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你什麽?”
郭飛鴻一怔道:“這……”
他乃是一個正真人,從不擅說謊。鐵先生如此問,他略一遲疑,也就照實直說,當下期期艾艾道:“她送了我一塊古硯……”
鐵先生伸手道:“拿與我看看!”
飛鴻只得恭恭敬敬地把那方墨玉古硯取出送上,鐵先生接過細看了看,點頭喃喃自語道:“好姑娘……”
飛鴻惶恐道:“此硯太名貴,老前輩如認為不妥,請收回便了!”
鐵先生一笑道:“她既送你,自應歸你,我何能擅自收回?你好好保存着吧!”
飛鴻接回古硯,徐徐收入懷內。鐵先生嘆息了一聲,冷冷的道:“你也許已經知道,冷劍鐵娥乃是我的女兒,是我如今僅有的一個親人……”
鐵先生說這幾句話時,身子微微有些戰抖,飕飕的天氣,把他那一襲雪白的長衣服吹得飛舞不已,可是老人伫立着,就像是一棵筆直的松樹一般。
他冷聲繼續道:“她倔強得像一個男孩子,任性、狂傲,這個天底下,除了她母親,她不服任何人……”
郭飛鴻驚奇的望着他,道:“她的武功一定很高吧?”
鐵先生沉沉一笑,突然一掌直向着飛鴻肩上拍來,郭飛鴻不由大吃了一驚,忙自一個側轉,身法極快,可是當他身子尚未轉過一半,鐵先生那只手,仍然是拍在了他肩頭之上。
郭飛鴻怔怔地道:“老前輩你……”
鐵先生收回了手,道:“你的武功比起我女兒來,差得太遠了!”
飛鴻不禁面色大慚,一時不知怎麽說才好。鐵先生一笑又道:“一個男人不如一個女的,是一件很難堪的事情,你是否有此感覺?”
郭飛鴻嘆息了一聲道:“老前輩如此說,我更是無地自容了!”
鐵先生冷笑了一聲,道:“鐵娥自幼武功也是由我傳授,她天質高絕,只可惜太過自負,所以只學得我武功三成……”
說到這裏,目視天表,那張慘白的面額上,現出了幾道笑紋,有些感慨地道:“可是,她如今在武林之中,已絕少敵手!”
郭飛鴻打了一個冷戰道:“老前輩門下,有幾位師兄?莫非尚無一人,能繼承你老人家這身絕學?”
鐵先生望月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弟子!”
飛鴻忽然心中一動。可是不知怎麽,總覺難以出口,萬一要是自己說出拜師的話,對方回絕了,那該是多麽尴尬的一件事?
他幾次想張口,終又忍住。
鐵先生似乎為飛鴻之言,觸動了內心的傷感,甚久沒有說話,只有附近的松林,為強勁的風力,吹得飕飕作響,天上的白雲,如同萬馬奔騰似地在頭上移動着。
郭飛鴻這時內心矛盾至極,去又不舍,留又無言,正自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忽然,鐵先生身勢一欺,飛鴻尚不知是怎麽回事,已為鐵先生一雙瘦如鳥爪似的白手,抓了個緊。
他那雙瘦手就如同一雙鋼鈎似的,深深地陷進飛鴻的肉裏,只疼得飛鴻“哦”的叫了一聲。
鐵先生那雙瞳子睜得好大,道:“你可願意拜我為師……繼承我……”
說到此,忽然又止住未出之言,冷冷一笑,松開雙手,道:“你去吧!”
郭匕鴻心中剛自一喜,頓又冷了下來,對于這位怪人,他實在摸不透,巧下愣了愣,只得躬身一拜道:“弟子告辭了,你老人家多多保重!”
鐵先生忽地轉身,只見他大袖一揮,已如同一片白雪一般地騰了出去,在山崖之間,倏起倏落,一時間便自無蹤!
郭飛鴻不由暗暗吃了一驚,鐵先生這一身武功,确是他畢生以來所僅見的,在他未曾目睹此老之前,他絕對不敢相信,人世上竟然會有人能具有如此高超的一身本事,可是現在卻不容他不信了。
這時他真有說不出的懊喪,他忽然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千載難覓的良機,未曾當面跪求對方收為門下。此時什麽都不必再談了!
