文士面前的桌上。
這個老書生端起杯來,微微呷了一口道:“好!真好。”
說着又往躺椅上一坐,把那本放在桌上的書拿了起來,重新看了起來。
他那種悠閑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面前大船看在眼中,甚至于連大船上的人,他望也沒望一眼。
鬼臉常通一看到這種情形,就知道不大對勁了,他不是傻子,一看也就知道,這小船上的文士,是有心和自己這條船找別扭來的!
俗稱“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自己這條船上,慢說還有金婆婆坐鎮,就是以自己,以及墨蝴蝶唐霜青,海鷹馮大海這幾個人,也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來人只身犯險,如沒驚人的身手,焉敢如此大膽?
常通這麽一想,止不住一雙吊客眉,擰在了一起。
他身邊的那個鐵胳膊劉一虎,卻罵了一句粗話:“他娘的,真有這種事!”
說着順手撈起了一根長篙,就要向小船紮過去,卻為常通橫臂阻住道:“不可!”
劉一虎一翻眼道:“常二爺,您老還看不出嗎?簡直是欺侮人嗎!”
鬼臉常通冷冷一笑道:“得罷手處且罷手,能容人時先容人!”
語畢,他在船頭上抱了抱拳,朗聲笑道:“前船的朋友聽了,兄弟們這條船大,可能會撞着了尊駕的小船,請讓開一旁,改個路,感恩不淺!”
鬼臉常通如非看準了那船上的文士有些個來頭,焉能有如此好聽的口吻。
可是他的一番用心,卻是白費了。
這幾句場面話說過之後,前面那小船絲毫無反應,只有習習的江風吹過,愈發顯得冷清!停了甚久,那小船上的船夫老七,才笑向那個老文士道:“老爺子,大船上的老爺在同你說話呢!”
白衣老文士歪過頭來,嘻嘻一笑,道:“他又沒提名道姓,誰知道他在跟誰說話!”
老七咧嘴笑道:“老爺你可真是好性子!”
文士又轉過了身去,伸出一只白脂玉手,用寸長的指甲,把燈蕊上過長的花心剔了剔,又倒下身來,繼續看他手上的書。
這種情形看在了鬼臉常通眼中,簡直為之呆住了,他也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了,當時冷笑一聲,道:“在下己說過,尊船如果不讓路,可就怪不得我們直行無忌了!”
小船上的船夫老七聞言一驚,道:“老爺子,人家可是要撞咱們了!”
文士面帶笑容道:“長江又不是咱們家的,人家要走你管得了嗎?”
老七一縮脖子笑道:“是!是!”
這小子二十六七的年歲,一頭亂發,黝黑的皮膚,和船上的老文士一搭一擋,倒是很有個意思,只是一白一黑,顯得很不相襯。
鬼臉常通知道這條小船找定了麻煩,當下胸有成竹,冷笑一聲道:“開船!”
誰知他這開船兩字方一出口,就見小船上的老文士,同時擡起頭道:“開船!”
大小兩只船的鐵錨,同時自江中起上來,兩船同時向前緩緩行,只是有一點沒變,小船仍在大船前頭,相隔距離一丈左右,真正是把人氣死。
鬼臉常通忍不住一聲冷笑,道:“朋友,你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忍無可忍,回身向身邊的劉一虎道:“劉一虎,把那個行船的混小子給放倒了,要利落。”
鐵胳膊劉一虎早已忍無可忍,聞言森森一笑道:“常二爺您放心!”
說着他一掄手中長蒿,前足向前猛跨一步,手中篙摹地向外一翻,如同是一只穿射的怪蛇似的,“嗖”一聲直向小船上的船夫老七背心上飛射了過去!
由于二船相隔的距離如此之近,以鐵胳膊劉一虎這種手法,任何人也會以為那小船上的老七,是無論如何也休想逃得開了。
可是事情竟是那麽出人意料,這只飛出的長篙眼看即将紮上了老七的背上,就在這剎那,耳聽老七口中一聲斷喝道:“來得好!”
身子側着向後猛地一個旋身,分出一只右手,陡的一抓,整個小船一陣顫抖,他已把飛來的那只長篙,緊緊地抓在了掌心。
接着他哈哈一笑,順手向外一擲,這只長篙就像箭似的射了出去,“哧”一聲,深深的投入江水之中。
老七仰天打了個哈哈,仍像無事人兒一般的,繼續地撐着他的船,望也沒向大船上望一眼!
這種調調兒,真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樣,可謂之有其主必有其奴!
鐵胳膊劉一虎不由怔了一下,随即瞪眼怒喝道:“好小子,我看你這次往哪裏跑!”
話落,一彎身子,雙手在小腿上一探,手上已多了一雙寒光四射的匕首,這種兵刃每一口都有尺許長短,細窄鋒利,刀身正中,有一道小指寬的血糟,北方人管它叫“毛插子”,是一種随身可帶的殺人利器!
劉一虎雙匕在手,殺機陡起,他自恃一身功夫不弱,當下向常通恨聲道:“常二爺我過去了!”
鬼臉常通沉吟了一下,正好借劉一虎試一試對方身手,當下點了點頭道:“一虎你要小心了!”
劉一虎嘿嘿笑道:“常爺您放心!”說罷他雙足用力一頓,整個身子直竄起來,向前面的小花船上落去!
前行的小舟,仍然是沒有反應,撐船的老七,甚至于連身子也沒回一下。
鐵胳膊劉一虎身子向下一落,小船船身微沉,打了個水波兒,足見這劉一虎輕功不怎麽高明。
他口中低喝了聲:“我宰了你這個混帳小子!”
口中如此說,身子向前一撲,掌中雙匕,一上一下,直向老七背上猛然紮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