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話說那賈瑞來尋了數回,都被鳳姐打了回來,這日忽然松口讓他進來,賈瑞喜不自勝,忙忙進來請了安,雖隔着屏風看不見臉,可聽聽聲音也是好的。
只聽得裏面鳳姐“溫柔”道:“前幾日忙得很,瑞大爺來時我都不得閑,所以拖到今日,你不要放在心上。”賈瑞那裏有怨氣?此時鳳姐讓他死了也心甘!“嫂子說的哪裏話!是我的不是,嫂子這麽忙我還來打擾。”
鳳姐笑了:“不打擾,你哥哥出去這麽久了,我正沒個說話的人呢!”賈瑞聽這話裏有意思,喜得心肝都撓起來,“嫂子若是無聊,我每日閑着,倒能陪嫂子說話兒,只盼嫂子不嫌我煩。”鳳姐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溫和知禮的。”又說了些閑話便打發他去了。賈瑞雖連鳳姐的臉也沒見到,但這麽長時間的努力終于有了進展也是高興的,走出來心裏只想着再加把力這事就成了!
此後賈瑞又往這裏跑了兩回,鳳姐都讓進了,但一直都是隔着屏風聊天,賈瑞漸漸心急了,不耐煩這樣耗下去。
這日又來時,他壯起膽子繞到屏風後面,露出個頭來看鳳姐。鳳姐早有準備,也不驚慌,只是笑道:“怎麽,坐不住了?”賈瑞笑道:“嫂子恕罪,是我冒犯了。”嘴上這麽說着,看鳳姐不見惱怒,反而還笑着,膽氣也壯了幾分,嬉笑道:“嫂子是用的什麽香?怎麽這樣香?”說着便要往上湊。
鳳姐制住他笑道:“這麽急幹什麽?我且告訴你個好辦法。”然後小聲如此這般說了一番,那賈瑞得了令自以為得手,喜滋滋的跑回家去等着太陽落山。
原來這鳳姐有心要捉弄他,囑咐他晚上到一個堆東西的庫房去等着,到時候她讓人把兩邊的角門一鎖,沒人發覺。賈瑞只道是好計,到了半夜果然悄悄混了進來,把門關得緊緊的屏息靜候。
耳聽得敲了二更三更的鼓,還不見有人來,賈瑞急了,出去看是兩邊的門關的鐵桶一般,他又不敢聲張,只得在房裏将就一晚。
如今已是六月裏,天氣悶熱,蚊子也多。這庫房裏堆滿了東西,坐沒坐處,躺沒躺處,他只好自地上尋了個角落蹲了一晚上,被蚊子咬了一臉一頭的包,房裏又悶熱不透氣,那汗出得把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好容易熬到清晨,聽得有人來開門,忙尋了個空溜回家去了。
回去後免不得撒謊騙賈代儒,又熱了一夜,身上又痛又癢,十分不好過。
經此一遭他倒是安分了幾天,只是到底心中不足,沒過幾日又尋了來,抱怨鳳姐不守信用。鳳姐見他還是不悔改,少不得還用言語騙他,又讓他到另一間庫房去等着,并信誓旦旦保證一定去。
賈瑞這才回去,趁夜又來了,以為這次必定得手。哪知左等右等還是不來,心中惴惴:“不會又不來,讓我再等一夜吧?”過不多時只見一個人影黑黢黢的,他喜出望外,以為是鳳姐,餓狼似的便撲上去抱住。
那人也不掙紮,只由得他推到了桌椅。賈瑞将人壓倒,借着月光一看,那裏是鳳姐,分明是阿水那張面癱臉!他驚得忙退後,指着他道:“怎,怎麽是你?”
阿水冷笑道:“我家主子早知道你心懷不軌,三番五次給你機會你都不知收斂,如今還做出這等事來,二奶奶已經告到了老太太那裏,老太太氣得不輕,派我來拿你,還不快走!”賈瑞吓得腿都軟了,連連求饒。
阿水道:“要我幫你也不難,拿一百兩銀子來,少一分都不行!”賈瑞哪有那麽多銀子?又忙求饒,阿水只是不理。無法只得找筆墨來簽字畫了押。阿水讓他出外面找牆根蹲着等消息,自己提着燈籠回去複命。
賈瑞蹲着,衣服都濕透了,不停抹汗。不妨上面窗子一開,嘩啦啦一大桶冰水澆了下來,裏面還有拳頭大的冰塊,砸的他腦袋發疼。他忍不住“啊”了一聲,又忙捂住嘴。頭上生疼,本來身上發了汗,又被冰水一激,打了個噴嚏,不住發抖。正在難熬之際,阿水跑了來叫他快走,忙一溜煙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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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院子裏,鳳姐和平兒笑個不住:“那畜生終于嘗到苦頭了!看他還敢不敢起壞心!”平兒恨道。鳳姐笑道:“這次給他個教訓,他若是還來我可就不客氣了!”
