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張煜銘笑道:“林老弟,我都一大把年紀了,能給你出什麽主意呢?”

林如海笑得很有深意:“張大人不必過謙,有些事咱們心知肚明,下官也是多少有些耳聞的,只要大人動動嘴皮子松松口,立馬就有大把的銀子,先緩過這一陣再說豈不好?省得到時候聖上震怒,咱們可都跑不了啊!”

張煜銘心中警鈴大作,支起身子眯着眼:“林大人此話何意?老夫不解啊。”不愧是官場上的老油子,他一臉迷惑地望着林如海,倒像真的一無所知。

林如海也不急,端起茶碗來慢條斯理的飲了一小口,又緩緩放下,這才開口笑道:“老大人啊,林某為官這麽多年,自認也不是個傻的。自幾年前這鹽政稅收就逐年減少,這其中的貓膩我多少也知道一些的。”他頓了頓,看着張煜銘的神情越發莫測,“那些私鹽販子和東瀛人勾結……”

話未說完,張煜銘就一聲斷喝:“荒唐!林大人莫不是懷疑本官和東瀛人勾結麽?!”

林如海并不如何害怕,依然是一派溫和笑意:“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下官還曾派兵去沿海打擊那些東瀛人,後來不是您下令說不準再管此事麽?”張煜銘卡了殼,支支吾吾道:“那是本官覺得東瀛人厲害,怕到時候打了敗仗不好看才……”

林如海笑道:“大人,到了現在您又何必再掩飾呢?皇上都已下旨了,再不拿出效果來,咱們兩人的身家性命都難保,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啊!”

張煜銘一直以來都在為這事擔心,此時聽林如海這麽一說心中已然松動,只是依然不語。

林如海繼續道:“如此我們何不先暫停一陣,至少把今年的稅收湊個差不多才好,等皇上揭過此事在繼續也無妨。鹽政的暴利我們都清楚,用不了多久就會補上來的。您想想,是性命重要,還是少賺那區區幾百萬兩銀子重要?只要有命在,銀子是賺不完的。”說完這些他便再不開口,只管不動聲色的喝茶。

室內靜了半日,林如海一盞茶都喝得見底了,張煜銘方才開口道:“老夫有些乏了,林大人,慢走不送。”

林如海也不惱,從容的站起身來一撣袍子,向張煜銘抱拳道:“不打擾大人休息,下官這便告辭了。……下官的性命,可就全在您身上了。”說完便轉身走了。

再添一把火,這事就成了。他暗暗想着,腳步也不由得輕快起來。

回了府便有下人來彙報早上小姐和兩位爺的事,林如海知道他們素來妥當,便點點頭,并不過多置喙。他一回來便開始寫信,一直到了中午,和寶玉賈琏黛玉吃飯時,寶玉便說他下午想帶黛玉出去逛逛。

林如海本覺不妥,畢竟黛玉女孩子家,抛頭露面的不好,可看寶玉竟不在乎這些,再看黛玉也是一臉的祈求盼望之色,又想起她在身邊時一直身子不好不曾出去游覽山水,後來妻子去世又是被送到賈家,這些年來若不是有賈琏寶玉,她過的生活該是怎樣呢?每想起這些他就覺得對不起女兒。

寶玉年紀雖小,卻是個穩當的,應該沒什麽問題,自己多派些人跟着也就罷了。

想畢便點點頭,對黛玉慈愛的笑道:“既然你也想出去,為父也不拘着你了,你身子好些為父也高興。只是萬事要小心,不要太貪玩。”黛玉開心的點點頭。他又對寶玉道:“我知道你一向穩妥,把玉兒交給你我也放心,千萬要注意。”寶玉連連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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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過後林如海在書房歇下,賈琏寶玉黛玉也先去睡午覺。等到下午三點過後寶玉醒來,便來找黛玉,讓她換上男裝,林府的下人得了林如海的吩咐,備好了馬車在角門外候着,兩人上了車,寶玉便吩咐:“去保揚湖。”下人得了令,駕着車直奔保揚湖而去。

保揚湖即後來的瘦西湖,是揚州最為著名的游覽勝地,因湖面瘦長而得名,是著名的湖上園林,也具有典型的江南園林特點。窈窕曲折的湖道,串以長堤春柳,石壁流淙,釣魚臺,小金山,望春樓,月觀,二十四橋等美景,俨然一副天然而成的國畫長卷。寶玉好不容易穿來古代一次,好多地方還沒有消失,當然要好好游玩一次,才算不虛此行。

古代可不想現代那樣要收門票什麽的,園林與人家其實是不分的,河道旁有不少船泊着,備着游人租賃。馬車停在岸邊,寶黛二人下了車向湖面看時,只見岸邊都是細長的船,有帶頂棚的,還有敞開的,真真是地道的江南水鄉。

寶玉向一個中年船家租了條敞開的小船,方便賞景,只帶了一個小厮搖船。那船家一臉憨厚,是樸實的勞動人民。他接過寶玉遞來的銅錢,笑道:“兩位小公子,最好還是帶上傘,要不然蓑衣也好,老漢看着不一會兒就要下雨了呢!”