鐵先生去如飄風,甚至于連他剛才消失在哪一個方向都不知道,妄圖訪求,豈非作夢!
千裏迢迢來到九華,面對如此一個絕世的異人,竟自輕易錯過,時機一去不再,怎不令人惋惜?
郭飛鴻在峰頂呆立良久,才嘆息了一聲,循來路下九華。他此刻內心的懊喪,當真是不可名狀!
這月餘以來,奔波千裏,披星戴月,郭飛鴻确實受盡了煎熬,其實他所做所為,沒有一件是自身之事,不過是急人之急,憂人之憂,雖不愧是俠士風範,可是也太辛苦了。
九華事後,歸途中,這位少年奇俠,竟自病倒在池州城內,再也起不來了。
池州城西有一家叫“小池州”的客棧,郭飛鴻也就是寄住在這家客棧中。
他獨身在外,驟然染病,倍感凄涼,那病初起,不過是周身發熱,飛鴻尚未十分在意,可是一宿之後,竟自加劇,不過是七八天的時間,已把一個鐵打的少年人折磨得形容憔悴,面黃肌瘦,連床也下不來了。
客棧裏的夥計,看着可怕,就為他請了本城的一個大夫,開了幾付藥方,可是服藥數帖,那病勢非但沒有起色,反倒更加沉重了。
郭飛鴻看看銀兩将盡,也就不敢浪費,只是一天天地挨着,等待死期來臨。
這一夜,他強自撐着坐起,喝了幾口水,見窗外月明星稀,梧桐樹在風中瑟瑟地抖着,他內心不由更增無限愁思。
遠處的更樓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客棧內不知是哪位老客人,正拉開嘶啞的嗓子在唱着:“店主東牽出了爺的黃骠馬,由不住秦叔寶淚如麻,提起了此馬來頭大……唐王……
駕……”
那是一段生澀的秦腔,唱的是“秦瓊賣馬”中一個小段,這老客唱得別提有多難聽了,可是此時此刻,聽在了郭飛鴻耳中,卻引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他把幾上的豆油燈撥亮了些,只覺得頭重身軟,雙目發花,身子一斜,差一點由床上摔了下來!
手扶着床沿坐起,這位少年俠士,一時不勝感慨地長嘆了一聲,他目光接觸到枕下那口長劍,似乎激發了一些英雄氣概,由這口劍,聯想到了那另一口短劍,他那憔悴的神色,更加顯得黯然了。
接着,方和玉的影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此刻在病榻上,他那火熱的情思愈形高漲,他在想,那方和玉一旦還回女兒身後,該是多麽标致的一個姑娘……
她那細繃彎彎的眉兒、櫻唇、皓齒……
這一切,該是多麽美,尤其是當她伏枕而泣的時候,那勻亭的背影,是多麽動人!怎麽自己當時竟看不出她是一個女人的?
想到此,他的臉更熱了。
于是,他不自禁的由枕下摸出了那塊墨玉古硯,細細在手中觀賞,在古硯兩沿,刻着“下筆用意,一字千金”八個小字。
郭飛鴻目注古硯,越發勾動情懷,睹物思人,轉而又想到,冷劍鐵娥,她既是那樣高不可攀的一位姣姣女俠,偏偏身世飄零,看來似乎比自己更是孤獨寂寞,更堪同情。
試想一個客居天涯的女孩子,乍聞母親病故後的悲傷,該是多麽沉重?也就難怪她會生那場大病了。
盡管如此,那鐵娥所表現的,卻仍然是那麽堅強,她隐忍着極度的傷心,不需任何人的同情,世上女兒何多,可是又有幾個,能同她相比?又有幾個能比得上她那種磊落?
這一霎那,郭飛鴻忽然感到,那鐵娥太可愛,太可敬了,如此高超的一個女子,竟然和自己有過一段相處,她曾在病塌與自己耳厮鬓磨,雖非軟語盡溫,可是以她平日性情,居然破格對自己如此,看來當非偶然!