賈瑞回去不說被賈代儒識破,下死力狠狠笞楚了一頓,又罰他在太陽底下讀三天的書,賈瑞冷冷熱熱翻來覆去,又被祖父責罵,日子十分難過。自此方明白是鳳姐戲耍他。此後又有阿水時不時來要賬催逼,他心裏存着事,又被那桶冰水鬧壞了身子,不覺纏綿病榻,一日日嚴重起來,不過幾個月就一病不起了。
這是後話,鳳姐自從賈瑞不來後十分自在。又過了二十幾天賈琏來信說他們已經到揚州了。
原來寶玉他們在船上行了一月有餘,從德州上了船後又到了淮陰,賈琏說路上耽擱時間不少,而且坐船時間也長了,便提議大家騎馬坐車去。寶玉黛玉也是坐船坐膩了,欣然同意。這樣一來就快多了,淮陰也離揚州不遠,不過六七日就到了。
歷時兩個多月,過了這麽多年後,黛玉終于再次踏上了揚州的土地。
揚州,南直隸布政使司大堂後,有兩人相對而坐。
“張大人,下官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求您幫忙,這兩個月來我真是……”
一青衫男子面露痛色,皺着眉頭嘆道。另一名已顯老态,下颌生出許多胡子,有不少白須夾雜其中。
他撚須嘆道:“唉,林大人,我也十分理解,畢竟這世上看人下菜碟兒的人太多了。不過我看你也不必太擔心,聖上雖說發了火,但也只是罰了你一年的俸,不曾降職,說不定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沒事了。”
“我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只是後來越想越……”另一人惶恐道,“那稅收的虧空可不是小數目啊!我一人實在是擔不下來,這才來找大人,求大人指點指點,看怎麽将今年這稅收提上去,要不我這烏紗帽可就真的不保了啊!”說完連連拱手。
張煜銘沉吟半晌方道:“林大人,咱們同在揚州為官也有幾年了,如今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老夫豈會袖手旁觀?這樣吧,你今日暫且回去,容老夫想想辦法,過幾日咱們再商量如何?”
“那,下官就先告辭了。此事就全仰仗大人了!”
從布政使司出來,林如海呼了口氣,上了馬車:“回府!”再來幾回吧,這老家夥精明着呢!
回到家剛換完衣服擦過臉就有家裏的林叔一臉喜氣的來回他:“老爺,小姐回來啦!”林如海一聽也喜上眉梢:“果真?在哪兒?快帶我去!”說着便往外走。林叔一邊跟着一邊笑道:“剛到門口!随行的還有上次的琏二爺和另一位公子。”
“那是二內兄的次子賈寶玉,一會兒你可不要認錯了!”林如海腳下如風,不多時已到了大門口,果然黛玉寶玉賈琏都在門口站着。
他上前去笑道:“回來了?怎麽不進裏面去,這又不是外人家。”賈琏笑道:“我們也是剛下車,倒煩得姑父親自出來一趟。”林如海笑道:“沒事,我也是剛從外面回來,還沒坐下呢,正好。”說着便帶路将他們引了進來。
賈琏寶玉在城內已遇到了茗煙他們,一塊來的,此時便吩咐他們卸東西,林如海也派家裏的下人們将小姐的東西都收拾好,日常要用的便放好在房裏,寶玉便讓晴雯去安排,“這是妹妹在那邊時便用慣了的,我讓她也跟了來,省得再換人麻煩。”林如海點點頭:“這樣更好。”
四人一路到了書房,林如海讓林叔去倒了茶來,又讓黛玉去內室先洗漱換衣服。這裏他和寶玉賈琏聊天。
賈琏先是說了這一路來的事,道一切平安,又表達了賈府衆人對黛玉的不舍之情。林如海含笑聽完,又說這麽多年來多謝他們對黛玉的照顧,這一路上你們也辛苦了。
客套話說完,林如海便道:“我知道你們兩個也來,早讓人收拾好了屋子,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不忙回去的。這一路上想必你們也乏了,趕快回去休息,東西有下人們收拾着。晚上咱們再一塊兒吃飯。”黛玉也出來了,三人便先告退回了各自的房間。
這裏林如海吩咐林叔到庫房裏選幾件貴重稀奇的物品列張禮單拿來給他看,準備過幾日送到布政使府上。
有個小厮領着賈琏到了他房裏,又指着對面兩間正房對寶玉黛玉道:“那間是小姐原來的屋子,旁邊便是老爺給寶二爺準備的,裏面一應東西都是全的。”寶玉笑着:“多謝姑父美意了。”
賈琏也笑,黛玉的臉騰的紅了,撇下他二人自己進去了。
那小厮又道:“那小的就不打擾您休息了,到了吃飯的時候會有人來請您的。”賈琏點頭後他才走了。“還不快去!姑父還挺善解人意的。”賈琏向寶玉笑道。寶玉拍他一下:“別胡說!”自己也笑了,“那我去了,你好好休息。”說完便急急的沿着抄手游廊往對面去了。
賈琏只是笑,回房後開始磨墨給家裏寫信。
張府裏,張煜銘看着林如海帶來的禮單感嘆道:“果然是個肥差,這樣多的好東西。”旁邊的師爺疑惑道:“老爺還真的準備幫他麽?”張煜銘道:“這麽輕易就答應了,倒讓他看輕我,再看看吧。我就不信他還能坐得住。”
第二天又有诏書下來,命南直隸布政使張煜銘查清揚州鹽稅案,限令一年內查出結果,否則連他和林如海共同抄家治罪。
作者有話要說: 賈瑞這節改了些,不過大體套路還是一樣的,主要是曹公寫得太好,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