寶玉是知道這些勞動人民在長年的勞作中積累了許多自己的經驗的,他說一會兒會有雨,那十有八九是真的,當下便作揖笑道:“多下您提醒,在下記着了。”轉身便吩咐他們将兩把傘帶着,那搖船的自帶了一身蓑衣。寶玉扶着黛玉上了船,這一葉扁舟就慢慢的沿湖飄去。

湖水清澈,兩岸風景如畫,黛玉回來以後在府裏憋了多日,如今出來一游真的是心情眼界都為之一清,更兼與寶玉泛舟湖上,不時相視一笑,更覺如喝了仙露一般。

寶玉本也有帶她出來散散之意,見她如此自然也開心,沿岸風景紛至沓來,讓自己也應接不暇,心醉神馳,被這美景所傾倒。

揚州好,第一是虹橋,楊柳綠齊三尺雨,櫻桃紅破一聲簫,處處駐蘭桡。他們從虹橋開始了對瘦西湖美景的領略。“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黛玉低聲吟道。

小船緩緩行到一座平水而起的亭前,搖船的小厮笑道:“小姐,寶二爺,這就是釣魚臺了。”寶玉笑道:“果然有趣,如今是夏季,若是到了秋天冬天必定別有一番滋味!”他攜了黛玉的手飛身上岸,姿态優美飄逸,讓那小厮看直了眼。

寶玉也不以為意,徑自帶了黛玉游玩。站在釣魚臺斜角60度,透過南面的橢圓洞可以看到巍巍白塔。當真是巧妙無極。

上了船再往前行,就是極富盛名的小金山,它是瘦西湖最大的島嶼,也是湖上建築最密集的地方。寶黛二人上了岸,看過那塊巨大的鐘乳石後,兩人沿着蜿蜒的山路拾級而上就到了小金山的風亭。

它是整個湖的制高點,亭上有一楹聯。“風月無邊,到此胸懷何以;亭臺依舊,羨它煙水全收。”寶玉念道,“好聯,好聯!”他連連贊嘆,“如此看來這風亭就是取上下聯的第一個字而得名的吧!”

黛玉笑道:“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誠不欺吾!從書上也讀了不少,可這近在身邊的美景我竟不曾好好欣賞過,以前當真是有些閉門造車了!”

寶玉笑道:“看別人寫的,到底不如自己親眼所見來的震撼。也可見這世界害女子不淺,以後我必定陪着你,咱們一塊兒訪遍名山大川。”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西面的天邊隐隐有烏雲翻滾,可以預見不久就會下雨了。游人稀少,小厮還在船上呢!這番算得上叛逆的言語從寶玉嘴裏說出來,黛玉已經習慣了,覺得他這麽說是很正常的,反正也沒有其他人聽見。她便笑着應了。

兩人繼續游覽。小金山上有琴室,木樨書屋,棋室,月觀。二人一一游玩過,天上已經細細的掉下雨來了。

湖面上浮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雨滴打在青石板上,連磚縫裏生長的青苔都越發青翠起來。整個園子被水氣籠罩着,更顯的幽深靜谧。寶玉心情倒更好了些。

他飛身到船上拿了兩把傘,讓那小厮先将船搖回去在馬車裏等候,自己要和黛玉打傘走走。那小厮本想說下雨了還是回去吧,見寶玉一臉的興致也不好開口,況且他功夫那麽厲害,想來也不會有事,便答應了,搖船返回。

寶玉又掠回木樨書屋,黛玉正在那裏等他。

兩人撐着傘從小金山上慢慢下來,漫步在雨中的石板路上。對面與小金山遙遙相望的是熙春臺,處于湖面的轉折處,取自老子的“衆人熙熙,如登春臺”。

這園林有多大?此外還有望春樓,白塔等等,沿路山茶石榴海棠碧桃各種花樹點綴其間,加之雨聲淅淅,更惹人憐愛。寶黛二人行一路看一路,目不暇接,不能一一贅述。

兩人邊行邊看,不時發出贊嘆之聲,不知不覺已行了大半個湖,他們還渾然不覺,已過了有一個時辰,雨也漸漸停了。大約已是晚上七點左右,天已黑透了,寶玉“哎呀”一聲道:“瑗兒,這可遲了,咱們要不要回去呢?再晚他們該擔心了。”黛玉也是興之所至忘了時間,此時也不免覺得有些晚了,便點點頭。

兩人正要折回去,忽聽得不知那裏傳來一陣樂音,在這靜谧的湖上顯得無比清幽。黛玉不由得住了腳,靜靜傾聽。寶玉于音律上是不怎麽通的,也辨不出這是什麽樂器的聲音,只是覺得樂聲輕靈悠遠,唯有好聽二字而已。

黛玉聽了半日喃喃道:“不知是何人在吹蕭。聽這簫聲溫厚圓潤,吹簫人的技巧相當高超,樂曲也是醉人心魄。只是這簫聲中透出的縷縷愁緒又是為何?倒是生生減弱了簫本身的表現力了。”

寶玉不懂這些,聽她如此說只道:“那說明他是個有故事的人。”黛玉被勾起了興趣,拉着寶玉的袖子央道:“子然,我們去看看吧?我覺得這個人很有趣呢!咱們就去看一眼,然後就回去好不好?”

寶玉對這吹簫之人也有些好奇,人說“樂由心生”,他雖不通音律,卻也能聽出其中淡淡的愁悶之意,此人……是郁郁不得志?又見黛玉的小臉上充滿祈求之意,便微微一笑:“好吧,我們就去看看。”

雨歇雲收,此時月亮露出頭來,灑下一片清輝。簫聲還在飄蕩着。二人循聲而來,走到了二十四橋邊,他們眼力都好,遠遠看見在吹蕭亭裏有一人立着,一身月白長衫,如同月下谪仙。

作者有話要說: 恩愛恩愛秀恩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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