想到這裏,郭飛鴻止不住喃喃自語道:“鐵姑娘……你騙得我好苦……”
放下了手上的硯臺,他突又一陣感傷,暗道:“你在病中時,有我為你守侍,如今我病在這小客店裏,看來像是要死了,可是你……你知道麽……”
想到此,一時傷心不勝,幾乎連眼淚都淌了下來。
窗前吹進一陣山風,幾上殘燈搖搖欲熄。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情迷得可癡、可笑,也許那鐵娥不過是為了報答自己病中服侍之情,才回送自己這塊硯臺,自己怎能如此胡思亂想,以內己昔日高風亮節,鐵娥之王潔冰清,鐵娥武功又比自己高出許多,自己如此瞎想,也太不知趣了。
如此一想,頓如當頭一盆冷水,只覺得連坐着的力量沒有了。
郭飛鴻閉上了眸個,呻吟了一聲,正想熄燈睡倒,就在這時,床前陡起一陣風力,燈火被拉長了許多。
只聽一個人以比冰還冷的聲音道:“如此病勢,尚還胡思亂想,你想死麽!”
郭飛鴻吓得打了一個哆嗦,驀地張目,卻見床前立着個白衣白帽,瘦削的老儒。
這個人他認得,不由急呼道:“鐵老前輩!你……”
鐵先生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輕輕按到他肩上,嘆了一聲,道:“幾天不見,想不到你竟病成這樣!”
飛鴻想起方才所為,一時不禁面紅耳赤,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鐵先生見狀,淡淡一笑道:“鐵娥配你,倒也值得,只是孩子,你又何苦?”
飛鴻讷讷道:“我……我只是一時……前輩你萬請勿笑,并乞海涵!”
鐵先生望着他,長嘆了一聲,道:“癡兒!癡兒!人非聖賢,誰能無情?誰又笑你?誰又怪你?”
說罷,細目微合,遂開言道:“此生我本不欲收徒,可是你這孩子,卻令我這幾日懸心不下,也許你我該有一段緣分,就看你是否有此造化,繼承我這一身所學吧!”
微微一笑,續道:“你可願以一年時間,随我入山,探求我武學之秘?”
郭飛鴻不由張大了腦子,鐵先生這幾句話,頓時使得他病勢一輕,他戰抖着道:“我願意!我……”
鐵先生哈哈一笑,道:“孩子,一年以後,你如仍不是鐵娥對手,我就失敗了,我們走吧!”
說着,伸手一抄,已把飛鴻抱起,足尖一點,海燕似地以竄到對面瓦面之上,第二次騰身,化作青煙一縷,沒入沉沉夜色之中。
※ ※ ※
一年一度,梅花又開放了。這一帶的梅花,尤其開得美,紅白相映,漫山遍野,為這蘇北砀山,帶來了無比的嬌豔。尋梅至此的雅客,無不衆口交贊,盡興而歸。
只是,如果你仍然還有興趣的話,不妨順着花叢一路而上,更嬌豔動人的紅梅,卻在後山的“梅嶺”,然而一般俗客很少有此耐心,那些清奇絕世的老梅,似乎只是為極少數的高人雅士而開,你只需放眼梅嶺,但見花浪千頃,香光如霧,卻不見一個游人,就可知所言非虛了。
驀地一騎白馬,由花樹叢中竄出來,騎在馬上的,卻是一個雙十年華的妙齡少女。
這少女身着湖青色八幅湘裙,上身是紫紅色京緞箭襖,外罩鹿皮小背心,扣在馬蹬內的是一雙薄底蠻靴。
她那烏黑的長發,用一根黑絲帶緊緊的結着,鴨蛋型的一張清水小臉上,帶着微微的紅暈,蛾眉杏目,櫻口瑤鼻,望之就如同她四周的梅花一般令人心醉!
此姑娘似有焦急的心事,馬行至此,已禁不住嬌喘聲聲,系在鞍後的長劍,不時地叩着鞍子,發出陣陣悅耳的響聲。
她伸出一只玉手,理了一下散在前額的幾根亂發,日露迷茫,口中喃喃地道:“這是什麽地方?我該怎麽走呢?”
忽然,她身下的白馬,仰頸發出了一聲長嘯,少女不由吃了一驚,剛自撥馬轉頭,已遙遙聽得身後梅樹叢中,傳來了兩聲馬嘶。
這姑娘立時勒住了馬,蛾眉一挑,低低道了聲:“糟了!”
她匆匆解下了鞍後的長劍,飄身下馬,玉手一拍馬股,那匹白馬自行狂奔而去。
這時她身後林內,又傳出得得蹄聲,似乎直向嶺上馳來,少女不由咬了一下銀牙,猛地轉身展開身形,一路輕微巧縱,直向梅花深處投去。
她身法極快,不過是幾個起落之間,已深入梅林之內,可是身後得得蹄聲,卻似逼得更近了。
少女自忖逃走無望,索興停身止步,嗆地抽出了長劍!
就在此時,她眼中看見了一樁頗為奇異的事兒!
在她身前偏左的地方,矗立着一個白石砌成的大墳,墳前兩側,分植着幾株梅樹,梅花開得一片絢爛,花瓣兒缤紛下落着。
使她奇異的是,此刻,竟然有一個一身玄衣的姑娘,伫立墳前。
那玄衣少女,身材甚高,從背影看去,細腰豐臀,似乎極美,她身前置有一束鮮花和一個覆着青布的小竹籃子。
此時此刻,這玄衣少女只是無聲地望着墳前的石碑,清風把她如雲的黑發,散亂地飄起來。
紫衣持劍的姑娘,乍然看到此景,不由吓了一跳!
她此刻正感逃走無路,看見了這黑衣姑娘,不覺生出了一些希望。
當下縱身來到近前,急切地道:“姐姐請救我一救!”
黑衣少女聞聲,緩緩轉過臉來,她雙目腫泡泡的,面色一片青白,只是這些都不能掩飾她那原有的絕世芳容,她竟是一個美得出奇的姑娘。
持劍少女不由暗暗一驚,可是正當亡命關頭,也無心再論其它,她當下焦急的又道:
“姐姐,你可知有什麽隐身之處麽?有人在追我,我……”
說時,她不住的回頭望着,耳聞雜亂的蹄聲,似乎就在附近停下了。
她不由面色大變,惶呼一聲:“啊!”
可是當她再回過臉來時,卻發現對方那個黑衣少女,無動于衷地仍然在端詳着墓碑,對于她的請求,竟是毫不關心!
紫衣女不由甚是氣憤,剛待責問,忽然瞥見那墓碑上寫着:“亡妻,方幼儀之墓”
當下心中一動,道:“這是你什麽人?姐姐你怎麽不回答我的話呢?我……”
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開口道:“不要叫我姐姐,我不見得比你大!我有我的事,不暇顧你!”
紫衣女臉色一紅,道:“你只須指點我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
黑衣女插口冷笑道:“誰又知道什麽藏身的地方!”
持劍的紫衣少女,不由蛾眉一挑,就要發作,驀地,她身後一聲尖笑道:“師妹,你不必逃了!”
紫衣女大驚失色,霍地轉過身來,只見林前,立着一高一矮兩個漢子。
那個身材高的,生着一張長臉,一雙吊客眉,面帶冷笑,那矮漢子寬大的臉膛,濃重的一雙掃帚眉毛,二人手中都有兵刃,高個子是一支“萬字奪”,矮漢子則是一口寒光刺目的“弧形劍”!
讀者如不健忘,當能憶起,那高個子,正是月前在那五色大船上,被迫棄船亡命的鬼臉常通;那矮個子是彼鐵先生打成重傷的海鷹馮大海,至于那個持劍的紫衣少女,正是化名芷姐兒,匿身青樓的黑蝴蝶庸霜青。
唐霜青轉身看清常、馮二人,為時面色一變,冷冷笑道:“二位師兄何故如此見逼?莫非要逼我死麽?”她說時,蛾眉斜挑,滿臉憤恨之色。
鬼臉常通怪笑道:“師妹你錯了,長青島這些年來對你不薄,想不到你竟然乘危變節,別說金婆婆親自來了,就是她不來,我二人身為師兄,也不能放你逃走!”
說到這裏,他狂笑了一聲,大着嗓子道:“現在無話可說,你還是随我二人回去見婆婆吧,我們為你美言幾句,諒無大罪,否則,嘿……”
話聲忽頓。晃了一下手中的“萬字奪”,面現殺機。他身邊的海鷹馮大海突然嘆了一聲道:“師妹,還是回去吧,你是逃不了的!”
墨蝴蝶唐霜青斷然搖了搖頭道:“我既出來,至死不回,二位師兄如不顧念同門之誼,小妹說不得也只有得罪了!”
說罷轉身就走,鬼臉常通見狀一聲叱道:“你敢!”
人随聲起,身子向下一落,已攔在了唐霜青面前,他一橫手中“萬字奪”,道:“師妹,你當真執迷不悟麽?”
唐霜青杏目一睜道:“快閃開!”口中說着,掌中劍向前一送,“推窗望月”,直向着常通面上刺去。
鬼臉常通怪笑道:“好!你竟敢出手!”
“萬字奪”迎着一封,兩般兵刃“嗆”地碰在了一起,鬼臉常通身子向外一轉,轉到了唐霜青右側,“萬字奪”貼地翻起來,反向唐霜青左肋上猛紮了過來!
唐霜青嬌軀向前一伏,掌中劍一貼雙方兵刃,“啊”一聲翻身躍出。
只見她掌中劍就空一舉,冷笑道:“師兄,你平日自負,卻未見得是我對下,今日你欺人太甚,我也就不客氣了!”
常通一聲怒叱道:“你是找死!”
他身子向裏一欺,萬字奪第三次翻起來,猛砸唐霜青當頭!
唐霜青用劍尖一粘他的兵刃,嬌軀驀地拔起,常通向前一欺,只見劍光一閃,懾人心魄,唐霜青忙施展出絕招“倒剪梅花”,嗖一劍,直向他面上削來。
這一劍招勢極快,待到常通發覺不妙時,冷森森的劍刃,已逼近眉心。
他怒嘯了一聲,雙足用力向前一頓,整個身子仰後就倒,可是唐霜青已下了決心,不再容他逃開劍下,只見她劍鋒一轉,又順着常通身勢,逼了過去,劍鋒向下一落,常通“吭”
的一聲倒地。
唐霜青抽劍騰身,快同揉猿似地飄到了一邊。
這一劍順着常通右胸直至臍下,劃了足有尺許長的一道血口子,鮮血如泉水一般地狂湧了出來。
鬼臉常通痛得在地上打了個滾,血淋淋地躍了起來,他雙目赤紅道:“好賤人……”
話聲未完,卻又踉跄地倒了下去!
一旁的海鷹馮大海睹狀大吃了一驚,他口中怒叱道:“唐霜青,你膽敢劍傷師兄?好!”
只見他身形向前一撲,掌中一口弧形劍,由上而下直劈了下來。
墨蝴蝶唐霜青自知大禍鑄成,眼前之勢也只有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與對方一拼,也許尚有生路,否則就不堪設想了。
馮大海弧形劍到,她冷冷一笑,橫劍一壓對方劍鋒,退出三步,道:“師兄,你也要逼我麽?”
馮大海狂笑了一聲道:“逼你?我要取你性命為師兄報仇!”
掌中弧形劍一翻,反向着唐霜青劍上磕來。
唐霜青見常通負傷,只剩下一個馮大海,她倒是不怕了,當時一言不發,長劍向下一挫。
馮大海口中叫了聲:“着!”
弧形劍一翻而起,由下而上,對準唐霜青頭頂劈下,弧形的劍鋒,在空中閃出了一道銀虹,只一閃,便到了唐霜青當頭。
這一招使得險到了極點,馮大海此刻下手極毒,他是決心要取唐霜青性命了。
只是他與常通都犯了同一個錯誤,都認為自己武功勝于對方,其實他們卻不知道,墨蝴蝶唐霜青,雖是他們師妹,可是由于天質,武功實較他二人強上許多!
更有一點,是他二人所沒有想到的,原來長青島主段南溪對于這位女弟子格外垂青,有很多不傳之密,都背人私自傳授了給她。
有此幾種原因,故這唐霜青實非這二位師兄所能為敵。
唐霜青自勝鬼臉常通後,信心大增,這時見馮大海竟以師門煞手來對付自己,也不禁心中更怒!
她冷笑了一聲,臨危之際,施展出段南溪所授的空手封門絕招,只見她一聲清叱道:
“去!”
左手向外一推,正正地崩在了馮大海那口弧形劍面上,手掌所粘貼之處,距離劍鋒不過是毫厘之間,掌勢一現,只聽得“嗡”的一聲,那口弧形劍,竟自吃她一封之力,整個地倒彈了起來。
馮大海直吓得“啊”一聲,因為唐霜青所施展的這一式“閉門封劍”,是他從未見過的怪招,頓時手腳大亂,後退了一大步,因而門戶大開。
唐霜青長劍“風凰單展翅”,趁勢向外一剔,那馮大海眼看着就要濺血劍下。
就在此時,忽聞“嗖”的一聲微響,一支黑色小箭,自一邊地上的常通袖內射出。
唐霜青向右一閃,這一箭,正中左胯,痛得她嘤咛一聲,足下一個踉跄。
馮大海疾速的向側旁一翻,僥幸地逃得了活命,卻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咬牙,雙手舉劍,直向着唐霜青前心刺來,唐霜青一時大意,中了常通袖中發出的小箭,只覺得傷處一麻,立刻知道不妙。
馮大海弧形劍偏偏又在這時刺到,這種情形之下,她是萬難逃開劍下了。
千鈞一發之際,猛可裏飛來了一粒黃豆大小的碎石,這石子來時,竟無有一人察覺。
只聽得“當”一聲脆鳴。馮大海已将刺實的弧形劍,竟然第二次被蕩向了一邊。
這粒細小的砂石,正正地擊在了馮大海的弧形劍面之上,休看它是細小砂粒,可是所蘊含的勁力,卻使得馮大海持劍的左手虎口發麻,差一點兵刃脫手。
他不由大吃了一驚,吐氣開聲,雙手死命地向後一帶,才把蕩出的劍身,吃力地拉了回來!
驚魂之下,馮大海四下一看,什麽人也沒有看見,只有那白石大墳前的黑衣少女,仍然是背朝着這邊,這時她正自輕舉一只白細的玉手,在理着她頭上散亂的頭發。
馮大海不由暗中道了聲:“怪也!”
唐霜青驚慌中并未覺出有異,她身子由于倒退得太急。“噗”一聲坐倒在地。
只見她右手長劍向正前方一橫,護住正面,左手向後胯上一探,銀牙一咬,已把紮在胯骨上那支小箭拔了出來,鮮血随箭而出,她痛得打了個冷戰,就勢用劍尖一點地面,把身子騰了起來。
這時她已顧不得再同馮大海戀戰,足下蹒跚着,向梅樹叢內一頭鑽了進去!
她上身方自進入一半,忽聽迎面一聲啞喝道:“給我出去!”
緊跟着一股極大的風力,劈頭蓋臉地湧了過來,唐霜青負傷之下,已是強弩之末,哪裏還能抵擋?這股風力直把她擊得一個倒仰,元寶似地翻了出來!
随着這股勁風之後,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婦,帶着一聲啞笑,猛撲而出!
唐霜青乍見此人,不由吓得打了個哆嗦道:“婆婆你……”
那婆子身着一件大紅色,半長不短的對襟襖,滿頭蒼發,披散在頸後,随風飄舞,愈見猙獰。
她來勢如風,向場內一落,發出怪鳥似的一聲大笑,道:“好丫頭!你做的好事,今日看你怎麽在婆婆我雙掌之下,逃得活命!”
說話時,但見她怒目鼓凸如珠,幹癟的嘴唇緊緊地咬着,似乎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在抽動着。
這婆子向負傷的常通看了一眼,森森一笑道:“大海,你扶你師兄下去,給他上上藥,不要緊,死不了!”
唐霜青這時整個大腿,已為鮮血染紅,衣衫零亂,不勝狼狽,她在發現金婆婆驀然來到之後,整個的希望都幻滅了。
她勉強地拄劍站起。銀牙緊咬着,道:“婆婆,請念在弟子十年随侍之情,放我去吧!”
金婆婆啞聲笑道:“唐霜青……好個丫頭片子,這時候還跟我老婆子說這個!你簡直是在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